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到周秋白,他进去在第一排随便找了个位置,他坐好后甘岁山才念徐艺秋。
班里二十个人,两人一桌,第一排两侧看黑板不舒服,就只在中间放了一张桌子,后三排是左中右三个桌子。
徐艺秋去了第二排与门相对的一边,贴墙坐,周秋白跟过去,坐她外侧。
最后一排中间,原本等着徐艺秋过来的羊奶真,眼睛陡然睁大。
甘岁山接着念名字,位置重新排好,开始挪东西。
徐艺秋和周秋白回去,看见她原本的位置是空的,也就是说,羊奶真又是自己一个桌。
排位之前他也是一个人。
她稍微同情了一秒,但瞬间就把这种想法抛之脑后了,她是傻了还是疯了去同情他。
书已经提前收拾好,她搬起来就走。
胳膊一沉,书没搬动。
上面压了一只昨天还筋骨崩凸的手。
她没说话,没抬头,又挪了一次,还是没挪动。
周秋白弯腰搬书的动作停下,站直看着他俩。
羊奶真站在她前面,压低音量,厉声问:“你不坐这?”
他是真惊讶也是真生气,“你不坐这为什么那么说?故意误导我?!”
徐艺秋没回答他,只是说:“请让一下,我要搬书了。”
“搬什么搬,就在这坐。”
徐艺秋抿了抿唇,依旧说:“请让一下,我要搬书了。”
“复读机吗就会这两句话。”
“低头干什么,抬头看我啊,猪吗一直低着头。”
周秋白看得眉心折成扇子,脸也沉下去,总算知道秋秋为什么要换位,食指和拇指捏上羊奶真的手腕,迫使他挪开。
同时沉声说:“她想搬就搬,想坐哪就坐哪,关你什么事儿?”
第35章
“怎么不关我的事?”羊奶真大力甩开周秋白的手指, 脸都气歪了。
他是忌惮周秋白,但并不是怕他,黑黢黢的眼珠子继续盯着徐艺秋, 压低声音对周秋白说:“今儿个中午,我问她排位想坐哪儿,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的?她说你们班之前排位, 她坐了原来的位置。”
“是不是这么说的?”羊奶真阴着脸低头往前,声音也瘆人的紧。
徐艺秋在他靠近到两厘米的时候猛然松开书后退,靠到墙根,吓得猛烈喘息, 胸前也轻轻起伏。
羊奶真视野随着她的后退扩大, 只看一眼就往上继续盯着她的脸,“你告诉他, 是不是这么说的?”
“是这么说的。”徐艺秋抬眼看着他,平声回答。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给你说了那两句话,就不能变了,还得坐原位?”
班里有空调, 徐艺秋外面穿了校服外套, 周秋白碰上她的袖子拉到自己这边走廊, “秋秋你先回去, 书我给你搬。”
徐艺秋说声“好”就赶紧走。
然刚走一步, 前面就被人堵死了,羊奶真手臂斜向下伸拦了整条过道, “玩什么游戏文字误导我, 就在这坐, 听见了吗?”
“听你妈的见!”周秋白忍无可忍, 一把拽过他的手臂带到面前,再贴着后墙往一侧走,力道又大又猛,周围人只听一道清晰的“咔嚓”声,羊奶真左肩关节动了,大腿骨也“砰”一声磕桌上。
桌子被羊奶真撞到墙上,书掉一地,刺啦声和哗啦声乱成一团。
有女生惊吓尖叫,但没人拦。
平时都希望有人能出来治治羊奶真,这下终于有了,喝彩还来不及。
只班长怕会出事,跑出去喊甘岁山。
周秋白按着羊奶真的头压桌面上,对徐艺秋说:“秋秋你先回去。”
徐艺秋脚步迟疑了下,虽然知道他不会吃亏,但还是有点担心,停了一秒,最后还是走了。
她站着瞎担心帮不上忙,纯拖他后腿,到第二排坐下,时刻关注着。
周秋白见人走了,俯到羊奶真耳朵上方,咬牙气声怒问:“她吓到了你没看见吗?!你他妈想干什么?”
羊奶真这个姿势腰难受,肩膀更疼,喘气笑说:“害怕了才听话。”
“她惹你了你要她听话?”周秋白不理解极了。
“她没惹我,我看她不顺眼。”羊奶真斜眼往上看他,一双丹凤眼更显凌厉挑衅。
周秋白脸青得厉害,不再和他动嘴,抡起拳头就想往他脸上锤,被急匆匆跑到门口的甘岁山一声厉喝叫停。
甘岁山拿开周秋白的手,扶着羊奶真站起来,“都先出去,有事儿外面说,别在班里打架。”
对看热闹的学生说:“都别看了,把东西收拾收拾。”
他想起班长说的急,只说班里有人打架,还提了徐艺秋的名字,“徐艺秋,你也出来,一块说。”
周秋白阻止,“教练,我们俩打架,和徐艺秋没关系,叫她干什么?”
“怎么没关系,不是因为她才打的?教练,和她有关系。”羊奶真到门口,往后扫一眼,徐艺秋正站在位上不动,他装乖喊,“学姐,出来啊。”声音阴阳怪气的。
徐艺秋不愿再和羊奶真靠近半米,又不想周秋白被教练责难,跟了出去。
四个人过走廊的时候,郭荣在班里感觉有人经过,原本没注意,眼角感觉身影很熟悉,抬头看过去,不过已经晚了,人已经走到门口,他只看见一个捏着胳膊的陌生背影。
实验楼外有一排修剪成树球的金叶榆,黄昏刚过,天还没黑透,顶端金黄色树叶映成了暗黄。
甘岁山带着他们到旁边,瞧一圈,“谁先说?”
周秋白不知道徐艺秋和羊奶真之前的事,没出声。
敌不动我不动,徐艺秋也没出声,让羊奶真先说。
等了五秒钟,他果然憋不住,要先下手为强。
“教练,我先说吧,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我觉得徐艺秋学姐对知识点的理解比较透彻,帮忙讲解的时候讲的也很清晰,想和她坐一块,就事先问她想坐哪,她说以前排位都是坐原来的,给我的信号是她这回也会坐原位,结果排位的时候她坐前面去了,我就问她几句。”
“被骗了嘛,我心里有气,可能问的时候语气比较凶,把学姐吓到了,学长和学姐一个班,关系比较好,看不过去对我出手,就成了你进来的模样,不过出于对学长学姐的尊重,我可是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学长。”
徐艺秋听他避重就轻,倒打一耙的讲述,心里讽刺轻笑。
甘岁山疑惑,“你这说法不对啊,就是徐艺秋找我让排位的。”
“她主动要求的?”羊奶真惊诧。
“是她找的,所以她怎么可能会坐原位,你别当着当事人的面说瞎话啊。”甘岁山问徐艺秋,“羊奶真说的真的假的?”
徐艺秋点头,“真的,我确实跟他说以前都是坐原位的。”
羊奶真得意,“承认了吧,她就是故意误导我。”
甘岁山问:“有原因吗?”
“我不想和他坐太近。”徐艺秋出来的时候就决定好了原因都说出来,她已经得罪羊奶真了,具体原因说不说出来就是得罪的深浅问题。
“他说的是全都对,但他没说他是怎么威胁强迫我给他讲题的,太吓人了教练,我不想每天担惊受怕,万一他哪天一个不高兴对我出手……”
“威胁强迫她讲题?”甘岁山皱眉问羊奶真,“你威胁强迫她了?”
羊奶真侧脸,避开甘岁山的眼神,“强迫了。说好话她没反应,还阴阳怪气,逼迫了才同意。”
简而言之,她自找的。
甘岁山:“怎么不问我和其他教练?”
“周四教练不在学校。”
“你可以等我们来了再问,哪有这么对同学的。”
“等不及了嘛,我得提前把题做好,你今天来了就讲了。”
说来说去,理全在他那。
天黑的快,这么一会儿,夜幕四合,已经黑透了。
“教练。”
门口金叶榆附近,闪出来一人,站到大门口流泻出来的白光中,不知道在树后站了多久。
甘岁山看过去,“什么事?”
李斌生走到周秋白后一米,和羊奶真保持着近两米距离,严肃说:“老师,我要否定羊奶真!”
“哦?他怎么了?”
“他根本不是为了做题,我说了我也会,我可以教他,他不愿意,非让徐艺秋教,而且他也不是普通的逼迫,不讲就打人的架势,他把人都吓哭了,谁还敢和他坐一块,不得赶紧跑。”
他这句话不可谓不是一枚深水炸弹。
周秋白拳头长在脑子前面,气还没上来,拳头已经飞出去。
羊奶真再次有知觉时,人已经倒在水泥地上了,手条件反射撑住地面,震得麻疼,摩擦出血,下巴和颊边都火辣辣得疼,嘴里有了血腥味儿,脑子也懵了。
也可能本来就懵逼了。
甘岁山叫一声,格开周秋白,见他没再出手的打算,弯腰去扶羊奶真,“感觉怎么样?哪疼?”
“……胳膊没知觉,脸疼。”羊奶真右胳膊使不上力,被他扶着站起来。
徐艺秋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猛地看向周秋白。
他俊脸铁青,眼里一瞬间拔高的怒还没消下去。
甘岁山对着周秋白动了好几下嘴,也没责怪出来,少年人易冲动,他也是从这时候过来的,能理解,而且责怪也没什么用处。
主要是,他只是个教练,管教的事儿还是他班主任来。
最后只是说:“下手太重了,你们先回去,我先带他去医院看看。”
周秋白上前一步,甘岁山扶着羊奶真谨慎后退,他站住脚,说:“我打的,我跟着去吧。”
话是挺负责,俊俏的脸还沉着,腮线绷紧,没一点愧疚。
“不用了,你们先回班,有事我会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通知你们。”
“我还是跟着去吧,我认识一个开诊所的老大夫,医术特别好。”周秋白说。
“不行。”羊奶真严词拒绝,他现在对周秋白没信任。
“是不行。”甘岁山说,“不知道他胳膊怎么回事,要是骨头出问题了得去医院拍片子,小诊所看不了。”
“看的了,那大夫是从大医院退下来的骨科专家,诊所虽小,五脏俱全,能看。”
“要去大医院看,指不定得多长时间才能好,多耽误学习。”
顿了下,周秋白小声说:“要是让他爸妈知道了,说不定得找学校的事儿。”
羊奶真动嘴扯了扯脸颊,疼得冷吸一口气,哼声,“我看是你怕你爸妈知道。”
“你要再这样,我不介意右脸也给你一拳,两边正好对称。”
周秋白拳头半举,轻轻转动威胁。
对付他这种人,就不能安安分分以礼相待,就得和他一样蛮横无理。
甘岁山问他:“这么晚了,你确定那诊所还开着?”
“没意外的话,现在还开着,但是距离有点远,可能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关门了,教练我用你手机打个电话。”
周秋白接过他手机,想了想,先给陆长青去个电话,他联赛后进了省队,现在正在省城培训,也不知道能不能接。不能了就得转大弯给他爷爷打电话了。
好在等了一会儿电话通了。
女孩子都要面子,周秋白没提徐艺秋的事,只说自己把一个人肩骨弄歪了,要找他爷爷正骨,让他爷爷在诊所等着他们过去。
陆长青报了一串电话,周秋白在金叶榆下找到小木棍,写到水泥地上,挂断电话,拨过去。
伤势耽误不得,陆爷爷让他们抓紧时间过去。
徐艺秋想跟着去,毕竟周秋白是因她而起,但都不同意,她和李斌生一块进班。
一路徐艺秋都低头看路没说话。
班里已经有同学把她和周秋白的书收拾好放桌上了,她分两趟,抱到第二排。
直到下课,她还没从外面的乱象中出来,脑子纷乱一片。
周秋白出手时晃动的黑发,原本带点薄肉的下颌骨收紧,线条分明,手骨和脸颧骨相撞,羊奶真触不及防后仰,旋转身体,身体重重趴在水泥地上,尘土飞扬——成了gif动图,在她脑中循环播放。
每播一次,就是一根线,最后千丝万缕拧成一股绳,拉着感性往前狂奔。
徐艺秋眼神虚看着桌上的题,左手拇指指尖无意识地来回扣食指肚,感觉心口的甜水满的在一点点溢出来,某一瞬间,她猛然惊醒,甜水变为苦涩。
周围有同学在轻轻走动说话。
徐艺秋转头看后面刚刚拿笔戳她后背,把她戳醒的李斌生,现在他坐她后面。
李斌生观察一会儿她的脸,小心问:“我把你被弄哭的事说出来,你生气没有?”
他语带歉意,“羊奶真去年就这样了,一直在欺压同学,大家都一直忍着没人说,这是个契机,我怕错过了大家还得受他欺负,就主动说了。”
徐艺秋寂寂看他几秒,不想声讨他,但她那股压抑的苦涩没处倾倒,堵在心里难受得厉害。
关键确实憋着气。
她轻声反问:“所以你就借周秋白的手?仗着我们玩的好,算到他会冲动出手?”
“我……”李斌生无话可说。
这确实是他算计好的,天下苦秦久矣,他不想再在羊奶真的阴影下学习了。
“确实生气,只希望以后再有事,别把周秋白当枪使,你怕打架伤到自己,出了事要担责,他也不想。”徐艺秋说完,转身。
后面李斌生对着她的背继续说:“他经常打架,觉得自己这是见义勇为,是英雄,挺乐意做这种事的。班主任也习惯了,不会怎么他的,而且他学习好,在班主任面前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