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有了恨的感觉。
他拿着水果刀,刀刃抵在脖子上,同样惨白的刀刃很快就刺破了皮肤,有血珠顺着刀背滑下,滴落在石板路上,绽放出一朵朵凄惨的红梅花。
“少爷!您……”
几个保镖怕激怒方黎昕纷纷往后退。
手里揪着几片树叶的人看见这情况,皱着眉从树下走上前问道:“少爷,您要去哪?我送您。”
便利店里,南夏随便拿了几样货架上的熟食。
人行道上,风很大,她穿的很多依旧觉得很冷,头昏脑胀地往前走。
陆嘉泽今天早上离开了,要去参加电影的首映礼和庆功宴……
可能要明天晚上才会回来,书房里的书今天上午就已经打包好了,等他回来见不到她不知道会不会难过……
出神间,她踩到路沿摔倒在了路边,袋子里的几个三明治也散落一地。
膝盖磕在了路沿上有些疼,她扶着树干缓缓起身,听着耳边的风声,却看不到刚刚摔倒时散开的一圈围巾松松散散地挂在身前,也看不到已经站在她面前的人。
手心被塞上了一个袋子,意识到是什么的南夏借着微弱的光感抬头笑着向眼前帮她捡东西的人道谢。
“谢谢。”
光影动了动似乎是消失了,南夏用手掌摸着树的位置缓缓让自己靠到树上,等着这阵失明过去。
一只手缓缓握住了她的手腕,一个有些烫的瓶子被搁到了她手里,南夏摸了摸想着应该是什么热饮的瓶子。
她抬头又看向重新出现的光影,问道:“给我的吗?”
光影没动,她不能离开树太远,失明的感觉让她常常站不稳,只能摸索着想把瓶子还给他。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光影像是往后退了退,她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又踩到了路沿,直直地往前摔过去。
只是这次没摔在地上。
她稳了稳身形,用手掌一寸一寸地摸着扶着她的人的胳膊,把手里即使连快要摔倒时都没有松开的热饮的瓶子递到他手里。
“我一会就能……”
“南小姐……您看不见少爷吗?”
开车的人看着低着头泪流满面的方黎昕和眼里始终都没有焦点的南夏,终于开口问道,也替少爷说道。
人来人往的人行道,冷风吹过,汽车的轰鸣声响起又逐渐远离,一滴滴眼泪无声地砸在脚下的红砖路上。
南夏抬起手想描摹出眼前的人的容颜,却摸到了一手温热的眼泪,不过是眨眼之间就又变得冰凉。
手中的袋子和暖瓶掉在地上。
看不见的人推开眼前的人,不知道方向却也狼狈地想要离开。
方黎昕上前两步追上她,紧紧抱住她,像他们以往拥抱时一样,把头埋进对方的怀里或者脖颈处。
胳膊被紧紧地束缚在身侧,身后是久违的温暖和灼热。
南夏微张的嘴唇轻颤着,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从眼角滑落,她最害怕被方黎昕知道的事现在却被他亲眼看见了。
“方黎昕……松开,松开我……”
她挣扎着、茫然着,也恐惧着。
她希望她可以体面的离开,变成他心底的一颗朱砂痣,或者永远做一颗他漆黑的世界里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可怜、被心疼……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他的痛苦和难过。
“方黎昕,放开我,让我走……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
这个世界上有五种辣,微辣、中辣、特辣、变态辣,还有我喜欢你辣!
给我个评论和收藏好不好辣!
第34章
南夏绝望地跪在路边,颤抖地带着泣音地说着话。
身后的人也陪他一起跪着,看着她消瘦的身形,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看着她眼泪落下来。
即使知道她的悲伤,听到了她的悲鸣,他也依旧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
他的南南快要离开了……
他的南南每一次和他接近都是在告别……
方黎昕腾出一只手蹭着她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眼泪,也安抚着她的情绪。
“南南……”
喊着她名字的、微弱的、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想象中一样好听,也像想象中一样温和,一字字、一句句砸在她残破不全的心间。
眼前逐渐恢复光亮,被眼泪打湿的红砖路映入眼帘,一阵风吹过,好像更冷了,只有身后的人怀抱里是暖的。
她呜咽着,恍惚中看到有人影朝他们走来,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身后传来的,是一声更温暖的叫着她名字的声音。
“南南……”
南夏的视线又再次变得模糊,双目缓缓瞌上,许是线绷得太紧了,猛一松下来让她有些累,悲喜交加的心绪也让她想要睡一觉。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自己说道:“真好,听到你说话了,”这辈子没有遗愿了……
惨白的人最终晕倒在惨白的天空下,像一片落叶,历尽沧桑又无比坚韧,只是耗不过时间的摧残,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风、静待死亡的地方。
方黎昕缓缓起身将她抱起,一滴眼泪落在她同样惨白的指尖上,晕倒的人却不能像从前那样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说声“乖。”
面前是收到林云渝的消息匆匆赶来的方谨言和沈雅兰,听到方黎昕说话,无不面露震惊。
苍白又灰暗的天空下,谁都没有上前打破两人的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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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方黎昕坐在病床前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按压住昏睡的人的胳膊上抽血留下的小伤口。
睡着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抱着做了一系列检查。
病房外,林云渝神情专注地翻看着一张张化验单和CT的单子,眼中的困倦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谨言透过没有关合的房门看向房间内的两人,沉声问道:“怎么样了?”
林云渝知道他想问什么,摇了摇头低声回道:“胃癌晚期……已经没办法手术了,只能通过化疗和放疗延长寿命,而且……即使继续治疗,成活率也极低。”
“你让他……和南夏商量商量,要不要继续治疗……前几天开讲座时,有几个这方面顶尖的专家还没走,我去找他们问问有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
说着,他整理好手里的文件往外走。
南夏胃癌最初的确诊报告是在六月中旬,而且她上一份检查报告已经是一个月前了,他在电话里同方黎昕说的可能还算多了,她……撑不到三个月。
冬日里太阳落下的时间早,入了夜,打着空调的病房并不冷,还有些暖和,是南夏很久都没有体验到的温暖。
自从她生了病就手脚冰凉再也没暖热过被子了。
感觉到温暖的人缓缓睁开眼,昏暗的房间里依稀能看出大概是医院的布置。
意识逐渐变得清晰,她没动,听着身后的人的灼热的心跳声,和她微弱的、快消失的不同。
“方黎昕。”
她浅浅地叫了他一声。
身后的人环着她的胳膊紧了紧,让她能完全贴着他,靠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暖和的体温。
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
南夏转过身,拥住他的人也宠溺地松了手帮她撑住被子,等她重新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才又缓缓抱住她。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晚饭的缘故,明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却让她觉得像中考跑完体测后一样头晕目眩。
她略微喘着气歇了一会,抬头去看他在黑夜里清澈、明亮的眼眸。
此刻,没有含着眼泪,也消散了许多悲伤,只是好看、温润、她所喜欢的。
书里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喜欢上了他的眼睛,想着有这双眼睛的人一定很纯粹、很美好。
阳春三月,桃花初开,一眼千年、万年,此后定情、相恋、相爱……
“咳咳……”
身体上的痛苦让她回神,她望向眼前有些紧张她的人,低低地笑出声。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方黎昕看了她一会,轻轻握住她的右手,在她手心里用手指轻点了两下。
这是他们相识没多久的时候,她爬上桃树给他摘了一把开满桃花的桃枝才得以换来的让他用来回答她的问题时定下的手势。
当时她好像还被树枝划破了脸,沈阿姨看到后吓了一跳,她倒是不在意,捧着一束花团锦簇、艳丽盛开的花枝站在他面前想约他一起去下个月的漫展。
他接过掉了一地花瓣的花枝,细心地抱在怀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她就伸出手了说,愿意就在她手心点一下,不愿意就点两下。
最后他腾出手在她手心轻点了一下,她也笑得跟个摇着尾巴的狐狸一样拉到了如玉美人的小手。
从回忆里走出来,南夏头晕地把脑袋往方黎昕肩膀处靠了靠,抬头看到了他脖子上已经结痂的伤痕。
就像他没有问起她手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她也没有问他脖子上的伤痕,只是抬起手有些心疼地用指尖轻轻抚摸着。
“我在想……我好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那天在酒店就对你做点什么了,君子是该坐怀不乱的,可我又不是君子……”
她是小人,一直都是小人,凶他的和对他温柔的都是她,她一直都是个矛盾的人,所以才会把部分矛盾转移到她对他的感情上。
方黎昕低头看着她,然后缓缓拉着她的手写道:等南南病好。
南夏安静地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许久才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的手指收紧,他的手是热的,她的手依旧是凉的。
“我的病……好不了了。”
这句话她说过无数次,无论是对医生说、对她自己说、对着父母的墓碑说,都是不悲不喜,像个看破世俗的尘埃者。
如今却因为身旁的人的存在,变得悲伤、变得落寞、变得无能为力。
方黎昕把下巴搁在她发顶上,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哭。
南夏还是察觉到了什么,缩在她怀里,想着那件唯一能让她开心的事。
“我今天听到你说话了,你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抱着她的人望着门缝里从过道传来的微光,离得很近,却又遥不可及。
“南南……”
南夏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个微笑应了声,“嗯,我在。”
空调运转的“呼呼”声又再次响起,掩盖了她呼吸声的沉重。
“方黎昕,我饿了……想回家。”
打开灯的病房里,南夏穿上了外套,牵着方黎昕的手往门外走。
没什么精神地站在门口费力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像是有些疲惫和困倦,连声音都是似有似无的、软弱的、有气无力的。
“夫人……”
沈雅兰已经知道了南夏生病的事,听她一开口就忍不住红了眼睛,不知道是心疼自己的儿子,还是心疼这个这些年来无亲无故、只身漂泊的孩子。
“像之前一样叫我阿姨吧。”
南夏看着眼前和记忆中没差太多的容貌,那些过往的回忆里耳边响起的叮咛大概是她那几年唯一一点能感受到的缘自长辈的关爱。
也是这些年来唯一一点……
目光又落在周围的人身上,方谨言、苏潼、林云渝和白舒。
有时候她也很羡慕方黎昕,那些他有的……是她缺失的,也是她再也不敢奢求的。
“阿姨……”
“哎。”
“抱歉,我拖累了他……”
沈雅兰捂着落下泪的面容,作为一个母亲,也是看着南夏长大过几年的,实在不能不伤怀难过。
“别说了,让他陪着你吧,你已经够苦了。”
方谨言也难掩神色里的复杂和黯然,思索着着老天还真是可恶,让他几年前参加完老师的葬礼后,还要再亲眼见证他老师的女儿不久就要辞别于人世……
林云渝见她没有打算留下住院的意思,套着白大褂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伤心肯定是有的,除此之外大概有些……自责和悲悯。
他问道:“南夏……你真不打算治疗了?”
身后的人和她牵在一起的手握紧了些。
南夏又想起当年那句对方谨言说过的“玩笑”般的诺言,如今居然真的实现了,或许是上天也觉得她不该留在这了吧……
她摇了摇头,没有把话说死,但也没有答应。
“再说吧,我怕疼、怕苦,也怕医院……我想回家,我弟弟还在那,他不知道……”
“南夏,你真非要当根绳把自己拧死吗?”方谨言望着她蹙眉说道。
他猜到了她弟弟不知道,但是他没想到她对自己这么无所谓,豁达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她了,她TM就是单纯地想死。
南夏听到方谨言又在“骂”她了,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跌倒地被方黎昕搂在怀里,歇了一会后笑着说道:“我都生病了,你让让我吧,和你斗嘴我都没赢过。”
方谨言简直又气又心疼又哑然,被苏潼拦着才忍住没有让人把她连带着黎昕一同扔进病房。
林云渝把新开的几瓶药递给方黎昕,不是对南夏说而是对方黎昕说道:“药物对她的病情已经基本没用,现在只能缓解并发症发作时产生的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