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花了你小半年零花钱做的东西,本来以为弄丢了的,现在想想应该是被某人偷偷藏起来了。”
正被舒服地摸着头发的某人闻言心虚地低下了头,那是南南唯一的照片,他不藏起来,南南就要带走了……
陆嘉泽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当年南夏会离开这,大概一方面是因为那些亲戚和他的……厌恶,另一方面……
“你当年……一定要我放弃遗产继承,甚至不惜用监护人的身份来压我,到底是为什么?”
南夏望着陷入自责又满腹疑问的人,缓缓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我当时被视为完全行为民事能力人,但是他们拿我生病的事做文章,要夺你的抚养权。”
为了一百来万和一处房子亲情完全破裂甚至大打出手的事,原来比电视上更真实存在,也更冷漠。
“他们……”
南夏有些累地闭上眼眸,她原本想给他一个没有这么多纷纷扰扰和复杂的亲情的环境的,可是现在她快死了……
“……舅舅。”
陆嘉泽隔了这么久才知道真相,或者才想起去询问真相,那些被隐瞒的、被他忽视的、南夏打碎了牙齿混着血和眼泪一起吞的。
“你为什么……从没有告诉过我?”
“讲的简单一点,这是大人的事,你当时还是小孩,讲的复杂一点,牵扯的东西太多了,毕竟他们真的有好好抚养你,而且……”
南夏看着眼睛红红的又开始哭的人笑了笑说道:“我干了一件坏事,我用二十万换他们在你上大学之后再也不联系你,这样你能依赖的就只有我。”
现在看这个方法挺成功的,一夜之间没了避风港的小猫受了伤后很快就忍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用瓜子勾住了她的衣服。
陆嘉泽陡然听到她这么说,眼泪突然就憋了回去,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人。
倒不是生气,只是突然觉得他原以为和她没有关系的那几年其实早就被她织了一张千丝万缕的网,让他做的一切举动都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
“明桦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
“咳咳……安排谈不上,有点交情,不过给你换个经纪人确实挺麻烦的,废了我挺多时间和精力。”
陆嘉泽听她承认的这么爽快,蹭得一下就站起了身。
“你还做过什么?”
“挺多的,除了你中高考志愿我没插手过,你这几年的事我都知道,不给你接综艺和感情戏也是我让明桦这么做的……”
南夏靠在方黎昕身上细数着自己这几年做过的事,对面气的炸毛的人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方黎昕握着南夏的手,听着她和陆嘉泽斗嘴,南南在保护她弟弟……
南夏确实是在保护他,不让他知道不行,让他知道太多也不行。
舅舅不喜欢她不是没有原因的,其一她姓南,不姓陆。
其二,大概还是这套房子惹的祸,外婆越过了一儿一女直接把遗产留给了她,更别提舅舅家也还有一个女儿。
如果是她大概也会觉得外婆偏心,所以她不怪舅舅,但是若是再想和她谈什么亲情是不可能了,从她手里压榨的钱和那二十万……也够还清他们对陆嘉泽五年的养育之恩了。
没理会咋咋呼呼的人,她偏过头看向方黎昕,抬手用指腹轻轻扫过他的眉眼。
“怎么样?下辈子要不要做我弟弟?我把陆嘉泽踢了。”
没等面前的人回答问题,身后那个遇事就会闹,连撒娇都不会的猫又炸了。
陆嘉泽恨恨地说道:“放屁,南夏,踢了我你做梦。”
南夏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又看向方黎昕,还是乖巧的小猫更讨人喜欢。
“嗯?要不要做我弟弟?”
方黎昕望着眼里分明是明晃晃的狡黠的人,他摇了摇头,在她手心写道:要南南做老婆。
“我才不要,下辈子我要找一个又高又帅还会打篮球的。”
下辈子,她想过正常的生活,可是,如果……她的人生按正常轨迹走,还会遇到他吗?
“南南……”
说话的人像小猫一样亲昵地贴住了她的面颊,一声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南夏被他蹭了许久,又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抬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了,我知道了,下辈子一定要让你学会打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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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已经过半了,古城小镇的天气虽然没有c市冷,但是同样身为不供暖的地方,冬天一样难熬。
小镇里的早市,卖菜的小贩整整铺了一条街道,站在路口似乎还能听到不远处河面上船桨拍打着河水的声音。
南夏被方黎昕拉着手穿梭在菜市里,看着她的太阳身上沾染了更多的烟火气,她讨厌世故,但是喜欢简单的一日三餐。
吆喝声传遍了菜市的每一个角落,方黎昕熟练地捡着番茄,又买了黄瓜和菠菜。
每到一处,他买菜时,南夏都乖乖地站在他身旁,等他付了钱后再握住她的手往前走,迎着朝阳的方向,格外温暖。
南夏很喜欢这样的平淡。
离开菜市后,他们挑了条人少的小路,走在河边的过道,河水悠悠,人也悠悠。
“他们一定很喜欢你这样的客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黎昕看向她,摇了摇头。
“因为你从不讲价。”
南夏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眼眸纯洁、不染尘埃的人,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干净的人,偏偏又对她这么好,让她……舍不得离开。
“你知道什么是讲价吗?”
“就是我原本一天要吃三顿药,现在我只想吃一顿。”
方黎昕不懂降价,但是他懂南南,他摇了摇头,在她手心写道:一片都不能少吃。
南夏见小心思被识破了,靠在他怀里看着脚下被拉长的影子,低着头,苍白的面色带着淡淡的哀容。
“我的少爷变聪明了,”以后就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姑娘了。
朝阳之下,河水倒映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枯叶飘落,惊起一阵阵涟漪,打散了河面上的倒影。
南夏正陷入忧思,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敲锣的声音,悠长清脆。
她看向巷子里隐隐约约看得不真切的一团黑影,一个人加一辆小车外加一个铜锣,那是她童年里最期望听到的声音,也是所有小孩子的盼望。
“方黎昕,你吃过糖人吗?”
藏在小巷里的小车前,腰上裹着布条穿着朴素的男人娴熟地舀出一勺糖浆在铁板上花着两个人转到的图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好嘞,姑娘,您拿好了。”
南夏接过糖人握在手里,许是深巷里照不到阳光有些阴冷,怕冷的人强撑着精神把糖人递给身旁的人。
“这个很好吃的,你尝尝。”
方黎昕心疼地看着有些站不住的人,抬手扶着她,低头咬了一口脆甜的糖人。
卖糖的男人已经骑着小车走远了,铜锣声又松松散散地响起,穿梭在小巷里。
南夏看着手里被咬掉了一个小角的糖人,残破了就不好看了,就像她的人生一样,残破不全的、泥泞的。
“……我当初丢下你和木木,你一定很难过吧。”
一滴眼泪掉在了糖人上,让甜味沾上了苦涩,是她的眼泪。
方黎昕摇了摇头,擦着她面颊上的泪痕,只是再暖的温度,也暖不热她这副漏风的身体,这辈子终究是快到头了。
第45章 结局前夕
南夏的精神气像是都被那个糖人抽走了,病情反反复复地发作,浑浑噩噩地发着低烧在屋里待了一个星期才痊愈。
屋里打着空调,地上也铺着柔软的地毯。
南夏坐在床边写着手里还剩下一点的手语册,她轻轻用手指蹭着手语册上的字,知道自己可能写不完了……
始终陪在她身侧的人正坐在一旁整理着那几盒她从c市带回来的书签。
“方黎昕。”
被叫着名字的人放下手里陈旧的书签走到她身边坐下拥着她。
“我想出去玩。”
方黎昕摇了摇头,看向桌上那个被他咬了一口南南不舍得丢的糖人,他上次带南南出去,南南回来就生病了……
一只温凉的手轻抚着他的面颊,手的主人像是看到了他眼里的自责,温柔地安抚着他。
“今天是冬至呢,我想出去走走,就坐在小院里,不出院门,好不好?”
方黎昕望着南夏,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给她套了件厚外套让她出了门。
已经是下午了,临近傍晚,阳光也不是很暖和,北风偶尔刮进院墙,深冬的氛围越来越浓烈了。
南夏被方黎昕扶着刚走到房门前,迎面就撞见了跟着舅舅买东西的回来的奶团。
“妈妈。”
奶团穿了件帽子上还缝着两只小熊耳朵的外套,抱着妈妈的腿蹭着小脑袋。
“木木想和妈妈睡,爸爸就可以和妈妈睡,木木也想。”
南夏缓缓蹲下身,撑着精神将奶团跑散了的围巾给她重新理好戴在脖子上,望着女儿可爱的小身影,抬起无力的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木木长大了,要自己睡,妈妈就算没有在木木身边,也会很牵挂木木的。”
“那为什么爸爸可以和妈妈一起睡?爸爸也长大了。”
“因为……”
她看向身旁注视着她的人说道:“爸爸是妈妈爱的人,他也很爱妈妈,爸爸和妈妈……是夫妻。”
奶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奶声奶气地问道:“那舅舅为什么也是一个睡?”
许是南夏今天发烧终于好了,有了一些精力地逗着奶团,笑着说道:“因为舅舅没有爱的人,他是单身狗。”
“南夏。”
陆嘉泽拎着东西刚走进院门,就听见南夏说他是单身狗,顿时搁下东西黑着脸朝几个人走了过去。
“你教她的这些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三岁的时候爸妈……”
说话的人猛然想起什么低着头咽下了没说完的话。
南夏缓缓起身语气淡淡地补充道:“我三岁的时候,你刚出生……我见不到爸妈。”
准确地说,她五岁前都没什么对父母的印象,见到父母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懵懂的小人只知道外婆说过自己有个弟弟,五岁那年才真正见到。
比她还要矮一截的小人路都走不利索,躲在妈妈身后悄悄地看着她,走路的时候踩到门槛摔了一跤,疼得捂着脑袋,哭声还没溢出来就被爸爸妈妈心疼地搂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哄着。
五岁的她就在一旁看着,抓着外婆的衣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创可贴,那是她爬树时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伤口,流了点血,外婆给她贴的创可贴。
外婆说别哭,爸爸妈妈不喜欢哭闹的小孩。
她又看着面前哭声很大的小人,恍惚中听到了铜锣的声音,拉着外婆出门买了两个糖人。
回来时,方才哭着的小人已经不哭了,抹着眼泪有点哽咽地被妈妈抱着,她走过去把手里那个大的糖人递给了他。
小人看见糖人伸着小手就要去接,却被抱着他的人拦了下来。
女人握着他的小手哄着说道:“嘉泽,都是土,脏,一会妈妈给你拿巧克力吃。”
然后又低头对她说道:“你弟弟还小,你自己吃吧。”
外婆教过她的,她知道脏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有好好拿着的,没有掉在地上。”
女人看着她蹙起了眉说道:“你怎么这么执拗,那东西你弟弟能吃吗?他这么小,万一里面有工业糖精或者划伤了嘴怎么办?你要害你弟弟啊?”
她拿着糖人后退了几步,看着手里好看图案的糖人,又看了看被抱着的弟弟,微红着眼睛放下了拿着糖人的手。
外婆听到了女人说的话,把她护到身后,开始和女人争吵。
被抱着的小人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糖人,突然哭出了声,“呜呜”地用小手抓着她的方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要姐姐给的糖人。”
最后女人还是把他放了下来,小人迈着小腿走到她身边,叫着她“姐姐,”她把糖人递给他,他就边抓着她的衣服,边坐在门槛吃着糖人。
父母不是不爱她,大概……只是那个时候不太爱她吧,而陆嘉泽几乎填补了她童年所有的陪伴和温暖。
她毁了他的安稳生活,也把自己伤痕累累和饱经苦痛的后半生赔给了她。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南夏累到觉得自己只是想了一会,时间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躺在躺椅上望着天。
天已迟暮,人生也是。
“陆嘉泽,我欠你的,还清了。”
陆嘉泽单膝跪在她脚边,不知道跪了多久,膝盖发麻后又变得没有知觉,风吹得眼睛发疼。
“还不清的,你欠我一个家……别想甩开我。”
冬至的习俗是要包饺子、吃汤圆。
晚上,南夏坐在一旁看着认真包着饺子的方黎昕,奶团被洗干净了小手撸起袖子有样学样地玩着面团。
陆嘉泽不知道从哪买了个电锅,扯着一根长长的插座,就把电锅搁在了堂屋中间,煮着中午买回来的汤圆。
“你买的芝麻馅的?”南夏闻了闻后问道。
陆嘉泽正拿着勺子搅弄着滚水。
“你怎么知道?”
“煮的太久了,你再搅一会就要变成一锅芝麻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