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颁奖典礼在五号上午。
徐艺秋坐在椅子里, 听着台上的人一个个报获奖名单上的名字。
不出她所料,只拿了个三等奖。
“徐艺秋”三个字出来,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 失落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好像是尘埃落定的轻松。
一个竞赛,拖了她大半年了。
倒是羊奶真和李斌生考的好一点, 一个一等奖小尾巴,一个二等奖。
典礼结束出去,徐艺秋每走一步,身后的小尾巴就跟一步, 如影随形的样子, 好像她成了那个一等奖。
上车回到宾馆吃饭,她领了餐坐到位上, 没一会儿,小尾巴端着饭, 不知所措地挪着小碎步过来,先试探地把盘子放桌角,见她没皱眉, 慢腾腾地坐到她对面椅子上。
羊奶真捏了捏手上的筷子, 把想了一路的开场话题说出来:“你说周秋白现在回去了吗?”
“不知道, 还没问, 要不你问问?”徐艺秋把问题抛给他。
“那我现在问问。”
羊奶真直接打个电话过去, 周秋白说还没有,他刚挂完针, 正吃饭呢, 吃完饭就回去。
“具体什么时候走?我们过去送你。”
“不用, 就这一会儿的事, 马上就走了,你们别过来了。”
周秋白又说:“记着之前说好的啊,回来我要是知道秋秋受气了,有你好看。”
羊奶真立刻反驳,态度好的就差举手发誓了,“肯定不会!那我们就不去送你了。”
“不用不用。”
挂了电话,羊奶真跟她说:“还没走,不过马上了,不让我们去送他。”
“嗯。”
徐艺秋应一声,继续吃盘子里的红烧肉盖浇饭。
周围不断有其他学校的学生端着饭走过,偶尔往他们这瞟一眼。
整日埋头刷题研究做实验的竞赛生,虽不至于邋里邋遢,但也不会过分打理,他们这俊男美女的坐一起,很是惹眼。
羊奶真筷子戳在盘里的米饭上,嘴唇紧抿,纠结着不知道怎么说。
想了好几种安慰话,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演练到最后都是会惹她冷脸厌烦。
冠着超过她的胜利者头衔,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但又感觉得说点什么。
他和她结识于竞赛,竞赛结束了,他好像也没机会和她这样每天都在一块待着了。
然而关系才缓和一点。
她都不怎么搭理他。
想到这,无力感和血液混交在一块,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像高高掀起的海浪吞没他。
没有努力的方向,之前还有时间让他去寻找,现在时间也没了。
他这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词,后悔上语文课都把时间给物理了,一点没听过,关键时候一点情商高能拿得出手的话都没有。
那边,徐艺秋偏淡的眉毛微拧了拧。
羊奶真心里咯噔一下,她不会是要赶他了吧。
不对,她一般做不来赶人的事儿,都是自己端着饭走。
果然,她一直看着盘里浇盖在米饭上浓香的红烧肉。
羊奶真心里悲哀地想,数着她有几秒离开,又分出脑力去想挽救方法,“你怎么不吃了?噎住了?那有果汁和矿泉水,你喝什么,我去拿。”他说着就要动身。
徐艺秋无力又无奈。
任谁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都吃不下去,何况她也没强大到能屏蔽外界的定力。
“……我没什么事,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你不用逞强。”羊奶真看着她,她身上的低落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真没事。”徐艺秋扶了扶额,“这个成绩我提前有准备,昨天在病房不是都说了。”
“你一般都会往保守里说,但心里肯定是想冲一冲。”
徐艺秋:“……”您可真明察秋毫。
不能任他在这盯着自己胡猜,徐艺秋主动问:“还没恭喜你拿了一等奖呢,准备签哪个学校?”
羊奶真捏紧筷子,“你呢,有想签的学校吗?”
“没有。”徐艺秋摇头,“我不打算签学校。”
“那你以后想去哪个?”
徐艺秋失笑,“你自己的事,别找我做参考啊,而且我的事没定数,谁知道明年考成什么样。”
他目光坚定,“我相信你。”
“……对我真有信心。”
这句话没什么恶意,就是无力吐槽,这回羊奶真听出来,笑了,“你之前的成绩在那摆着呢,而且你目标一向明确,肯定有预想好的。”
徐艺秋没说话,他不死心,“真没有目标学校?”
“有是有,不过是我自己想的,但我妈对清华有执念,还没确定。”想起来这个,徐艺秋头疼地在心里叹口气。
“你想去哪一所啊?我选个近点的。”
话刚说完,他想起之前班里排位她骗自己的事,心里又没了底。
徐艺秋没憋住,笑了,“清华和北大离得就挺近的,你选哪个差不了多少,都一样。”
“是吗?”羊奶真惊讶,他不知道。
“很近,就隔一条大马路,这回没骗你,我以前去过。”
“你去过啊?”
“好几年前了,我爸妈在北京,我之前暑假去那的时候,他们带我去看过。”
“那你觉得哪个好一点?”
“这个看你想选哪个专业了,根据你对自己以后的安排来,不用考虑有没有认识的同学在那,专业学习最重要。”
“好。”羊奶真心头甜滋滋的,仿佛开了朵花。
他们还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呢。
她也没跟他说过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中间一直隔着的透明屏障好像就这么打破了,他离她又近一步。
“我还没想过专业,你想过选什么专业吗?”
“我啊。”谈起这个,徐艺秋脸上带了向往的笑,放在桌上的浅粉色指尖点了点,声音温软许多,“我想学航天。”
羊奶真一霎激动,“你准备去北航?”
“在考虑范围内。”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清华,就是她妈的执念太重。
羊奶真心里猜着,北航估计没跑了。
不再心焦地想措辞,他浑身轻松地埋头,大快朵颐。
没一双眼盯着她制造的压迫感,徐艺秋同样轻松,夹了一小块颤悠悠的红烧肉放嘴里,细嚼慢咽。
*
晚上洗完澡,徐艺秋穿着睡衣趴在宾馆床上,左脚尖踢右脚跟,半撑着身子跟闻歆发消息。
闻歆先是扼腕叹息几条消息遗憾她落榜,又激动她该回去了,终于可以天天见面了。
剩下的就是花式表露对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深深想念,[亲亲]黄色小表情刷屏。
徐艺秋看得直笑,正想等她停止刷屏了回消息,她妈打过来个电话。
“喂,妈。”
“在干什么,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正跟闻歆聊天。”
稍微问候一句,鲁新切入正题,“考完试了吗?”
徐艺秋心想果然,这时候打电话除了这事也没其他了。
“考完了,颁奖典礼今天都结束了。”不等她问,徐艺秋直接亮出成绩,“拿的三等奖,去不了清华。”
鲁新对这个结果不意外,要是拿了一等奖,她早给自己打电话问询保送大学的事了。
“问题不算大,怎么着拿的也是三等奖,有了来年参加自主招生的敲门砖。”
徐艺秋心累地叹口气,她还想着这个呢?
胳膊肘卸了力气,趴到床上,她扣着枕头上的花纹,咕哝着嗓音撒娇,“妈,我不想整这些东西了,就老老实实高考吧。”
“以防万一,多条门路多个机会,离高考还有半年多,就算你成绩提上去了,谁也保不齐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自主招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徐艺秋无奈地哀叹口气。
“你看你还不高兴上了。”鲁新苦口婆心,“你是我闺女,我还能害你不成。”
“我知道。”徐艺秋扣完枕头扣床单,应的漫不经心。
想起前天在病房那震惊她十七年的一幕,她来了点精神,语气满足幸福:“妈,我觉得你对我还挺好的。”
衣食住行用样样满足不说,就算自己把她气得手都扬起来了,也没舍得落在她身上一次。
“那当然,我就你这一个闺女,不对你好对谁好,我和你爸在这挣的哪一样不是给你的。”
鲁新笑说:“难得啊,都会跟我说句好话了,我不吵你,不用讨好我,还是缺钱了想要钱?”
“我不缺。”
“那行,你回去了什么也不用想,好好准备高考,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和你爸今年应该能早点回去过年。”
“好,那我和爷爷奶奶在家等你们。”
挂了电话,徐艺秋想了想,又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汇报考试结果。
两个老人一唱一和比谁都会说,没一会儿就把她逗得满心愉悦。
*
又在这待了几天,决赛之旅最终结束,徐艺秋跟队回省城,不过队伍一出省城机场大门就解散了。
没了周秋白,回元洲的就羊奶真李斌生他们仨。
行李已经提前送回元洲了,他们仨就背个包,还算轻松。
只是心里并不轻松。
李斌生和羊奶真不对付,徐艺秋夹在中间,竟然当了一回调和剂。
……虽然她和这两个人的关系也算不上特别好。
因着到省城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回程的大巴车已经没了,站在机场门口,徐艺秋问他俩:“你们是想直接回去还是在这住一夜,明天回去?”
李斌生问:“现在还有回去的火车吗?”
徐艺秋摇头,“不知道,我还没坐过这的火车。”
她来省城的次数不多,也就这几个月,还都是坐大巴和轿车。
“已经四点多了,天都快黑了,就算有火车到元洲天也都黑透了,还是先找一晚住下,明天再讲。”羊奶真心里盘算着小九九,对徐艺秋说。
徐艺秋同意了,倒是李斌生犹犹豫豫一直没点头,也有可能是故意和他作对。
羊奶真不服气地哼气,冷眼睨着他说:“你要是不想住就回去,火车站离这很近,那就有出租车。”
李斌生纠结会儿,对徐艺秋说:“……我还是想今天就回去,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火车站看看?”
徐艺秋有点意外他会回去。
他要是回去了,不就只剩她和羊奶真去住宾馆了?
但又不想爷爷大晚上冒着寒风去接她。
两相比较,又觉得羊奶真这几个月表现的一直很老实,最后是爷爷占了上风,徐艺秋摇摇头,“我就不了,我明天再回去,你要是走了给我们说一声,报个平安。”
“好。”
李斌生背着包走了。
就剩他们俩,羊奶真有点激动,又有点兴奋,兴奋得忘乎所以。
“你想先找宾馆,还是先吃饭?”
“先吃饭吧。”
“好,你在这等着,我去打车。”
她一点头,他就把包扔下,一溜烟跑了。
周秋白那厮不在,终于有他表现的机会了!
上了出租车,羊奶真直接报一家饭店名字。
徐艺秋对省城不了解,不知道他说的饭店在哪,只觉得路有点远,但因为机场在郊外,她也没多想。
就是这没多想,等到了地方,留给她的只剩目瞪口呆了。
“你找的这是什么地方?”
在这装修豪华、光鲜亮丽的饭店里吃一顿,她的钱包还保不保了?
她想转身就走,眼睛比针尖还要尖的服务员已经盯住他们,上来就拿走她肩上的包,抬手指引着他们往里走,同时体贴问:“请问几位,有预约吗?”
徐艺秋没动。
羊奶真被她突如其来的诘问吓了一跳,直觉告诉他来错地方了,但又不知道哪错了,搓了搓指尖,紧张回答:“……吃饭的饭店。”
“……”
服务员还在旁边,徐艺秋接回自己的包,礼貌告诉他们自己还有点事,让他们先进去忙。
等服务员走了,徐艺秋头疼地拧眉,语气尽量温和,然而躁意藏不住,“我知道是吃饭的饭店,关键是在这样的店吃一顿,今晚去睡大马路吗?”
羊奶真恍然,“你担心钱啊。”
他下巴微扬,眼放亮光,洋洋自得:“不用,我请客,我带的够。”
她不想让他请客欠人情好吗?
徐艺秋心累。
羊奶真招手让服务员过来,把书包递给他,“就我们俩,找个能观景的位置。”
差不多已经到饭点了,但餐厅高级,客人不多,好位置价格也高,还没人坐,服务员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带他们过去入座。
徐艺秋做不来直接转身走落他面子的事,不情不愿地跟过去。
同时回忆钱包里的现金和卡里的余额,把今晚住宾馆的费用和明天的车费留出来,算她今晚能消费的最大限度。
冬天黑的早,不过五点多,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火红的一轮挂在西南角,晚霞晕天。在大自然的庞大瑰丽面前,鳞次栉比的高楼都显得分外渺小。
服务员见徐艺秋往窗外望,体贴地介绍:“小姐坐的这个位置视野宽阔不说,傍晚能观赏到落日,等天黑了,能清晰完整地观赏到烟花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