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来,周秋白本来没觉得什么,俩人都若有似无地瞟他,一个欲言又止,一个心虚,他忽然品出来点内涵的味儿,不太在意,但还是威胁地哼哼。
徐艺秋怕太伤许东的心,思索再三说:“这个主要看性格和喜欢的程度,还有周身的环境,要是青春萌动、打发无聊很浅的喜欢,性格再大大咧咧一点,应该过段时间就忘了。”
“或者有点喜欢,但身边的诱惑很多,注意力被分散,可能过段时间也淡了。”
“打心底真正喜欢,性格再比较执拗的话,喜欢的时间就会很长,两年是不会忘的。”像她这样的。
许东点点头,嫌闷热,也是心情不爽利,拿掉周秋白胳膊,认真走路。
徐艺秋和周秋白跟在后面,她担心地扯扯他衣角,小声问:“他怎么样?”
“没什么事,不用管他。”周秋白温声安抚,“早就做好准备了。”
“哦……”那就好。
到校门口分开时,她认真问:“晚上的聚会你会去吧?”
周秋白双手抄兜,肯定点头,“去,我又没什么事,就聚这么一次,肯定去。”
校门外人行道上有拎着粽子走过的,他无意中瞥一眼,脑子闪了下,忽然想起来,“秋秋,今天端午,是你十八岁生日?”
他就说怎么总感觉今天忘了什么事。
徐艺秋弯唇,语气颇为埋怨,“是啊,你才想起来。”
周秋白懊恼地拍了下头,“本来记着,礼物就在我屋里搁着呢,昨天熬了大夜,不小心忘了。”
“记起来就好啦。”徐艺秋大度放过他,从小包里掏出几颗水果糖给他,“喏。”
“十八岁生日快乐。”他说,“今晚要聚会,那我们还聚不聚?”
“不用了,我生日都早上过,已经过过了。”
“好。”
和他们告别分开,徐艺秋回家,坐在桌边看她昨晚写的表白信。
划掉,重新写。
屋外天气阴沉,屋里也光线灰白,空气沉闷,没写几段就闷出一身汗,她冲个澡开空调,接着写。
中间闻歆来送生日礼物顺便邀她一块逛街,她拒绝了。
坐在桌边低了差不多一天的头,最后总算写出一张比较满意的表白信。
时间差不多,她收拾好东西,又在镜子前散开头发重新编一次,确定裙子也没问题,开心又忐忑地出门。
第70章
聚会餐厅在梅山路, 离家有点远,而且看天色山雨欲来,徐艺秋仔细拿了伞。
到梅山路西的时候, 果然下起雨,夏天的雨来得又快又猛,她撑伞下车, 身上护住了,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连泥带水溅起的水花弄脏了她特意穿的小白鞋。
徐艺秋叹口气,但也没办法, 护好包里装的情书, 找到店门进去。
这家店有不少专为聚会开设的大中小包厢,正值毕业季聚餐, 门庭若市,放眼望去, 都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三两成堆,隔着伞和雨幕也挡不住欢快的笑闹声。
徐艺秋对服务员报了包厢号, 经服务员指引, 上二楼左拐, 推门进去。
快到约定时间, 屋里人来了多半, 围坐在桌上,十人一桌, 开四桌, 凉菜酒水已经全上。
说是不喝酒, 但在笼子似的学校关了三年, 一个个恨不能长了翅膀飞上九天翱翔,不对瓶吹就不错了。
徐艺秋刚现身,已经到的姜声声扬手,拍拍身边空坐让她过去。
徐艺秋愣了下才缓慢过去。
倒不是因为姜声声穿了常服,主要是头发,她高考前还是一头浓密的原生态黑发,现在成了茶棕色,发尾还烫了卷。
她现在再看桌上的其他女生,好几个头发都又染又烫,有的还做了指甲。
姜声声笑着拉她坐下,拨了拨耳边的卷发,“这就认不出来啦?”
“你什么时候做的头发?”
“今天下午,我本来上午就去了,但人太多,排到下午才做成。”
一侧,同样做了烫染的女生撩着发凑近,娇笑,“艺秋你看看我,还能认出来我吗?”
徐艺秋转头,震惊的瞪大眼,辨了好一会儿才说:“……江梦洲?”有点难以置信,还有点新奇地看她。
她不但做了头发,还化了妆。
江梦洲哈哈笑,轻拍她的头,“不错不错,不枉我和你室友一年多。”
正说笑着,有个男生拿着一大瓶橙汁过来,“各位姐姐妹妹,要不要小的为你们斟满?”
“好啊。”
有人主动帮忙倒果汁,大家求之不得,男生挨个倒过去,最后是徐艺秋的杯子,倒完后,他拧上瓶盖放她手边,笑问她:“那边位不够,我能不能陪各位姐姐妹妹坐这?”
班里四十个人,九个女生,这里座位确实空出来一个。
虽说陆长青不在,共三十个男生,但李军发要来,总不能让李军发和她们坐一桌。
但他脸上带笑,眼睛晶亮又期待地看着她,刚才还特意转到姜声声跟前开始倒,最后落到她这,意图可以说是十分明显了。
桌上其他女生也看出来点味儿,一脸“我懂我懂”地露出神秘又甜蜜的笑,江梦洲更是出奇地配合,主动挪开,腾出徐艺秋手边的座位,“坐坐坐,快坐下。”
徐艺秋都来不及阻止,也不好阻止,男生就这么笑盈盈在她旁边坐下,感谢姐姐妹妹的收留,开吃之后,各种摆盘收盘,斟茶倒水,殷勤备至。
认真思索好一会儿,徐艺秋才想起来他叫姜游。
真怕他当场说出来,她一直胆颤心惊地坐着,好在可能他也怕当场被拒绝没面子,一直没说。
后面李军发进来,看见上的啤酒白酒,一脸“我就知道”地哼笑声,但没说什么,到底毕业成年了,想喝就喝一次。
席上,李军发讲话,感谢大家这一年半的陪伴,祝大家前程似锦,飞黄腾达。
班干部依次站起来感谢大家对工作的配合。
最后才是集体的狂欢。
一侧墙上的大银幕拉下来,投影和音响一开,头顶吊灯开启演艺灯光模式,直接成了KTV歌舞现场。
包厢装修的时候装了隔音板,也不怕会打扰到隔壁,各种喝多了非要拿着麦克风鬼哭狼嚎的。
徐艺秋吃得差不多了,感觉旁边姜游低头频繁发消息在倒腾什么,趁环境昏暗,悄摸起身出去。
店里开着空调,一打开出去,热浪扑面,天上雷声阵阵,但雨已经停了。
走到墙边站定,适应了会儿自然风,热意散去,身上甚至凉丝丝的,雨后凉风从裙下直往上灌。
她掏出手机,望了望天上浓重的乌云和乍亮的闪电,思索再三,还是给周秋白发了消息,让他出来。
无论结果如何,她想有个明确的信息。
等了几分钟,迟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可能没看手机,正犹豫要不要给他打电话,耳边隐隐传入越来越近的熟悉声。
好像是……周秋白和许东的。
因为是偷偷出来的,加上屋里灯光很暗,她出来时没注意周秋白在不在包间里。
现在看,应该是早出来了。
不知道暴雨下了多长时间,现在路上没几辆车,来吃饭的人也少,加上黑夜特殊的降噪模式,街上比白天安静很多,一时间,耳边只剩那两道闲谈声。
许东:“……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秋白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像是关在笼子里,奋力挣扎着怎么也出不去,“我也不清楚……”
“那就还这么处着?”
他语气沉落,慢声认真道:“我昨晚想了很久,说实话,有点怕了……”
许东笑一声,颇为感慨:“真稀罕,你还有怕这个的时候。”
顿了两秒,又说:“也是,那么突然,你当初给赵孙语指条康庄明路,谁能预料到是这个结果。”
周秋白低声:“往后未知啊,如果结果一样……我更希望保持现状,永远不变。”
“你真想一直这样?她们俩不一样,徐艺秋不会做那种事,说不定就有个好结果呢。”
“对啊,不一样。”周秋白深吸一口凉气,沉沉呼出,叹息,“不一样啊……”
拖长的尾音缓缓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
顺风灌进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徐艺秋原本惴惴不安的一颗心也直往下沉。
旁边店门口放着招财的鸭掌木,养得高大繁盛,加上天黑,徐艺秋脑中纷乱万千,站在一侧始终未动,两人也一直没看见,直到走近倏然撞见,吃惊站定。
他们手上还拎着礼物袋和包有透明塑料袋的折叠伞。
周秋白缓定了会儿,先问:“秋秋?你怎么出来了?”
徐艺秋微弯了弯唇,“里面太吵了,出来透透气。”
他递出手上的纸袋,“生日礼物,来的时候没带伞,盒子淋湿了,就没早点给你,刚才又去买了一个,里面的礼物没事。”
一旁,许东也递上,“说晚了,18生日快乐,成年了哦。”
徐艺秋两手接过来,“谢谢。”
见她没有走的想法,许东指了指五里香店门口,17班今晚也在里面聚餐,“我先进去了。”
“好。”徐艺秋说。
等许东进去了,她抬头细致望着身前的少年。
头发淋了雨,轻微泛着潮气,皮肤白嫩,剑眉干净利落,眼眸清澈,鼻梁不是特别高,但与线条分明的脸型相得益彰,高一分低一寸都没有这么好看,唇不算薄,微微有点肉,看起来粉粉软软,身形偏瘦,身量挺拔,俊俏朗帅,有着这个年纪独享的少年意气,只单单望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现在,那天生带着弧度的唇角上翘,勾出更深的笑意,主动低头问她:“怎么了?”
声音朗润如珠玉落盘,音色也是极为悦耳好听。
就是……可惜了。
这样的人不是她的。
而且,永远也不会是她的。
“我能现在拆开吗?”徐艺秋抬了抬手上的礼物袋子。
“当然可以。”周秋白点头。
徐艺秋让他先拿着许东的礼物,空出一只手去抽袋子里他的礼物,红色盒子,有她手掌大小,打开,里面躺着一串红绳手链,三个小巧圆滚的朱砂石排挤在一起,闪着晶晶亮光,两头堵的是更小的金珠,她拿出来,摸了摸石头,上面雕着细细的纹路。
身后是店铺的透明玻璃墙,微弱的白光倾泻出来,看着像是马的形状。
金珠上好像也有纹路,她转着仔细看,一个是“艺”,一个是“秋”。
她一直低头转着珠子看,也不说话,周秋白问她:“喜欢吗?”
“专门刻的?”她问。
“嗯。”
“喜欢。”她说。
“那要不要我现在给你戴上?”
“好啊。”
徐艺秋把盒子装纸袋里,手链给他,五指微缩,伸出手腕。
她手腕白细,一边骨骼凸起,转到内侧,青紫色血管清晰明了。
周秋白一点点给她套进去,手工结往两头拉,那手腕细的他生怕一不注意拉断了,又松了松,“这个松紧度怎么样?”
鲜艳的红绳套上去,衬得肌肤白里透红,健康漂亮。
徐艺秋转了转手腕,长期空着,突然戴上手链,有着不习惯束缚的压迫感。
“可以。”她点头。
“那进去?”
徐艺秋摇头:“还不行。”
“嗯?”
徐艺秋又去袋子里摸摸,里面除了空盒子什么东西都没了。
“贺词呢?”她问。
周秋白还是疑惑:“嗯?”
“贺词。”徐艺秋晃晃手上的朱砂红链,“就一个这,没吉祥话?”
“啊,有。”周秋白食指缠绕礼物袋上的绳子,稍稍歪头,挖空脑汁地想吉祥话。
“……18岁嘛,不都说这是个最好的年纪,那就永远18,青春永驻,一直都这么漂亮,学业有成,事事顺遂,财源滚滚,无病无灾,身体健康。”
徐艺秋接着问:“还有呢?”
“还有?”
徐艺秋食指依次点了点他俩,“我们呢?”
“我们?”他反问回去。
徐艺秋笑意深深,“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哦,我们。”周秋白露出恍然的笑,唇肉拉薄,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无比自然又理所应当地期盼道,“我们啊,当然是祝我们的友谊长长久久,万古不变。”
雨后凉风习习,四下静寂,连频频闪响的雷声都为这句话腾出了时间。
徐艺秋喃喃复述:“……万古不变。”
“对啊,万古不变,一直都这么好。”他低声,故意轻松笑。
徐艺秋扬了扬唇角,但唇角仿佛被头顶重重乌云压着,最后只扯出个凄然的笑,轻声说:“你会如愿的。”
随着笑而起的,是窜鼻的酸和渐红的眼珠。
周秋白脑中轰一声,怔在原地,手指捏紧礼物盒上的绳子,低头看着她。
徐艺秋吸口气,把那一瞬间上涌的难受憋回去,勾走他手里的纸袋,“我再透会儿气,你先进去吧。”
“一块进去吧,一会儿还有阵雨。”
就像附和他说的,天上又是一道闪电破开乌云,他们身上有白光闪过,雷声刺耳。
她指指立在墙根的伞,“没事,我带的有伞,你先进去吧,指不定有谁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