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忍——鹿安茶
时间:2022-06-15 06:42:36

  “那他专门对我就好了, 为什么要去捅其他人?”
  “按他目前的说法,他动不了你, 在周围蹲了那么久,被其他能进去考试的考生刺激到了。”
  警察跟周秋白说完,又对甄文说:“我今天过来, 还有一件事, 就是如果葛顺奇被确诊有精神疾病, 即便甄女士向法院提起诉讼, 他被判刑的几率也不大, 精神病患者是会从轻、或者免除刑事处罚的,当然, 具体还要看他当时的精神状况,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周秋白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 葛顺奇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确实不像一个正常人, 毕竟哪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大庭广众之下拿刀子捅人。
  葛顺奇的精神状态甄文在看到监控视频时心里就隐约有了预感,现在被警察直接点出来,只小小震惊了下,很快就接受了。
  警察离开后,屋内陷入安静,周秋白按着遥控器打开电视,CCTV-5正重播一场国外篮球赛,他没一会儿就津津有味地投入进去了。
  冬天白天短,这一会儿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之前一直在和警察说话,病房内没来得及开灯。
  甄文看着儿子脸上投射的电视屏幕里五彩缤纷的光,只觉得他的脸更白了,脸白唇白,像一株生长在路边,被暴雨拍打后又被人踩一脚,却装作不在意挣扎着站起来的小白花。
  太可怜了,被人捅了还不能拿罪魁祸首怎么样。
  她儿子真是太可怜了。
  正怜爱着,泛酸的眼突然被白光刺了下。
  周旭平把灯打开了。
  他问娘俩儿吃什么,都说随便,他自己下去看着买。
  甄文托腮望着儿子的侧脸呆坐了会儿,拿个苹果进卫生间洗,袋子里有刀,她削好递过去。
  周秋白受宠若惊看她,“……给我的?”
  “吃不吃?”
  “吃,吃吃吃,吃。”周秋白战战兢兢地接过来,怕有诈,先喂到她嘴边,“妈先吃。”
  “给你削的,我不吃,你吃。”甄文心里塌软一片,摸着他的头,“我儿子怎么这么好。”
  “当然是妈教的好。”周秋白趴在床尾,仰脸对她笑得乖巧,心里直打鼓,摸不准她怎么突然跟变个人一样,对自己这么温柔。
  啃几口,苹果吃一半,他突然想到一个点,明白过来,心虚说:“……妈,你是不是等我自己交代复赛那天抓小偷受伤的事?”
  甄文瞪大眼,慢镜头转向他,一侧唇开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牙缝里挤出来,“还有这事儿?”
  周秋白正啃苹果的动作一僵,牙磕在上面不敢再动,心里暗道“完蛋”。
  自爆了!
  “我说怎么那时候让你回家,给你做顿好的补补脑子,你死活不回去。”
  “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对我说。”
  甄文微微一笑,“不说我都忘了,今天这事儿从发生到我过来,八九个小时有了吧,你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还是你教练给我打的电话,他要是不说,你是不是又瞒着我?”
  周秋白心里鼓声震天,虚得找不着底,“那、那、那……那哪能啊,这么大的事儿,我肯定得跟你说,抓小偷那个就是小问题,连院都没住,就腿磕在路上破了皮。我不回家那不是得抓紧时间学习嘛。”
  甄文呵呵冷笑。
  周秋白慢吞吞啃苹果,专心看球赛,不敢再开口乱猜。
  没一会儿,周旭平把饭带上来,三个人吃完,甄文收拾干净,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带上周旭平。
  扔完垃圾,站在绿化带旁边,甄文拽了个圆形草叶子,指甲在上面掐出一个个指甲印,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周旭平双手背在身后,陪她站着,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草叶子上落了透明水珠,甄文哽咽:“老公你说……我平时是不是对他太凶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都不敢跟我说。”
  周旭平没想到她酝酿准备了半天,是这个问题。
  叹口气,他把人搂进怀里,“他那是怕你担心。他又不是没感觉,知道你那是太爱他了。”
  “不过……平时确实可以少打一点,该表扬的时候也表扬一句,总归没有坏处。”
  “我那是怕他……甄武就是这么走的。”甄文闷声说。
  “哪有那么多意外,你也看视频了,他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甄文只流泪,不说话。
  周旭平抬头看了眼夜空里明亮的星星,捧着她的脸让她仰头,慢声说:“甄武在上面看着呢,他不会让他侄子出事的。”
  甄文望了会儿天,郑重道:“甄武,你在天上给我看好了,你要是没看好我儿子,让我儿子和你一样,我就上去找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冷风飒飒,四下静寂,星星点点的夜空,好像有最亮的一颗闪了闪。
  周旭平指给她看,笑说:“你看东边那个,他回应了,甄武最听你的话,肯定能看好。”
  擦擦她脸上的泪,温声:“好了,别多担心了,对他和颜悦色点。”
  甄文自己揉揉冻僵的脸,“那我试试。”
  他们回去的时候,周秋白已经换台了,破天荒地看起了新闻联播。
  见他们进门,招呼说:“都坐,快坐下,一会儿就到了,下一个就是。”
  “什么到了?”周旭平问。
  周秋白脸上藏不住的喜色,“今天有个记者来采访我了,下一个就播,爸,我上电视了!”
  “呦,这么棒呢。”甄文说。
  但刚出口,屋里两位男士齐齐噤声,转头看她。
  甄文奇怪皱眉。
  周旭平咳一声,对周秋白说:“你妈夸你呢。”
  “是、是吗?”周秋白哈哈干笑两声,“我妈夸人的水平真高,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夸人跟阴阳怪气似的。
  老公儿子都给她打圆场,甄文自己在脑子里重说两遍,反应过来,“太久没夸了,你将就着用吧。”
  “用,我用,我妈说什么都是好的。”
  十秒后,电视转接下一条新闻,亮出放大后模糊的监控视频,周秋白激动拍手,“看看看,爸,妈,上了,我上新闻了!”
  周旭平鼓掌,“不错。”
  甄文跟着老公,鼓了鼓掌。
  周秋白惊悚看她。
  甄文:“……”小兔崽子。
  一会儿播到采访,小小屏幕里,放出周秋白清晰帅气样貌,“从小我爸就跟我说,不论是亲朋好友还是陌生人,要牢牢遵守‘互帮互助’‘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他(葛顺奇)当着我的面想伤害那名考生,当然得上去救人……”
  记者:“你爸爸为什么会这么教,只口头教育还是以身作则,自己平时也经常帮助别人?”
  “我爸是我们市的市长,一直以身作则教我。”
  “这么说,你今天这个下意识扑过去的举动,是多年受家庭熏陶的结果……”
  没再管电视里说的什么,周秋白握拳充当话筒递到周旭平嘴边,“周市长,请你发表一下跟着儿子上电视是什么感觉?”
  “嗯,很骄傲……”周旭平还想再说点什么表扬表扬他,嘴边的拳头被拨走,周秋白被甄文一巴掌按到床上。
  甄文:“好好躺着,瞎乱动什么。”
  “妈妈妈妈,不止我爸,也有你啊,家庭熏陶,家庭,家庭。”他张开双臂,两只手对着俩人扬了扬,“你们就是我的家庭啊。”
  “你可安稳点吧,一点不拿你那伤口当回事儿,不疼啊?”甄文脸色缓了缓,还是没好气问。
  “哎呦是疼,啊好疼。”
  周秋白像那没骨头的虫,一耸一缩地扭着身子转回床头,两臂展开趴在床上,侧脸枕着枕头叫唤:“好疼,疼死我了,我先睡了,爸妈你们今晚找个酒店好好休息休息。”
  “……”这死样子。
  甄文伸手就想打他屁股,被周旭平拦住,他张嘴无声说:忘了?
  甄文虚空扇两巴掌,算是歇了气了。
  “晚上你自己能起来去卫生间不能?”
  周秋白脸埋进枕头里,声音有点不透气的闷,催促说:“能,你们赶紧走吧,就是我明天上午九点挂针,你们早点来送饭。”
  “知道了。”
  *
  次日实验考试,徐艺秋发挥稳定,但这也挽救不了理论考试丢掉的分数。
  昨天知道周秋白没什么危险,晚上回宾馆她从网上扒出考试卷子又做了一遍题,和考场做的没太大差别,该会的还是会,不会的还是不会,分也算了算,知道命数已定。
  出了考场,先吃完午饭,她和羊奶真一路去看周秋白。
  他们到的时候周秋白半坐在床上还在挂针,来看望他的奥委会组员见已经中午,起身离开。
  周秋白右手拿两个丑橘,一人扔给一个,“考得怎么样啊?”
  “就那样呗。”羊奶真伸手抓住,应的不甚在意。
  周秋白扭头问徐艺秋:“秋秋呢?”
  “不太行。”
  他扔的有准头,徐艺秋手捧在腰前,正好接住,吸了口气,回的稍稍有点郁闷。
  目前她的水平就到这了,也没时间让她去想办法提高。
  羊奶真插进丑橘的拇指一顿,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接着剥橘子,丑橘好剥,他扎开一个口,细长的手指探进去,皮肉完美分离,一点点剥着上面白色的橘络。
  周秋白稍怔,但也算有准备,“没事啦,大不了回去准备高考,正好我没考,我们俩又能一块学了,果然,我们秋家人就是分不开。”
  “秋家人”这个词好久都没提过了,徐艺秋回忆了会儿才想起来是开学那天他说过的,弯唇缓缓笑了。
  羊奶真找个凳子坐,低头专注撕橘络。
  周秋白电话响了。
  “小赵同学”从他嘴里出来,赵孙语打来的。
  徐艺秋垂了垂眼,找个塑料袋当垃圾袋,把橘皮放进去。
  周秋白没说几句,一会儿就挂了电话,羊奶真抬头问他:“你那个赵孙语不过来看你?”
  “不过来。”
  羊奶真和他住一块过,日日相处,知道点赵孙语的事,“她不是在杭州拍戏吗?离的挺近的啊。”
  还没周秋白食指长的小手机在他指缝里来回颠了颠,“她说拍的戏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临时请假导演不批,过不来。”
  羊奶真震惊脸:“不是吧?就一百多公里,开车一个多小时的事儿,收工了也能来啊,我们过来的时候还担心她来了,影响你们见面呢。”
  “导演不同意总不能偷跑出来,主要在剧组的时候她是完整在那个角色状态里面的,和外界联系容易扰乱状态,别说来看我了,电话都少打,又不是多严重的事儿。”周秋白解释。
  羊奶真啧一声:“拍个戏还这么多事。”
  周秋白笑睨他,“在你这什么人不事多?”
  羊奶真下意识偷瞥了眼徐艺秋。
  她没参与俩人说话,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低头把剥好的橘络放到塑料袋里,黑色马尾落在细白脖颈上,薄薄的肩膀随着手上的动作转动,带着发丝一下下扫过细腻的皮肤,看着跟扫在他心脏上似的,痒痒的。
  周秋白轻轻哼笑。
  羊奶真被他的笑声惊扰,迅速挪开视线,不自在地捏了捏他自己都感觉烧烫的耳朵。
  周秋白又是耸肩哼笑,就是这一声让羊奶真听出点讽意。
  嘲讽他之前说徐艺秋难伺候。
  他闷咳一声清清嗓子:“你是一直在这住院,还是回元洲?”
  “回去,在这待着没什么意思,我爸已经联系好车了,明天就走。”
  “你明天走?”徐艺秋抬头问。
  “在这也没什么事情嘛,我妈想回元洲,还能做点好东西给我补补,你们结束了应该是跟队回去,到时候去医院看我啊,我妈做饭还挺好吃的,去尝尝。”
  “……好。”
  徐艺秋垂了垂眼睑,要几天不能见他,心里像少了一块。
  但回元洲确实对他更好一些。
  羊奶真问:“那那个葛顺奇的事呢?”
  “他可能有精神疾病,得先等医生确定他精神有没有问题,再讲以后上诉的事。”
  “什么意思?他要是有问题,就不追究了?”
  “嗯。”周秋白点头。
  “不是吧?!他把你伤成这样,就算了?”羊奶真气得脸拧到一块,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法律这么规定的,能有什么办法。”
  羊奶真眼神坚定,大义凛然:“治啊,他没爸妈治,我们给他治,治好了再上诉,你要是没钱,我掏钱给他治。”
  周秋白&徐艺秋:“……”
  “你去百度百度,上面说了——精神病人在精神病发作期间杀人不承担刑事责任。就是他现在的动作是不受自己大脑支配的,不是他主观想犯罪,就算好了也不用承担。”周秋白无力解释。
  羊奶真脱口而出:“还有这种好事?”
  “……”
  周秋白给他个白眼,“心动了?”
  徐艺秋忍了没忍住,朝他投去白痴一样不解的眼神。
  羊奶真呐呐为自己圆场:“那、那倒没有,就是太惊讶了。太便宜他了!”最后一声咬牙切齿,掷地有声,为他打抱不平。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