关智诚一边在搜索空位,一边对原理说:“哎,彭越说了,下次你的那份儿自己去拿啊,我去拿他也不给我。”
原理轻声笑着,在人声嘈杂的食堂里放大音量:“我是听见你们班提前下课了,前面好几回还是我去拿的呢婶儿!”
“损东西!”
关智诚瞪了他一眼。
别人叫“sir”关智诚还是很乐意听的,原理偏不,自从原理在别人面前叫过他“婶儿”后,那些人也时不时的就喊他“婶儿”,别班不知道的还以为一班关智诚是个老阿姨呢。
“哎,那边!”
原理拍了一下关智诚的后背,他转过身,跟着原理往通过二楼的楼梯下面走去。
那里位置不显眼,一般没人会坐那儿。
食堂的桌子一整张能两两对坐总共坐下六个人,只有那地方的桌子,可能是为了和上边的楼梯保持一样的宽度,只有四个座位。
在远处的时候原理只看见外边两个座位没人,等到走近,才知道另两个位置上已经有人了。
是廖兴梅和方程。
廖兴梅先看见了他们,挥手喊:“关智诚!原理!”
廖兴梅和方程已经吃完了,方程闻声抬起了头。
关智诚已经坐下了,坐到了廖兴梅对面,而原理还站在那里,提着塑料袋装好的一次性餐盒,好像不知道该不该坐下来。
“方程……”
他轻轻喊了一声。
方程很确定,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不及关智诚嗦粉的声音——但她就是听得很清楚,原理在食堂嘈嚷得难以分辨的各种声音笼罩下,喊了她一声方程。
这声音让方程平白想起来看过的纪录片里,一个水滴落进水塘,在水面砸出好看的水花,漾起层层涟漪的慢放画面。
关智诚忙着干饭,没注意到这边儿两个人的不对劲,廖兴梅和他聊着天,也没有看这边。
方程莞尔一笑,把餐盘往自己这边挪了一下。
像是得到了方程的肯定,原理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方程对面。
很不巧,那个位置的椅子好像有些坏了。大概是有一边的螺丝松了,原理坐下的时候,歪了一下,他连忙稳住,才没有摔下地。
翘起一角的椅子重新砸向连接其他座位的横杆时,碰撞出砰的一声巨响,三个人听见动静齐齐看向原理。
原理尴尬地笑笑,然后有些心虚地看着方程。
廖兴梅合上被惊得张开成o形的嘴,说:“怎么了?拆食堂啊你?”
关智诚一根粉含进嘴里还没咬断,侧着头幽怨地看着原理。
“没事吧?”方程关切地问。
“没事,我就是,我不知道这个凳子它,它松了……”
原理活了差不多十七年,第一次知道“丢脸”是什么感觉,也是罕见的,居然说话都说不清楚。
他不好意思再看方程,在松动的椅子上挪了个合适的位置。
“哦哦,怪我怪我!”廖兴梅把手里的筷子放到餐盘里,“我本来要坐你那儿的,但是不想被那些过路的人盯着餐盘看今天是什么菜,就坐这边儿来了,不知道那儿坏了。”
“你上我这儿或者方程那儿吧,我们吃完了先走了!”
廖兴梅转过头,叫上方程。
方程也端起餐盘,两个人站起身,说了拜拜后离开了。
“哎!”
关智诚眼望着方程她们的背影,拿手肘戳了原理几下。
“你怎么回事儿啊?我发现你好像一看见我恩人就变得不太聪明啊!”
空气里好像弥漫着八卦的味道,原理仔细一闻,其实是旁边窗口做炒粉的阿姨把辣椒炒糊了。
“阿嚏!”
糊了的辣椒格外呛鼻,原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把准备回关智诚的话生生喷没了。
关智诚笑得前仰后翻,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快不行了:“哥哥哥,唉哟我不说你了,你可正常点吧!”
第11章
天又恢复往常这个时节常有的阴沉,好像之前的雷雨和烈日都只是天神不小心调错了频道。
昨天晚上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会降温,方程在校服外套里面又加了个马甲。可天气预报从来不会让人失望,人们说它不准,它就很听话的不准。
本来显示只降一两度,谁知道中午刚过,天就刮起了妖风,像一把冰刀割在人脸上一样,温度骤降好几度,让人忍不住发抖。
廖兴梅挽着方程,两个人都把校服拉链一拉到底,把领子立起来遮着下半张脸,好歹起了点抵挡作用。
一班旁边就是天台,风从天台不受阻碍涌进来后在走廊肆虐,宽大的校服裤子被吹得紧紧贴着腿。
两人互相搀扶着,逃难似的穿过风推开教室门,钻进去后马上把门关上。
她们对站着,廖兴梅伸手帮方程拉开一截拉链,才发现她其实在笑,虽然笑意浅浅,在方程身上,已经很难得。
“笑!”她又把方程的拉链恶作剧般拉上,“风把你吹跑了还笑!”
话这样说,然而她自己也笑得不成样子,仰着头露出掩在领子里的嘴和下巴,张着嘴恨不得把每颗牙齿都露给天花板看。
肖凯拍着篮球骂骂咧咧地从外边进来,大概率是打球被覃主任发现又被批评了。他被廖兴梅夸张的笑吓得往后一退,说了句脏话:“中午吃毒蘑菇了呀要吓死谁啊!”
廖兴梅憋着笑说了句不好意思,拉起方程回了座位。
“他肯定中午没吃饭又打球去了我跟你说!”廖兴梅在方程耳边轻声说,到自己位子后放开了方程。
“方程?”
方程刚坐下,肖凯抱着球坐到她右手边的位置,叫了她一声。方程这才发现,原来体委坐在自己隔壁。
她放下刚拿出的几张资料,转过头看着肖凯:“嗯?”
肖凯向她招招手,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方程疑惑地把耳朵凑过去,只听见肖凯压低声音故作恶狠狠地说:“你别老跟廖兴梅混,她像个疯子似的。”
他是笑着说的,食指还配合着说话的内容轻敲着自己的头。方程知道他是开玩笑,抿嘴礼貌地微笑着说知道了,接着又说:“我有事,先走了。”
“哎好!”
肖凯弯下身把球放进一个纸箱子里,拿了几本书盖上,避免让老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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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程快走到一楼,原理也正好上了台阶走过来。
高高大大的男生像个害羞的小男孩一样,一手摩挲着后脑勺的头发,另一手幸好拿了瓶刚才关智诚给他的汽水,不然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把水递到方程面前,脑子抽了似的说:“巧啊,喝水吗?”
方程收好刚刚边走边翻看检查的资料,有些忍俊不禁:“不了,谢谢。”
方程知道原理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却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因为自己,变成关智诚眼里“不太聪明”的人。
原理垂下手,点点头,瞥见方程手里的几张纸,本来准备问点什么,嘴都张开了,又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方程站在离他两三节台阶处,两人身高才差不多持平。原理抬头微微仰望,大红色校服没有把方程衬得俗气,在他看来,方程比那红色还要显眼。
天很冷,方程像团并不红艳,却叫他避不开的火,在寒风中飘摇而生生不灭。
“我要去办公室找耿老师,你先上去吧。”
“好,再见。”
方程往下迈了一步,原理往旁边让了一点才往上走。
一中有强制午睡的规定,住校生中午必须回宿舍休息,走读生可以选择回家,也可以向学校报备后留在教室午休。
这个点,整个学校可以说是寂然无声,偶尔几个人偷偷去上厕所,也是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发出影响别人的声音。
一中安静地睡着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能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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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理从廖兴梅那里得知,方程中午没回家是去找耿老师商量年级部讨论出来的“一对一”差生优生帮扶计划的事,顺便交一些转过来时没弄齐的高考要用的资料。
所谓差生优生,只是在笃行班和a班之间相对而言,不包括整个年级。按照惯例,理科班的话,就是三个班里整体成绩的前四十名里,每次考试分差最大的一科的前十名帮排在三十到四十名的十位同学,目的是“优中提优”,减少偏科情况。
按这次晚考的成绩安排的话,原理的物理是需要被“帮扶”的。
他打开讲台上的电脑点开群里的成绩文件——这是他第一次那么关注年级排名。由于他和方程总成绩都靠前,一点开的第一页就能找到他们的名字,不过,方程在第一,他在第十一,又一次准确无误地避开了前十榜。
上回覃主任已经就这事教育过他好几遍了,他当时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现在,他突然觉得前十好吸引人,或者说,如果能再靠第一名近点就好了。
他拿本子把他和方程的各项分数都记了下了,回到座位上细细对比。
语文是他出了名的弱项,比方程低了整整十分,而那十分又被化学拉了回来,英语,生物还有数学他们都差不多,只是这回原理的物理,实在不尽人意。
方程的物理成绩是年级第一,满分,而原理因为错了一个大题,一个选择和一个填空,直接成了前四十名里最低的分数。
毫无疑问,原理将是方程的帮扶对象之一。
原理不知道自己是该因为考成这个样子而忧伤,还是该因为即将成为方程的帮扶对象而高兴。
思想在挣扎的同时却也很诚实,他撕开一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兜里的溜溜梅,还没来得及吐核,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等教室里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他听见周围开始变得有点吵而醒来的时候,胳膊已经被枕得发麻。
午休时拉上的窗帘被别人拉开,光突然变亮了些,他紧紧闭上眼睛甩动着手,哪知一下扫过摞起来的书堆撞向了墙壁,书散了一地,手也由麻变成另一种很奇妙又不舒服的感觉,还不如疼痛让人好受些。
原理揉了两下胳膊,起身准备去捡书。
他前桌是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他记得不清楚,只知道也是从六中转过来的。
女生放下书包,冲他摆摆手蹲下地:“行了行了我来吧,你这样子看起来我都心焦。”
几本连着又几本书从地上递上来,可能是用的力气有点大,几乎是甩在原理桌子上的,好几次差点砸到原理身上。
同桌朱晨偏过身子,幽幽地跟他说:“她这好心得有点过了吧……好害怕呀……”
原理把他推开,说了句闭嘴吧。
原理本来是想拒绝前桌的好意帮助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生就已经蹲了下去,好在书也不算很多,捡了三四趟也就捡完了。
女生手撑着大腿从地上站起来,原理连忙说了声谢谢,女生却翻了个白眼,不作回应转过身去。
如果原理没看错的话,她最后的口型是在说“废物”。
“嘿!”朱晨又靠过来,“她是说你是废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