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好好保存,这玩意好像挺有纪念价值的。”
木木点了点头。
“嗯。”
几片枯败发黄的桃叶落到了脚下,方黎昕也看向了键盘,小小的角落里藏着“落生”两个字,那是他的南南在世上唯一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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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天气有些多云,温度也降得更厉害了。
南夏昨天晚上去商场时看见货架上有专门给小孩子用的方方正正的蚕丝被,就给奶团买了一条,此刻她正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
“木木,睡觉了。”
奶团抱着被子蹬蹬地跑到妈妈的卧室,她的图画书好像还在妈妈床上。
“妈妈等等木木,木木拿书。”
小奶团把被子搁在地毯上,站在房间里左顾右盼了一会后脱掉鞋子,小脚踩上地毯,走到衣柜前小手扒拉着衣柜门。
图画书……找到了!
她奋力地伸着小手拿到了卡在衣柜方格里的图画书,同时也注意到了装着漂亮衣服的衣柜里那个显眼的灰扑扑的盒子。
“咦……”
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奶团随即扔下了图画书,小手扒在箱子前看了看,好像有很多瓶子,她试着拽动箱子。
“木木?”
南夏正在次卧里铺着床,见木木还没过来就放下了手里的毯子朝着卧室走了过去。
她抬手把卧室的灯打开,奶团半边身子都钻进了衣柜里,黄色的衣服在黑白色单调的卧室里格外显眼。
“木木,干嘛呢?要睡觉了。”
她把木木从地上抱起来,看了眼纸箱一侧上被压出的痕迹,又瞧着奶团凌乱的头发,抬手帮她捋了捋。
“你学毛毛虫呢?”
木木摇了摇头,累得抱着妈妈的脖子小声喘着气,奶声奶气地问道:“妈妈,箱子里是什么?”
南夏把木木放在床上,随后抽出纸箱,把里面的东西拿给她看。
灯光下,被做成五角星形状的玻璃瓶折闪着光芒,木塞上还订着一个小小的标签。
“用来装纸星星或者糖果的瓶子,木木喜欢折纸星星吗?”
木木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小脚,看了看瓶子又看了看妈妈。
“木木……木木喜欢纸星星和糖果。”
“嗯,木木最喜欢吃和玩了。”
南夏把箱子放回原处,等她拿上图画书,才拉着她的小手带她去睡觉。
新买的小被子已经被平平整整地铺在了床上,图画书也放在了小枕头旁边。
南夏看着小奶团自己艰难地脱着衣服,问道:“要不要妈妈帮你?”
奶团刚把头从上衣里解脱出来,小脸都憋红了,但还是倔强地说道:“木木自己可以,妈妈,妈妈也去睡觉。”
南夏靠在门框上笑了笑。
“好,那木木一会自己关灯,妈妈先帮你把门关上了。”
“嗯,妈妈午安。”
“午安。”
离开房间后,南夏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俯身把放在方格外面的纸箱搬出来,又拉出被她藏在里面的药箱,白花花一片的药瓶光是看着就觉得压抑。
把叠在一起的药箱拆开,她挑挑拣拣地把维生素留在了原本的箱子里,然后起身抱着新分出来的药箱去了书房,掀开榻榻米的隔板,将药箱放在了里面。
是她大意了,小孩子都是有好奇心的,应该放在奶团翻不见的地方。
次卧里,木木关上灯,蹬着小腿爬到床上钻进被子里,怀里抱着妈妈前两天给她买的小熊玩偶。
好想妈妈陪木木睡……
不行,木木是乖孩子,要一个人睡。
奶团抱着玩偶翻了个身后闭上了眼,妈妈家里好多白瓶子,木木在林林那见过,林林说是……
“药瓶?”
林云渝正坐在休息室里,闻言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盛着抗癌药物的白瓶子给木木看。
“是这种吗?”
木木此刻正坐在方黎昕腿上,身上的黄色衣服还没换,她抬头看了看爸爸,一只手里还握着看牙后医生给的糖豆,令一只小手抓着爸爸的手指点了点头。
“妈妈家里好多白瓶瓶。”
林云渝蹙眉想起了上次见南夏时,她脸色就不太好。
“你还记得是写着什么的药瓶吗?”
奶团窝在爸爸的怀里,犹犹豫豫又泛着可怜地说道:“木木……木木不认识字……”
方黎昕抱着木木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住院部倒还依旧灯火通明,不少人行色匆匆地从南门进进出出。
他低头想起林云渝刚才说过的话。
“还是要弄清楚她在吃什么药,或者想办法把她弄来做个体检,她光是看着就有点像体虚……”
“爸爸……”
木木握着爸爸的手,她知道爸爸好像有点不开心,问道:“木木是不是闯祸了?”
方黎昕把木木放到人行道的红砖路上,他蹲下身从木木手里拿过那颗她一直握着的糖豆剥开喂给她,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木木很像南南……
他想见南南……
可是明天是周六,见不到南南……
“爸爸。”
木木低头握着手里剩下的糖豆,小小的透明包装袋里装着一颗蓝色的糖果。
“木木还有一颗糖,木木想给妈妈。”
昏黄的路灯照在小小的人上,方黎昕抱着她向路口走去,那就明天去见南南,南南生气了,他就和南南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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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南夏昏昏沉沉地觉得头晕喘不上来气时,她意识到自己又发烧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今天是周六,小奶团不用来。
她下床把窗帘掀开了一角,望了眼窗外就松了手,窗帘摆动了几下,就又严丝合缝的紧闭着。
窗外依旧没有太阳。
耳边好像一直有嗡嗡声,她推开门去书房里书架的格子上找退烧药,结果就是她一边咳嗽一边望着退烧药的空盒发着呆。
心情像天气一样……
好像有些莫名奇怪的绝望,像在太阳落山之际,一个人孤独地在黑暗中醒来,满身孤寂和凄凉。
“叮咚——”
门铃声刺耳短促地在耳边响起,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声了。
南夏其实不太想开门,想静静地待上一天,一个人生病惯了,没了娇气,只是偶尔还是会突然有些落寞……
她想着物业费已经缴了,水电费也刚充值过,天然气管道检修上个月也才来过,最近也没买快递……
所以到底是谁……
“咔——”
“妈妈!”
木木今天难得没穿那身黄色的校服,她穿了件外面一层布料是牛仔,里子是软布的外套,打底是一件白色的画着气球图案的卫衣。
很可爱。
方黎昕真的把她照顾的很好。
第10章
感慨完一些有的没的。
南夏抬眸看着他,眼神里也早就没了几年前见到他时会出现的欢喜。
“你们怎么会在这?”
木木抬手抓住妈妈的衣服。
“妈妈的电话打不通,木木和爸爸担心。”
南夏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在卧室的手机。
“抱歉,可能是我刚刚在找东西,没听到,所以你们……”
方黎昕抬手覆上她的额头,南南的脸很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熟悉的流程,额头上也是熟悉的触感,就像几年前一样。
南夏虚握着的手紧了紧,偏过头躲开方黎昕温热的手心,知道也瞒不住就坦白地说道:“这些天换季,我生病了,发烧加感冒,你把木木带回去。”
方黎昕摇了摇头固执地站在门前看着发烧的人,南南生病的时候不爱吃药还很容易变得烦躁。
奶团也不想离开,爸爸抱着她在楼下站了好久才敢上来,她想让妈妈和爸爸在一起。
“妈妈,木木不想走,木木照顾妈妈。”
南夏又忍不住捂着嘴咳了咳,她看着奶团有些紧张兮兮的样子,解释道:“木木,我生病了,会传染给木木,木木过两天再来,好吗?”
木木抬头看向爸爸,小手依旧不依不饶地晃着他的衣服。
方黎昕拿出手机想打字,刚点开键盘,手背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摁住。
因着天气的缘故过道也有些昏暗,冷风从窗口渗进来,电梯到站的声音也时不时在空旷的楼层响起。
南夏握着他的手,耳边全是她自己呼吸道受阻的“呼呼”声,她抬眸看着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可以说话,说出来……或者用手语。”
她快死了……
至少看在木木的份上该为他做些事,一些,她当年没做完的事……
方黎昕低头紧紧抿着唇,南南想让他说话,可是……他不会。
眼前的人沉默着一幅可怜的样子抓握着手机。
“算了。”
南夏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方谨言当初都坦言了,他的社交障碍没有好的可能,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吧……等木木长大认字了或者学学手语也可以交流。
奶团小手抓着爸爸的衣服,看了看爸爸又看向妈妈说道:“妈妈,木木站累了,木木想进去。”
没等南夏找借口拒绝,方黎昕就把木木抱了起来,只是依旧站在门前没打算离开,乖巧的劲让人心疼。
奶团被爸爸抱着也还眼巴巴地望着她。
“……进来吧,不要靠近妈妈,妈妈感冒了,知道吗?”
“嗯。”
木木的拖鞋是一早就买好的,方黎昕帮她脱了鞋,她就熟练地穿着拖鞋跑去书房找图画故事书了。
南夏撑着晕乎乎的脑袋从鞋柜里只找了一包上次团购秒杀的鞋套。
“没有拖鞋了,这个行吗?”
方黎昕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一包蓝色的鞋套上,他蹲在地上低头看着角落里那双透明包装袋包着的新拖鞋。
明明也没说话,甚至一个眼神和动作都没有,可南夏还是觉得他好像在像她表达委屈,而且很强烈……
她顿了顿俯身把包装袋拎出来,这还是陆嘉泽大一下学期时,她听说他在学校里住的不舒服,想让他搬出来和自己住时买的。
可惜当时也没能把他弄过来……
这双鞋买了也有三四年吧,她都忘了。
“……眼神真好,拿着,你想穿就穿吧。”
方黎昕接过包装袋,修长的手指捻着袋子的开口,是新的,没有别人用过。
南夏随便套了件外套就要出门,两年前她大概还能干出硬撑着等发烧感冒自愈的蠢事,只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癌细胞已经占领了高地。
方黎昕刚换好鞋,见她要出去,拦在她面前,外面风大,南南还在生病……
“没有退烧药了,我去买药,咳咳……”
南夏摸着放在鞋柜上面的钱包,像是有虚影似的,怎么也摸不着,最后钱包掉在了地上,人也因为眩晕差点磕到了鞋柜上
“少爷。”
保镖尽职尽责地把东西递给方黎昕,如数家珍地重复着袋子里东西的名称,毕竟这可是他进方家这么多年来,少爷第一次给他发信息。
木木站在地毯上,隔着一个茶几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南夏,妈妈生病了,生病了会很难受……
方黎昕关上了门把食材放在地上,拿着药品和买的早餐走到南夏身边,又抬手把布丁和小蛋糕搁在木木面前。
奶团看着面前的甜点,心里又在流口水,面上却摇了摇头。
“木木……木木不吃,妈妈吃。”
这样说着,木木想起了自己藏在口袋里的糖果,她拿出快被暖化了的糖果塞给爸爸。
“爸爸,药苦,给妈妈吃糖。”
“咳咳……木木,妈妈吃糖就够了,蛋糕和布丁木木自己吃,好不好?”
木木犹豫了一会,最终不敌蛋糕香甜的诱惑,点了点头。
南夏从方黎昕手里接过糖果,握在手心,却没拆包装袋,只是想着一会放到卧室的小瓶子里。
可能是胃癌的缘故,南夏喝了小半碗粥就觉得有些撑,她静静地看着方黎昕帮她冲红糖姜茶,又把胶囊和药片扣好递给她。
“方黎昕。”
南夏有气无力地喊了了一声,随后是久久的静默。
许久。
她才像四年前一样任性地说道:“我不想吃。”
方黎昕看着南夏,很少有情绪的眼眸里是溢出来的心疼,南南瘦了,脸色也不好……南南最害怕吃药了……
他把药片搁在南夏手心,随后从身后拿起一罐酸梅放在她身边,南南很喜欢吃干果的,也喜欢吃这家的酸梅。
南夏看着盛着酸梅干的罐子突然笑了,像即将凋零的桃花最后一次盛开的样子,满目惨白又绚烂。
除了他大概不会再有人记得自己的喜恶,连陆嘉泽都不一定会记得。
小奶团还在书房的榻榻米上看着图画册。
“方黎昕,你笑一笑,笑一笑我就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