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也摸了摸身上白裙的纹路,鼻尖酸酸的。
原来看似安居乐业的神华山村民背后,竟还有这样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
四人迎着微凉的月光回到民宿。
夏也发现老板娘躺在大坝的吊椅中睡着了,一旁的餐桌上摆着早已冷掉的饭菜。
她忽就觉得,这个坚强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实则脆弱得不经触碰。
夏也和苏明愿回房间换下衣服,叠好后放在老板娘床边。
不过才相识两天,却感觉像分别已久的故友重逢,心里压着一块石头,闷得几乎喘不上气。
夏也跨出房门,迎面碰上了许彻。
男人穿着风衣,戴着那天的无框眼镜,面色相比以前,变得沧桑惆怅了几分。
看到眼前的女孩,他眸光闪了闪,却欲言又止。
夏也垂着头,转身就要走。
许彻到底没绷住,喊了她一声。
“阿也,你还在生气吗?”
夏也驻足回头:“你觉得呢。”
后者见有戏,赶忙道歉:“之前的事我已经反思过了,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和小江吵架,你能原谅我吗?”
“你比江驰大不了多少,怎么直接就自提辈分叫他小江了。”夏也淡淡纠正,“你跟我一样叫他名字就行。”
许彻百依百顺:“好,我不该和江驰吵架,那现在…你能原谅我了吗?”
女孩抬眼瞥见他真诚的表情,最终点了点头。
“这次就勉强放过你,要是还有下次,你就完蛋了。”她说,“我跟我朋友明天早上就要回市区了,我先回房间了,你也早点休息。”
许彻赶忙问:“明天就回?旅游票不是还有一天才结束吗?”
“要开学了啊,你以为我想这么早就回去?”夏也打了个哈欠,悠悠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多待几天再回去吧,我们要先走了。”
“你都走了,我还有什么好待的,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女孩皱着眉:“许彻哥,你干嘛老是缠着我不放,自己过自己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因为我…”许彻连忙刹住嘴,改口道,“我只是想多跟你待会儿,以前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和我在一起么。”
夏也撇起嘴,责备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长大了,也交了男朋友了,你能不能跟我保持点距离?男女有别,你要再这样的话,我们以后都没必要见面了。”
许彻愧疚地垂下头,心疼得像是被利器刺穿,过了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回答:“好,我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大巴车停在大坝里,送来了新的一批游客,也准备接走要回家的人们。
临走前,老板娘拉住夏也,给她塞了一盒糕点,是用杏花做的杏花酥。
“夏丫头,以后你们来神华山不用门票了,我的民宿一直开在这儿,有空就来看看我吧。”
夏也诚恳地点了点头。
上车后,她选了靠窗的位置,隔着玻璃向老板娘挥手道别。
老板娘站大门口,依旧穿着那身粗糙的布衣,举起手回应车里的女孩,似乎下一秒便会潸然泪下。
抬头的瞬间,夏也瞥见大坝角落里的许彻,她迅速敛住神情,移开了眼。
十分钟后,车子起程。
从山顶到山腰,最后再到山脚,气温逐渐回升,车窗内壁染上一层朦朦的雾气。
夏也抬起手,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个“景”字,紧接着又写了一个“梅”字。
她问旁边的人:“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们是不是都不知道景姨的名字。”
不过是一个普通民宿的老板娘,他们当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江驰点了点头。
夏也又问:“你说,为什么景姨对我们这么好,那两件旗袍于她而言那么重要,她都舍得借出来。”
这个问题问到他的盲区了。
谁又说得准呢?
来来往往很多人,上一秒可能还在嘘寒问暖,下一秒就可能擦肩而过。
人们的心肠总是打结,他们看了花海,又忘记花海,辜负深红浅白。
谁都说不准。
第53章 同居
五一假结束后,学校里的生活回归正常。
倒是有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十六冬眠结束了,另一个是苏明愿和周瑾从神华山回来后开始正式交往。
周瑾在一中对面的小楼盘租了套房子,让苏明愿转成通校和他一起住。
夏也感叹:“你在七中,阿愿在一中,隔了大半个A城,每天跑这么远你不累?还不如直接转到我们学校来。”
周瑾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家里人不同意,而且要是转过来,多半影响她学习。”
夏也没想到,自己也有吃狗粮的一天。
她羡慕两人可以同居,在许芷柠面前吵着闹着要搬去江驰家住。
不是许芷柠不答应,是她怕夏也影响到江驰,毕竟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高考了。
在夏也百般央求下,许芷柠总算松口,不过这张同居体验卡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五月二十之后,必须留时间给江驰沉心准备高考。
于是,夏也如愿地开启了她的同居生活。
虽然两人以前已经一起住过好几回,但这正式的第一次,总归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夜深,天空中有几颗发亮的星,寥寥几片白云,一轮月牙像镰刀一样嵌在漆黑的天幕。
夏也从家里带来了投影仪,想找部电影来看。
女孩心中盘算着,爱情片,恐怖片,还是动作片?
爱情片的话,可以借着暖昧的气氛搂搂抱抱,恐怖片的话,可以趁惊险的瞬间钻进他怀里……
可是最终,她在江驰的建议下选了《七号房的礼物》。
是一部韩国的,讲亲情的电影。
夏也随手翻了翻影评,大家都说看完后哭成泪人,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暗暗期待,江驰哭起来会是什么样。
夏也在墙上投出屏幕,关了灯,房间里响起电影的主题曲,不可描述的氛围一下就上来了。
夏也偷偷偏头看了眼旁边的人,少年紧闭着薄唇,看不出神情。
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她却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心跳加快,面红耳赤了。
出息!
夏也,出息!
不可以被美色所迷惑!
女孩甩了甩脑袋,克制自己冷静下来,沉心于电影。
《七号房的礼物》重点讲父女情,主要剧情大概就是一个智力停留在6岁的父亲含冤入狱,留下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儿。而狱中的几个狱友被父亲的真挚所感动,想方设法地把女儿偷偷带进监狱,父女俩最终重逢。
在看到父亲被捕入狱时,夏也没忍住吸了吸鼻子,而后眼泪情不自禁地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江驰听到动静扭头过来,黯淡的空间里,女孩鼻尖微红,她仰起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出来。
明明是想看他哭,怎么能自己先一步缴械投降。
夏也咬牙抹掉眼尾的泪珠,强装镇定:“你别看我,我没哭。”
江驰无情地揭穿:“我说你哭了么?”
下一秒,一个脚丫踹上他的小腹,她瞪着眼:“闭嘴啊你,不准打扰我。”
少年依言,面无表情地偏开了头。
随后,大概过了半小时,电影进行到高潮,也就是最感人的那个片段,夏也彻底没绷住。
她泪点本就低,又想到自己和夏严那冷淡的关系,一个激灵呜咽出了声,紧接着,一串一串的小珍珠从眼眶滚落,止都止不住。
她扯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却越抹越多,满脸都是泪渍。
江驰再次偏过头来,他戳了戳她的肩膀,满是无奈:“不至于,夏也。”
女孩屈起双腿,把脸埋进膝盖,抽噎着发问:“为什么你没哭…不感人吗?”
他回:“一般吧。”
冷血狗!
夏也正要斥责,他又补充道:“我对父爱没什么概念,不太能感同身受。”
蓦地,夏也止住了哭声,充斥在心尖的只剩心酸和怜悯。
她怎么就忘了呢,忘了江驰还有个令人唏嘘的父亲。
少年仰身靠在沙发里,右臂屈肘撑着头,双眼依旧盯着墙上的画布。
虽然并没有流露什么伤感的情绪,但夏也却不太能放得下心。
她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抱着一个靠枕往他身上凑:“江驰,这只是个电影,是假的,你可别难过了。”
他往边上躲了躲,轻嗤一声:“你看我像难过的样子吗?”
夏也接话:“我以为你想到那个人心里会不舒服。因为我就想到我爸爸了,上次吵架过后,到现在都还没和好呢。”
“夏叔是关心你。”他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夏也叹了口气,“其实道理我都懂,但就是不想去找他,他要真觉得愧疚,早该主动跟我道歉了。”
江驰移开落在画布上的光,没有吭声。
这种时候,外人说再多劝戒的话都没用,只能等到她真正明白人情世故那天才会如梦初醒。
夏也嘴上抱怨,心里却庆幸,夏严和江志成比起来,还是算好的了。
于是,她又开始觉得江驰可怜,如果他有一个夏严这样的父亲,一生的路不知要顺遂多少。
女孩倚在他怀里,轻声问:“你有没有想过,和那个人断绝关系,以后他过他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本来就没有认他。”
“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
“你不打算找个避风巷么,以后出社会工作,总需要别人帮忙的。”
夏也的意思其实是让他试着去倚仗夏严或夏嘉兴,夏氏集团在B城绰绰有名,如果他以后谋不到出路,可以去那儿上班。
但片刻后夏也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他成绩那么好,怎么可能谋不到出路。
说不定以后他白手起家开一个公司,会发展得比夏氏集团还要好。
江驰沉默着,夏也提起这件事,他便忽就想起上次段辉的话。
段辉的地位和成就都不低,跟着他,要想创出个名头来轻轻松松。
但问题是,江胭脂和江志成的过去像一堵无形的墙,让他难以跨出这一步。
再者,段辉是学医的,能带着自己混的也只有医学界。
他不想从医,那个枯燥无味的圈子没有任何吸引力,他志在别处。
夏也见江驰一直没有回话,还以为是自己哪儿说错了,又让他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女孩覆上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江驰,你别想那么多了,实在不行的话,我的肩膀也可以拿给你靠。”
少年眸光闪了闪,然而说出口的话却不太迎合气氛:“你别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已经是帮我大忙了。”
夏也嗔怪一声,从他身上爬起来。
“无情的家伙。”
说着她便要下沙发去关掉已经结束的电影。
夜幕下,房间里只有微弱的柔光,乌压压一片。
江驰拉住她的手腕,好心提醒:“等会儿,我去开灯。”
夏也挣脱钳制,摆摆手道:“不用,我看得见……”
话音未落,女孩脚下一顿,而后“咚”的一声。
某人摔倒了。
江驰起身想摁开开关,弯腰将她从地板上拎起来,声音夹着笑意:“活该。”
夏也尴尬地别开头,盯着脚边那条白鳞小蛇,似抱怨似责备:“十六怎么会跑这儿来,差点一脚送它上路。”
她将它抓起来缠在小臂上,继续说:“一定是你爸爸刚才给你喂过东西后没有盖上盖子,才让你有机会溜出来,让他给你道歉。”
江驰想起来,确实是自己忘了盖盖子。
“抱歉,我忘了。”他接过十六,捏在手中,问道,“刚才摔哪儿了?”
夏也脸颊微红,低声道:“没摔哪儿。”
其实不是,刚才在黑暗中重心不稳,踉跄几步身体朝后倒去,恰好一屁股撞在了茶几的尖角上。
她摔到屁股了。
江驰似是猜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却又突然顿住。
夏也也沉默着,不解地盯着他。
夜的天空,显得更加辽阔,稀疏的零星向远方延伸,无际无涯的漆黑庄严又纯净,一切似乎都那么祥和。
然而实实在在的是似乎。
两人面面相觑,耳边回荡着隔壁传来的不可描述的声音,似哭似喘,似欢似痛。
虽听得不是太真切,但在寂寥的黑夜却十分突兀。
夏也努力忽视那阵杂音,尴尬道:“你这邻居…真是有点开放啊,也不知道注意影响。”
江驰黑着脸,拎起外套转身便要出门,夏也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干嘛?”
他像是咬着牙在回答:“让他们注意影响。”
“不要了吧。”她皱着眉劝,“打扰人家…不太好。”
少年的语调冷得像是冰块:“你倒是听得脸不红心不跳。”
“我明明是在顾全大局,你这样突然杀出去,双方都尴尬。”
江驰咬咬牙,忍住了闯过去的冲动,他问:“那你想怎么办。”
夏也想了会儿,道:“我们继续看电影?”
看得进去就怪了,江驰摇头拒绝。
“那…要不等他们完事吧,应该用不了多久。”
他还是摇头。
夏也又想了几个稀奇的主意,什么戴耳塞听音乐,全被对方一口否决。
女孩无可奈何:“你就偏要过去叫停么,忍忍就能过去的事,干麻连面子都不要了。”
江驰绷着身子,抿着薄唇,从牙缝吐出几个字:“你懂个屁。”
夏也凑到他面前,反驳道:“我怎么不懂,初中生物课思品课都讲过这些,人们有需求很正常,而且老师还说…”
话到此处,她却突然愣住。
江驰挑着眉,偏头看去:“老师说什么?”
夏也表情别扭又古怪,老师说,男生在“性”这方面的需求会比女生更旺。
她忐忑地朝面前的人发问:“江驰,你是不是……那个了?”
他没听清她细若蚊虫的声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