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来一辆16路,大中午的,站牌没什么人,公交车门开了又关,起步走了。
羊奶真心里空落落疼得厉害,等下一辆过来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他坐了上去。
然而坐到终点站也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下车,随便找个路边凳子坐上去,想到什么,他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一下下迅速按到末尾,小小的长方形屏幕里,用来做选择的绿条停在当初偷偷记下的11位数字上。
日头偏西,时至傍晚,羊奶真指尖冻得僵硬,摸在“确定”键上一下午也没按下去。
第一次没勇气按下去,后来无数个深夜,躺在床上看着这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换了触屏智能机,摸一下的事,也再没勇气拨打一次。
通话记录,永远留在了那个莽撞的(1)上。
第56章
回到学校后, 徐艺秋全身心投入高考备战中。
因为参加竞赛,她落下了大半年的功课,即便有之前的底子在, 刚拾起来也吃力不少。
高三考试频繁,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 碰上联考还可能一周都在考试。
回来的第三天就是联考,她的校排名头一次跌出前三十,甚至跌出了前六十,第六十九名。
就连当初分班, 上学那么多年最差的一次成绩, 都是校三十名。
成绩出来,李军发找她谈了会儿心, 主要是开解开解,那么长时间没学了, 成绩退步是很正常的事,何况在她退步的同时,其他同学都在前进。
“你这还是轻的, 有的刚回来, 能跑到一二百名, 或者那种因为偏科参加竞赛的, 过一本线都悬, 不用太在意,慢慢来, 你底子好, 很快就能赶上来。”
徐艺秋点头, 她心态还好, 自己能想开。
也是因为高强度的竞赛,她物理和数学成绩都还可以,物理次次拿满分,数学也能上到140,就是其他四科很多东西都忘了,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背去记,刷题找题感。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徐艺秋清楚记得那天,12月7号,周五,联考成绩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数次考试打击,她终于回到了前三十名的水平,23名,考了653分。
徐艺秋记得这么清楚除了成绩,还有两个原因,周秋白终于伤好回来了,同时带过来一个消息——
他和赵孙语掰了。
那天节气是大雪,雪下得特别大,一夜的鹅毛大雪,早上醒来的时候,全校银装素裹,一脚踩下去,雪没到膝盖,学生裹得一个比一个厚,像是一群小企鹅在皑皑的雪地扭动向前。
很突然的消息,徐艺秋感觉没一点征兆,主要她平时没问过他们俩之间的事,想想又觉得也没那么突然。
消化了会儿消息,她没忍住,有点越界地问:“有原因吗?”
“没什么。”周秋白整理卷子的手停下,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神几不可查地暗了暗,对这个问题不想多说,但还是耐心回她,“在事情上意见不合,就掰了。”
徐艺秋没再多问,转头看窗外。
雪已经停了。
有老师带着学生打扫雪地,每个班划的都有区域,周秋白伤刚好,李军发没让他去,领了班里其他男生出去。
教室里原本学生就不多,还多是男生,现在人一被带走,空荡荡的,但因为开着暖气,窗户紧闭,空气浑浊,闷得厉害。
徐艺秋悄悄打开一道两指宽的缝隙,冷空气瞬间涌进来。
吸一口凉气,肺里清清凉凉的,感觉干净不少。
脸上吹了风,冻得冰凉,因为这条消息而不断升温的头脑也冷静下来。
不着急。
担心周秋白伤刚好不能吹风,开了一会儿就关了,揉揉脸,低头做题。
周秋白把这几个月发的卷子分门别类按顺序收拾好,问她:“秋秋,先做哪几张?”
“后两节是数学,该讲夯实基础(8)了,先做这个吧。”
徐艺秋伸手把他的卷子要过来,把讲过的和还没讲的分成两摞,“这都是讲过的,可以慢慢做,这是还没讲的,按顺序做就好。”
周秋白把讲过的一股脑塞桌兜里,没讲的放桌前堆起来,随拿随做。
在医院住那一个月,他多少看了点书,做了几套题,各科知识拾起来有七七八八,何况是学物竞本来就用到的数学,不到半个小时就把只有四页的一张基础测试小卷做完。
小自习快下课的时候,外面的雪总算清理完了,男生顶着满身的雪渍和水印回班,有比较皮实的,拿着捂了一路的雪团子塞到女生脖子里,或者路过的时候在她脸上蹭一下,冷冷冰冰的雪团子,把人吓一跳。
李军发过来,喊周秋白去办公室聊聊。
虽然已经去医院看过他很多次了,但一直没聊过该怎么调整心态投入综合学习中。
他说了几句,周秋白斜肩塌腰,没什么骨头地靠在桌上,眉眼央央垂着,提不起和他聊天的兴致。
李军发怪异地上下扫了扫他这半死不活的鬼样子,上星期去医院看他,还活蹦乱跳跟个猴子一样。
一声令下:“站好了!”
周秋白磨磨蹭蹭站直,手抄进裤兜里。
李军发拧开玻璃杯,喝一口冒着热气的茶,做好倾听的准备,“出什么事了?说说。”
“没什么,你还有话没?没有我回去做题去了。”
李军发掐指一算,“和赵孙语闹别扭了?”
“没有。”
“哦呵~”
“掰了。”
“好家伙!”李军发瞪大眼,“什么时候?”
“……就前几天。”周秋白嘟嘟囔囔,不想聊,又问一遍,“还有事儿没?”
“掰了也好,少点事,专心准备高考。”李军发又扫他一眼,“几天能好?”
他随口忽悠:“就三四五六……”
李军发一瞪眼。
周秋白抬手蹭了下想笑的唇角,“过两天就好了。”
“哪有两天时间给你,今天一天就够了啊,年轻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篮球场的雪都打扫干净了,中午和十七班的许东去打打球,发泄发泄情绪,明天周测,给自己摸摸底,看现在到哪一步了。”
“知道了,我回去了。”
“行。”
周秋白没动,动动鼻翼,嗅了下他这的味道,找准位置,趁李军发还没反应过来,快速拉开他的抽屉。
他得意哼笑:“老李,你嗜糖的毛病又犯了,牙不疼了?吃这么多,小心糖尿病,通通没收啊。”
“什么都逃不过你这鼻子!”李军发又是气又是笑地拍他,“给我留几块。”
周秋白找个塑料袋把满满一抽屉的大白兔奶糖都装走,最后在李军发全程盯梢,在他看来凄苦可怜的眼神中,勉勉强强拿出来三块,“就这几块,剩下的我都拿班里分了,当你给大家伙考完试的奖励。”
“快走快走,赶紧走。”李军发转过身,眼不见心不念地挥手。
周秋白拎着回班,刚放讲台上,看见的人已经呼啦啦围上来。
“要发糖了吗?”
“秋白你第一天回来就给兄弟们带福利啊?”
“哪来这么多糖?”
有跟了李军发两年的人,明晃晃嘲笑说:“搜罗来的呗,肯定老李又馋了。”
“班主任爱吃糖啊?”
“他牙老疼,还有糖尿病遗传史,不能吃糖,老偷着吃,秋白见一次搜一次。”
班长钱浩扭着圆滚滚的身体走上来,不高兴说:“周秋白,你又把班主任的糖搜过来了。”
“你不吃?”周秋白反问他。
钱浩忙说:“吃啊,当然吃。”
糖有多少,周秋白装袋子的时候已经数过了,一百五左右,对钱浩说:“今天大雪,天冷,又刚考完试,就当老李体贴犒劳大家的,一个人仨,你分了吧。”
“我一人分,使唤我啊?”
周秋白撩眼看他:“那我分?”
钱浩不高兴地皱眉,不明白他今天老怼他,不给台阶下,“有多少块啊,一人仨别不够了。”
“差不多一百五十块。”
这下钱浩没怨言了,把周围人都挥开,拎着袋子一排排分糖。
分完也差不都上课了,剩下二十来块。
有人逗他:“班长,多的怎么办啊?”
“多的我先留着,有谁吃完了还想吃来找我要。”
有男生一嘴仨,举手口吃不清说:“班长,我吃完了,我还想要。”
“哪有你这样的。”钱浩一边把袋子装他桌兜里,一边谴责他,“你得慢慢品尝,浪费班主任一番心意。”
班里一阵哄笑。
笑完,最开始逗他的男生说:“班长,你发的你多拿几个,那周秋白从班主任那拿过来的,是不是也多给他几个啊?”
“我够吃,不要了。”周秋白说。
“他说他够吃,不要了。”钱浩对那男生大声重复一遍。
一会儿打上课铃,数学老师来上课,闹哄哄的班重新安静下来,只是原本都是二氧化碳的浑浊空气,又多了浓郁的奶香味。
上课偷吃的不少。
徐艺秋嘴里的还没化完,不过是软软的奶糖,藏在嘴里偷偷嚼嚼,快速化了。
她转头看周秋白,他靠她这边的腮帮子也是一会儿动一下,锋利的喉结滑一下吞咽,也在偷吃。
趁数学老师转身画图的十几秒,他低头哼笑,气声说:“先咽完了再笑我,五十步笑百步。”
被发现了,徐艺秋默默转头看黑板。
就是翘起的唇角一直压不下去,眼里也带了星星点点的笑。
*
中午放学铃响,周秋白到十七班门口等人,许东坐在最后一排,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晃晃悠悠拍着球出来。
走到讲台上,抬臂往前一扔,周秋白忙双手举高接住,对正好路过、吓一跳的女同学歉意笑笑,等人出来了,轻斥:“有点道德啊。”
“你肯定能接住。”许东摸着下巴围着他转一圈,“恢复得不错啊。”
“一个月呢,怎么都好全了。”
两个人拍着球往楼下走。
许东八卦:“你和赵孙语怎么回事,一点征兆都没有,好歹给个心理准备,知道的时候吓我一跳。”
“意见不合啊。”
许东勾过来他脖子,“少跟我胡扯,嘴上没说过,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说说,怎么就掰了,上回见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都这样挑明了,周秋白也不藏着掖着,“就分开时间太长,陌生了。”
“撒谎啊,周美人不诚实。”许东啧声,“一点底气都没有。”
周秋白抖着胸腔笑,“你怎么这么烦。”
“这不带着任务来的,陆长青也好奇,你给我俩说说,什么矛盾,以后我们谈的时候好避开。”
“……”周秋白无语,抬起一边肩膀顶掉他的手,“拿我给你俩扫雷?”
“理论上也可以这么说。”许东手又搭了上去。
周秋白不想说,但说出来也没什么。
两个人出了教学楼,和去食堂的大部队分散,大步往篮球场走。
“她前段时间又签了部戏。”
“嗯。”他准备说了,许东竖起耳朵,捧哏应和。
“那部戏和现在拍的这部是同一家影视公司全额投资的,说是公司内部戏,要拍的话就得先是这家公司的签约艺人,因为现在拍的这部本子和制作班底、拍戏体验什么的都不错,对这家公司信任,她就直接签了。”
“合约有问题?”
“也不能说有问题,她妈以前在法院工作,什么漏洞看不出来?就是有个条件,合约期间不能谈恋爱,签的五年约,她才十七,五年之后也才22,刚大学毕业,条件不苛刻。”
“她签了?”
“签了。”
许东咂舌,“那你们怎么办?”
“我问她了,以后要是想谈了怎么办,她说可以偷着来,不让公司发现,很多艺人都是这样的,只要不被狗仔爆出来,公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东已经是瞠目结舌了。
“我不同意,就掰了。”周秋白似是不在意,语气随便。
篮球场上打球的人不多,还剩两个球场,随便去一个,周秋白手一歪扔了球,脱掉羽绒服,扭脖子动腿活动筋骨。
许东问:“签后跟你说的还是签之前跟你说的?”
“签后说的。”
“哇这……”许东不知道说赵孙语什么了,“她就没考虑和你商量商量?”
他这么不重要吗?
感觉赵孙语是喜欢他的啊。
周秋白耸耸肩,挑眉笑:“可能拍戏比我有魅力。”
许东连声叹气摇头,“失宠了失宠了,周美人这张脸已经不管用了。”
“这下能交差了吧?陪我练练,躺一个月了,骨头都躺软完了。”周秋白把自己脱掉的羽绒服,连带着许东脱的一块甩到掉了绿漆的铁网上。
“练,今天就算你把我把我砸倒在地,我也得爬起来陪你练。”许东扶好眼架,弯腰伸手抄起地上的球,拍两下,抛给他。
“话都放出来了,我怎么也得满足满足你。”周秋白笑他不自量力,然后三步投篮。
许东虽然身体准备好了,但脑子还停留在刚才他表面只是小小吃惊实则内心连声“我操!我操!我操!还能这样!”的消息中,一不留神就让他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