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总对亲弟弟是真狠。”
方谨言熟练地重新洗着牌说道:“哪有南小姐对他狠?”
他抬手漫不经心地把扑克牌放在桌面上,骨子里少爷的那点姿态显露无余。
“逆时针发牌,一人一张,点数最小的人身后的那个人喝酒,谁身后的人先喝醉了,谁带着他去开房,我应该没记错规则吧?”
南夏听到这话掌心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理了理思绪才缓缓睁开,酒气闻得她头疼,身后灼热的视线也烫得她心烦……
“那既然这样,开始……”
“砰——”
陆嘉泽直接掀了面前装着冰淇凌的碗,拧着眉起身拉住南夏的胳膊。
“南夏,咱们走。”
南夏头疼得厉害,掌心撑着额头,也没起身,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攥得极紧淡淡地安抚道:“没你的事,坐下。”
陆嘉泽黑着脸拽着她往外走,什么破游戏规则。
“咳咳……咳咳……”
南夏捂着嘴咳嗽着,一时不慎被他拽得离开了座位。
方谨言瞧了眼自家可怜地站在原地看着南夏离开却连拉一把都不敢的傻弟弟。
“陆先生倒是有勇气,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前程?”
话语里威胁的意思一目了然。
陆嘉泽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像没听见一样拉开了门,不料刚走出去两步就又被堵了回来。
他瞧着面前堵在门口的两个保镖,下意识地握着南夏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后,想着真后悔当年没有继续学跆拳道。
“陆嘉泽,咳咳……我说了,没你的事,松手。”
南夏缓过来食道的一阵难受后,用了点巧劲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转身回到了座位,余光里是难为忽视的方黎昕的身影。
“方总,我弟弟他……没见到这种场合,让他先离开吧。”
“南夏!”
陆嘉泽手指死死攥成拳,咬着牙看着面色苍白的人,也坐回到了她身边。
那种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的无力感简直像是把他放在了火上一样炙烤。
而且……
他看向南夏,然后缓缓低下了头,灯光下,碎发遮住了眉眼,也遮住了红起的眼眶,他保护不了她,还在一直拖累她。
南夏把面前没动的冰淇凌推给他。
“难过什么?我又不吃亏。”
陆嘉泽抬头看了她一眼,在她眼前没掩饰情绪,孩子气地端起小碗挖了一大勺冰淇凌就塞到了嘴里。
方黎昕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哄陆嘉泽的样子,也悄悄地低着头红了眼圈。
方谨言看在眼里抬手示意发牌。
等牌发了一圈后,南夏低眸掀开面前的纸牌,一张“3”,身后的人意料之中地手里被塞了一杯酒。
方黎昕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又看向面前的人的背影,握着酒杯仰着头一口灌了下去,辛辣的刺激感让他喉咙火辣辣的疼。
他小心翼翼地又偷偷看了南夏一眼,把酒杯递回给服务员。
南南……
想让南南也哄他……
南夏看着被刻意搁到她面前的空酒杯,又听着身后的人因为喉咙不舒服发出的似有似无的咽音。
想着方总还真是杀人诛心,非要逼她自己在方黎昕面前承认还在乎他。
一连四次,南夏垂眸看着面前摆着的四张三和四个空酒杯,身后的人也小声喘着气几乎站不住地左摇右晃。
这是高度白酒,方黎昕从没喝过酒,她知道。
“三过后就是四了,南小姐还要继续吗?”
方谨言看着默不作声的南夏,示意发牌的人继续。
一副牌,过了他的手后就没再洗过,南夏看着手里果然出现的“4”,想着哪天如果她还活着就跟他学学这洗牌的技术。
方黎昕手里又被塞进了酒杯,此刻面颊微红,因为喝酒的缘故连眼眸都湿润了,端着手里的酒杯就往嘴边放。
只要喝醉了,就可以和南南待在一起了……
“砰——”
精致的酒杯被打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后撞到了桌角才停了下来。
南夏看着面前站不住的人,抬手扶住了他。
“别喝了,我认输。”
方谨言见目的达成,收手的也很快,起身悠悠说道:“南小姐会遵守游戏规则吗?”
“我知道了……别乱动。”
后一句明显压低了声音的话是对面前抱着她的人说的。
方黎昕想了她很久,现在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借着醉酒不管不顾地就往她身上贴。
南夏握住他得寸进尺地想搂住她的腰的手,喝了酒的人体温偏高,连手心都是一片滚烫,跟只小猫似的把头埋在她脖颈处乱蹭着。
她温柔地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温柔。
“再乱动一下,我一会就把你扔在马路边上。”
抱着她的人顿时身体僵了僵,乖乖地任由她安抚着,只是依旧拿那双好看又温润的眸子看着她。
“张总,难得能遇到一次,我已经让人开好了另外一个包间,不如……”
张总顿时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不过既然都看了这么一场好戏,在哪喝酒不是喝?
“哦,瞧我这眼力,徐导,那咱们先走吧,让方总一家人说说话。”
诺大的包间顿时走了一大片,冷冷清清地只剩下四个人。
方谨言没理会跟狼崽子一样警惕地盯着他的陆嘉泽,拿着剩下的牌洗着,这当初还是李寄教他的,只能洗五张,没想到这次派上用场了。
把扑克牌重新扔回桌面,他看向南夏说道:“他这两天总共就吃了一个三明治,你有时间弄他吃点东西。”
南夏抬眸看着面前低着头满眼都是她的人。
“……好。”
离开包间,方谨言看着面前临时拨过来的两个保镖说道:“跟着二少爷。”
“是。”
第28章
包厢门前,南夏把勾选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
方黎昕明显已经醉了,但还跟在她身后,低头握着她的手,指腹蹭着她手心上被他刚才无意之间发现的伤痕。
“南夏,你真要带他去……哼。”
陆嘉泽说不出那两个字,靠在墙边偏过头不去看两人手牵手的样子。
南夏看着方黎昕好欺负又乖巧的样子笑了笑,对陆嘉泽说道:“你也累了,先走吧。”
陆嘉泽听后没说什么,离开了包厢,他在这也只会给她多添一份麻烦。
“陆哥。”
在门外等了有一会了的小柯把东西递给陆嘉泽问道:“明哥让我开车送您,您一会去哪?”
陆嘉泽把帽子戴上垂眸说道:“回家。”
“湖山区吗?”
“不是,霞光区。”
霞光区?南夏姐那吗?小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走在过道上,陆嘉泽抬起手看了看掌心,南夏手心有道伤痕,她刚刚给他递冰淇凌时,他也瞧见了。
那条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生命线吧……
这么长一道伤痕,她到底懂不懂怎么照顾自己?他要看着她,回家等着她,顺便……让南夏给他买一背包布丁。
反正……她都等了他这么多次了,他就勉为其难地等她一次好了。
这样想着,他走到昏暗的过道尽头,转身朝着灯光密集的地方走去。
墙角,一棵枯萎了一半的橘子树借着人路过时衣摆带起的风舒展着那一半在阴暗里枯萎的枝叶。
包厢里,南夏把搅了几下的土豆泥递到他面前。
这种地方除了酒还是酒,能吃的东西根本不多,份量也少,主食更是直接没有,解酒的甜食倒是不少。
“吃点这个,不烫了。”
方黎昕看着面前的土豆泥摇了摇头,都快站不稳了,还抓着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送的那一小碗冰淇凌。
南夏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手把冰淇凌推得远了一些后说道:“你没吃饭,不能吃凉的。”
委屈的人闻言低着头就是不愿意坐下,也不愿意拿起面前土豆泥上放着的勺子。
南夏看着他,默默把手抽了出来,端着盘子用勺子挖了一勺土豆泥递到他嘴边。
“张嘴。”
方黎昕前一秒还在为南南不让他拉手而难过,下一秒看到南南喂他,明明是喝醉了,却也红了耳尖,小心翼翼地低头咬着勺子。
“为什么这几天不吃饭?”
被喂着吃东西的人装没听见。
南夏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垂眸看着已经少了一小半的土豆泥还是抬起了拿着勺子的手。
“因为我没接你打的电话吗?”
……
“如果再装听不见,我一会就送你回去”
方黎昕听见了顿时抬起手轻轻握住南夏拿着勺子的那只手,在她手心写道:想南南,南南别不理我……
“就因为这个哭晕了,还闹绝食?”
南夏抬手轻轻覆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见眼里自己的悲伤,哭过的人眼睛微微红肿,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手心。
“……真的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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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有秋风吹过来,南夏看着同样纸醉金迷的饭店门前,豪门贵胄和达官显贵的人从豪车上下来,戴着名表堆着笑相互攀谈。
她看了眼身旁的人,从人少的地方绕了过去,想着如果他没有天生的交流障碍,是不是也会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像方谨言一样成为商业的执棋者,谈笑自若间就谈好了合作,过着肆意洒脱且成功的人生。
或者作为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儿子,此时该在国外求学,在同龄人的聚会中无所顾忌地狂欢,有着一两段与美人邂逅的浪漫的经历……
与他交握着的手是热的,心却是凉的,她望着面前冷清的街道,谁能想到c市最大是销金窟就坐落在最普通不过的居民区。
就像他们一样,如果他没得病,一定会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美好的事业和人生,不用追着一个脾气古怪、身患绝症的人到处跑。
喝醉的人这会酒劲上来,脸颊微红,眼神朦胧地牵着走在身前的人的手,在心里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
南南……
南南……
面前的人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拉着他走去了路旁的一家便利店。
最普通不过的街边商店,不大是小店里,冰箱被摆在门前,上面还缠着几圈五颜六色的彩灯,像是店主为了吸引小孩子而弄的。
看店的是个和蔼的中年人,见有客人,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前去。
“两位,要买点什么?”
南夏看向一旁的加热柜问道:“有能解酒的热饮吗?”
“有,蜂蜜柚子茶行吗?”
“嗯,麻烦帮我拿一瓶。”
她接过东西付了钱后看向身旁的方黎昕,安静乖巧的人此刻正望着冰箱里的雪糕,像是很想要又不敢再和她提起。
南夏又心软了。
“……老板,要一个雪糕,香草味的。”
有些昏暗的街道上,空旷的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方黎昕被她灌了半瓶的热饮,手里握着那盒冰淇凌,继续跟着她往前走,不问方向,也不问归期。
怕是就算她这个时候把他给卖了,他也只会可怜兮兮地拉几下她的衣服,再心甘情愿地帮她数钱,说不定把自己赎出来后还会继续凑到她身边给她卖。
可是……
她舍不得……
她抬头望向天空,天边挂着一轮满月,此刻却不能代表圆满,舍得舍得,既然已经是“舍得”了,为什么还要在中间加个“不,”变成“舍不得。”
就好像心里有个小人在问她,“你舍得吗?”
而她回答道:“舍得?不,舍不得。”
明明都已经放下了,已经告诉过自己不喜欢他了,却还是没有办法地沦陷了。
她不是毛头小子,也不是初尝情爱,分得清爱和不爱,也分得清喜欢和不喜欢。
没有轰轰烈烈的表白和用心思、爱意堆出来的礼物,就像当初一样,因为温暖,因为细腻和柔情,也因为……是他,所以就喜欢上了。
你看,这个人好狠的心,她都快死了,临时前还要让她念着他、爱着他、担心着他,放不下他。
昏黄的路灯下,方黎昕注意到了南夏身上笼罩着的淡淡的伤感。
他被她握在掌心里的指尖微微动了两下,又触到了那个伤痕。
他顿住脚步。
南夏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方黎昕摇了摇头,突然轻轻摊开她的手指,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了一个酥酥麻麻不太清醒的吻。
没有□□,有的只是欢喜和珍视,轻柔的像风吹过一般,偏偏又是这样的吻最能打动人心。
南夏的心弦像是被拨动了一下。
空寂的街道上,男人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小心翼翼地吻着女人掌心的伤痕,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手心,变得温凉后又有新一轮的热气覆盖过。
伤口上新长出的软肉也被他用舌尖舔舐得有些痒。
很撩也很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