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那一声响亮的“加油”。
徐艺秋闭上眼,给自己说:睡觉,加油,一定能过。
第47章
次日早上六点半, 徐艺秋和施娜去宾馆外的早餐店吃过早饭,到甘岁山提前交代的宾馆门口,和队员一块等车。
七点, 提前预定好的中巴车过来,七点五分集结完毕。
准备排队上车的时候,突然有元洲其他学校的带队教练急急忙忙过来, 找甘岁山说:“我们约的车因为人少,临时变卦不来了,你们的车有多余的座吗?”
都是一个市的,竞赛生住在同一家宾馆。元洲三高学生多, 独自联系了一辆车, 其他学校组团拼车。
“我们的车?座位不多。”
钱花在刀刃上,学校只联系了一辆16座的中巴车, 剩下的几个学生和教练坐甘岁山自己的轿车。
“那怎么办?”
“时间还早,你们坐公交车去吧。”甘岁山一挥手, 让他们自己解决。
“别啊。”那教练赶忙拉住他的手,带到一边小声说:“其他人也就算了,都是大老爷们, 我们那有个学生生理期痛经, 还有个学生前段时间崴脚了, 肿可高, 你帮帮忙, 想想办法,腾俩位置。”
甘岁山嘴动了动, 有点犹豫。
那教练加把劲:“搞物竞的女生本来就少, 还是特殊情况, 你不关照关照?再说了, 你总不能看他们一个痛经一个残疾,在这大周六的高峰期去挤公交吧?”
“……自己打车?”
“我看你也就这样了。”那教练甩掉他的手。
甘岁山又犹豫了,“那要不……”
那教练抢先说:“你们班那么多男生,随便找两个换掉就成。”
“我去问问。”
甘岁山回去,在头顶拍拍手,把班里人都召集过来,“其他学校联系的车来不了了,有两位学生身体不舒服来借座位,有没有同学愿意让出来?”
人群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但始终没人举手站出来。
马上就要考试了,谁不想坐现成的座保存精力。
甘岁山扫一遍,“有没有人?没有的话我就和他们说了。”
这回有人出声了。
周秋白和徐艺秋讨论完,举手说:“教练,我们让出来。”
甘岁山点点头,“周秋白可以。”
视线落到徐艺秋身上,蹙眉,“徐艺秋……”
他话还没说完,后面急促一声,“还有我!”
甘岁山眉头放心地舒展了,欣慰笑着:“可以,羊奶真和周秋白你们俩让出来,徐艺秋就算了,你坐我们的车。”
羊奶真傻眼。
他是因为徐艺秋才举手的,她不让了,他还让个球啊。
徐艺秋手放下来,“教练,我和周秋白让吧,我本来就打算跟你说坐公交车走的。我晕车,顾忌一会儿考试没吃晕车药,坐我们的车该难受了。”
“那好,那你们俩让出来。”甘岁山妥协,问她,“知不知道坐哪辆公交车去?”
“知道。”徐艺秋点头,她早上已经问过宾馆老板了,就是一直在等周秋白吃完早饭过来,才没来得及去和甘岁山说。
甘岁山招呼其他人上车,找刚才那教练,让他把学生带过来。
又找元洲三高的李教练,让他陪着徐艺秋和周秋白一块去。
羊奶真站在车门口没上车,看周秋白和徐艺秋背着书包往街口走,甘岁山也安排完,去自己的小轿车。
他着急跑过去喊住他,“教练,我也想坐公交车?”
“为什么?有自己的车干嘛不坐?”甘岁山奇怪看他,“你也晕车?”
“……啊对,我也晕车,我和周秋白一块坐公交车去了啊。”
羊奶真摸着喉咙吞咽装晕车反胃,找到借口,扔下话,书包一甩大步跑走。
甘岁山喊都喊不回来,最后只能叮嘱:“听李教练的话——”
“知道了——”
*
周秋白徐艺秋和李教练往公交站走,忽然听见后面有重重的脚步声,转头,羊奶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徐艺秋看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转过头来,无视得彻底。
周秋白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我也晕车啊。”羊奶真走到李教练旁边,“教练,甘教练让我跟着你。”
“行,人多互相有个照应,一会儿上去找个有窗户的位坐。”李教练大学毕业没几年,年轻,和这帮学生关系不错,摸摸他的头,揶揄,“怎么没听你说过晕车?”
“没事儿说这个干嘛。”他怕露馅,搪塞过去。
正好到公交站,瞅着站牌上的数字问:“我们坐哪一路?”
没人搭理他,一回头,他们仨已经站公交车门口准备上车了,李教练见他没过来,正朝他招手,“愣着干嘛?快过来啊。”
“哦哦哦。”羊奶真跑着挤上车,投币,跟着广播声往后走。
车上几乎满员,徐艺秋和周秋白坐在最后一排窗边,周秋白好心在自己旁边给他占了个位置,他赶紧过去坐下,别别扭扭地跟他说谢谢。
周秋白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又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他哼哼,不再搭理。
大早上,有赶时间的在车里吃韭菜馅、肉馅的包子,还有人吃鸡蛋喝粥,各种味道和声音混杂,徐艺秋打开窗户,面朝外,呼吸外面清凉的晨风。
公交车一走一停,周秋白看资料书看得眼花,装回书包里,百无聊赖地靠到座背上,观察车内乘客的百态人生。
到下一站,上来的人比较多,广播吆喝着“投币一元,上车的乘客请往后走”,周秋白看着上车的男男女女,触及到新上车的一个灰衣男人,清亮的瞳孔骤然一缩,眼睛慢慢眯起。
佯装无意地盯着他随人群走到中间最挤的地方停下,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瞟向一个明显是周六加班的姑娘臂弯里挎的包上。
那姑娘上班匆忙,披散的半长不短的头发略微凌乱,手里拿着豆浆油条,吃一口油条喝一口豆浆,包挎在臂弯里,抬手的时候胳膊又沉又酸,她又把包带拉到肩上,这样,包的边口正好对着身后中年男人的下肋骨。
男人人高马大,往斜后方小走一步,看起来似乎是他被包的边角戳到了,礼貌避开,但正好和旁边一个高个男生呈半包围把姑娘围起来。
周秋白视线受阻,看不到,拉上车顶的拉环站起来。
最后一排位置比前面高两个台阶,他一站起来,头顶抵上车顶,无奈弯头,俯视那男人已经准备开始的动作。
但因为包边紧挨着男人,他们遮挡严实,周秋白也只能看见男人胳膊一动一动,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动作。
不过就算看不见,他也能猜出来。
他旁边,徐艺秋转头看他,“你怎么站起来了?”
羊奶真也转头,不过不是看周秋白,先看他坐过的座位,又悄悄往窗口瞅。
没了周秋白在中间遮挡,徐艺秋又扭头抬脸,大半张脸都对着他。
窗外有风,带起她鬓边的头发丝,刚起的曦光照着她脸侧和眼角,长长的睫毛刷起,眼里有光,青嫩又柔软的感觉。
羊奶真听见一下下震动鼓膜的心跳声。
周秋白垂在腿侧的手朝上勾勾,又往前指,“你站起来,看看那个男人。”
徐艺秋扶着前座座椅站起来,看向他指的男人背影,几秒后男人侧了下脸,看清楚是谁,她不能自已地惊呼出声。
捂住嘴,小声问:“那不是……”
——当初在公交车上,可能偷走赵孙语三千块钱的男人。
周秋白神色凝重地点头,“就是他。”
羊奶真抬头看着他俩,听得不知所云。
那不是什么?
谁是他?
他也站起来看,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
“他现在在干什么?”徐艺秋看着男人抬起的一只胳膊肘,“不会是……”
正说着,就见男人胳膊放下,手里捏个红色钱包,他手大,钱包只露个边角,要不是他们猜到他在干什么,怎么也猜不出那是个钱包。
她的猜测还没来得及和周秋白说完,他已经几步冲过去,无声拨开中间拥堵的乘客,左手攀紧男人肩关节,右手抓住男人揣裤兜的手腕,厉声:“掏出来!”
声音落地,原本闹哄哄的车厢,瞬间安静如鸡,挤在其中的乘客也像是收到什么讯号,往四周散开,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看热闹地瞅留在中间那俩人。
“哪来的臭小子!”男人不屑一声,挣了挣手腕,挣不开,另一只手推他,“滚开!”
同时脚往后门口挪,他算计着时间,还有半分钟就到下一站了。
周秋白左手松开他肩关节,攥上他挥来的手,“别动!把钱包掏出来!”
“什么钱包!怎么?大庭广众的抢钱了?!”男人对人群大喊,“抢钱了啊抢钱了!你们都看看,不知道哪来的臭小子,看这穿的也不像穷人,光天化日想抢钱!”
“我抢钱还是你偷钱?!”周秋白沉声质问。
徐艺秋走下来,举着手机,冷静喊:“赶紧把钱包掏出来,我已经报警了。”
“吓唬谁呢?哪来的死丫头?老子的事儿用得着你管?一块抢我钱包的?”
徐艺秋没理他,对躲到边上吃油条的姐姐说:“你看看你包里的钱是不是丢了。”
油条姐姐一惊,赶紧翻包,找不到,惊慌地把包倒过来,里面的东西全倒地上,一样样扒开,还是没找到,吓得眼泪啪啪掉,救命稻草似的抓紧徐艺秋手臂,“不见了,丢了……”
“在他兜里。”周秋白左手攥着男人手腕,单右手使力,到底比不上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一直扯不出来他揣在裤兜里的手,他也被男人带着往后门口挪移。
同时男人大喊:“你们仨演戏呢?大家伙都看看,看看,就这仨年轻人,一伙的,诬赖我偷钱,实际上是想生抢我的钱!”
乘客看一眼仨年轻人,又看一眼男人,不知道谁说的话是真的,只站着看热闹。
一道排气管出气声,到下一站,车慢慢停了。
男人窥见希望,手从兜里掏出来,甩开周秋白的手往门口冲,但意外的,车门没开,他也被追上来的周秋白堵在门口踏板上。
不知道他身上带没带管制刀具,周秋白不敢在他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上前,就站在门口台阶上,和他保持一臂距离,伸手,“把钱包掏出来,我放你出去。”
李教练一直被乘客堵在外圈,这时候才挤进来,赶紧跑到周秋白旁边,拉着他手臂往回拽,“周秋白你干什么?瞎掺和什么?不考试了?!快给我回去,听话!”
周秋白没动,死死盯着男人,“钱包掏出来!”
油条姐姐哭哭啼啼地把东西都装回包里,见男人一脸被冤枉的狂躁,走到周秋白旁边小心问:“弟弟,真是他偷的吗?你别搞错人了。”
“我看见了,从他上车我就注意到他了,也看见他从你包里掏走钱包,红色的!”
他一说红色,油条姐姐相信了,对面相凶恶的男人怯怯说:“你……你把我的钱包掏出来,我们放你离开。”
男人呵呵两声,“果然是一伙的!”他不和他们废话,哐哐拍门,“司机呢,司机快开门!到站了还不开门,是想被投诉下岗吗?”
司机走过来,“想投诉投诉,我刚刚已经报警了,到底有没有偷,警察来问问就知道了。”
“我没偷,我偷什么钱,他们冤枉我,缠上我,你还帮这仨骗子!”
“你说你没偷,你把兜里钱包掏出来,让这位姐姐认认不就清楚了。”周秋白下巴指了指他裤子口袋。
“想搜身?你搜我身你犯法了知道吗死小子!”
“你掏出来,要是没这位姐姐的钱包,我犯法我认。”
“想激我?”
男人冷呵一声,不再搭理他,接着哐哐拍门,“我到站了,我要下车,司机开门,快开门!”
与此同时,正值高峰期,公交车前门堵了一堆赶时间上车的人,车门却一直没开,有人不满地在外面拍门,要求上车。
李教练使劲拉周秋白,拉不走,气得叉腰,“马上就考试了,你给我闹什么?!回去!”
周秋白:“他把钱包掏出来我就回去。”
李教练又喊徐艺秋:“你过来劝他。”
“警察很快过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教练。”徐艺秋紧紧握着手机说。
男人一听她真报警了,更为狂躁地拍门,“开门!开门!我要下车!”
司机不开。
男人往上走,自己去驾驶座开车门。
路过周秋白,他伸手去掏男人裤兜。
男人紧急护住,一巴掌挥他脑袋上,周秋白歪头避开,在男人快跑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屈肘猛捣。
男人脚步踉跄,弯身差点摔倒,随手拉个人扶住站稳。
周秋白以为他会打回来,但没有,男人还是往驾驶座跑,他去拦,刚才和男人站一块的男生不经意往前一步挡了下他,司机也没拦住男人,又一声排气管出气声,前后车门都打开。
堵在前门的人一窝蜂往车上涌,原本就不大的车厢几乎被挤爆。
而在车上的乘客怕惹到事儿,着急忙慌地下车,离前门近的从前门下,离后门近的从后门下车。
一时间车上往前挤的,往后跑的,来来回回,乱成一锅粥。
徐艺秋成了肉夹馍,被两边人来回挤,很快身侧空了点,扭头,羊奶真站她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