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缠——宝光相直
时间:2022-06-16 06:57:34

  “其实看到入围同业者实力强劲,我感到自己的荣幸实属偶然,年复一年的期盼让今天显得如此珍贵——”
  台上的灯光有多刺眼,她根本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脸。
  是不是因为足够心诚,才在此时此刻让她一眼看见特邀嘉宾席上,如约到场的那个男人。
  他端坐在那里,眉眼清和,成为庞大归属感的代名词。
  感官迟钝,她笨口拙舌地补完自己的语句:
  “好不真实……”
  不,看到他的瞬间你就该明白,九分之一绝不全是偶然。
  就像…
  想要台下那个男人也爱你,是不足千万分之一概率发生的事。
  而你却,从不肯放弃。
  盯着一直看,直到眼睛酸涩胀痛,才在泪光里发觉,他在澄明光色下微笑,为她鼓掌。
  那是四月已尽的风露,在五月孤单又坦然地一次归来,温柔到失去了他本身的潮雾湿感。
  代薇匆忙结束自己的发言,发现张润行同时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离开。
  她彻底慌了神,紧跟着追去,却在台阶下猛地崴了脚。
  易圳近乎条件反射,立刻朝她的方向迈动半步,而代薇毫无知觉一般,弯腰拎起裙摆,猛力拉开侧道门直接跑了出去。
  又跑了,第三次。
  相背于演播礼堂灯火通明,幕后走廊明明暗暗,迂回曲折,昏暗的感应灯只在有人经过时睁开光亮。
  一整条长廊,唯有她一个移动感应源,远处是无尽延伸的蒙昧。
  他会在哪里呢。
  她从六号厅一路寻绕,后台入口的灯熄灭又亮起,没头苍蝇似的跑了两个来回,还是找不见人影。
  对了,地下车库呢?会不会要走了?
  代薇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疾步往电梯间去。
  灯光追随她的脚步,盏盏点燃,又在拐角处戛然而止。
  一双修长的手将她拉入隐蔽的阴影,用力拥在怀中。
  她抬头看到一张薄红的唇,还没来得及看清更多,接踵而来的是许多个凶狠密切的吻。
  颈脉在他掌心。给她的吻熏着蜜糖般浓情又热烈,舌尖蜷曲,抵绕她的湿软唇舌,解剖她的贪欲,将她的呼吸勾缠破碎,技巧娴熟。
  阒寂的地下空间里,他们迫切而激烈地深吻,连空气都是黏稠。
  她被肾上腺素刺激得大脑昏沉,躲不开,逃不掉,抓不住清醒的手指只能死死攥紧他的西装,在他修瘦有力的手臂下瑟瑟颤栗。
  代薇快要喘不上气,嘴唇被亲到发疼,指尖抓力变为求饶般的虚弱推阻,殷切音调拖拽出呜咽的泥泞感。
  她的声音在撒娇,哭腔在委屈:
  “润行……”
  对方一路疯长的体温瞬间冷却,薄唇分离,没入如同海面巨啸前的死寂。
  代薇懵了两秒,很快被无花果的冰冷香味惊醒神志,倒退一步,慌乱离开他的怀抱。
  她明明很熟悉这个人的,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你……”
  同时开口,该拿来形容的却不是心有灵犀。
  激烈深入的吻,是她投喂的一颗剧毒的药,甜蜜糖衣破裂后,似铁钩倒挂在皮肉上撕扯,疼痛密密爬进骨头缝里。
  所有过去的日夜。
  与她堕落放纵的,没有她的日夜,和她朝生暮死的想法,对她的想象、想念。
  都在她喊错名字的此刻,全盘崩裂。
  她喊错名字了吗?
  她没有。
  他听得一清二楚。
  润行。
  润行……?
  喉结微动,视线里是她被亲花了口红的唇,鲜红泛肿。
  眼神上拉,易圳的声音渗透出她前所未见的惊惶。他这么聪明,从惊疑到恍悟,只需要一句话从开头到结尾的时间。
  “你把我当作谁来爱?”
  他在尾音的摇颤里想起,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张润行。
 
 
第34章 回忆录(1)
  代薇认识张润行那年, 两人七岁。
  爷爷代靖儒,自苏城大学中文系教授退任下来,婉拒学校的返聘邀请, 下海从商后, 在家门口操持起一家苏菜老字号。
  ——「瑞云饭馆」。
  一年级刚毕业的代薇,已经感受到学习的痛苦。
  于是带着暑假作业来到爷爷的饭馆, 央求家中这位“桃李满天下”的老教授辅导汉语拼音。
  当然主要还是想耍小聪明, 让爷爷押一下开学考试的题目。
  很多年以后代薇常常会想。
  倘若那年夏天没有去爷爷的饭馆,没有认识张润行, 更没有在他吃饭没带钱的时候跟着他走。
  或许她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更不会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 还存在比学习更加痛苦的事情。
  ……
  “我不会逃跑的。”
  张润行觉察到身后的小女孩已经跟着自己走出半条街,有点无奈地回头解释,
  “只是想回去拿钱过来而已。”
  代薇含着一根棒棒糖,眼睛汪着两团水亮,口齿囫囵地点头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跟着我?”男孩子表示不理解。
  代薇磨磨蹭蹭地,终于肯舍得拿开嘴里的棒棒糖,奶声奶气地回答:
  “我怕你回去挨爸妈打。”
  “我爸爸妈妈已经好久不在家了……”
  张润行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明明和他同样年纪,脸上的婴儿肥却一点都没消退, 肉嘟嘟的下巴和她头上对称的包子辫一样圆乎,像个小粉团子,挺可爱的。
  半晌,他歪头想了想说,
  “和我一起走吧, 我家有巧克力饼干, 你这种小孩子肯定喜欢。”
  就这样, 小小的代薇跟着巧克力饼干回了家,吃得忘乎所以,还要同龄小孩张润行送她回去。
  从那以后,代薇三天两头去张润行家蹭吃蹭喝。
  蹭作业。
  友谊之船就此起航。
  小升初到初升高,俩人始终同校不同班。
  代薇大张润行几个月,日常逼迫他喊一声“大哥”,张润行也完全顺着她来。
  俩人一会儿称兄道弟,一会儿姐妹情深,上课时间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放学相约校门口小卖部卖力干饭。
  因为彼此绝对鲜明的人设,加上两人上学一起来,放学一起走,课间一起闹,代薇有个磕磕碰碰张润行永远第一个赶到,换做张润行被高年级学长欺负,代薇也二话不说带人就是干。
  这样形影不离地厮混,自然要被同学们误会他们是一对。
  若说误会。
  其实也的确登对。
  看上去。
  一个是人尽皆知的校花。
  身材细条,唇红齿白,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格外讨人爱,偏偏性格张扬又顽劣,甘愿追随在她屁.股后的男孩子简直比她考卷上的分数都多,一出场就是前呼后拥。
  另一个是名列前茅的学霸。
  身高颜值样样抗打,唇薄鼻挺,衣品干净,冷白调的肤色在大多数男孩子中占据优势,一张初恋脸架上无框眼镜,遮蔽起那双看墙都深情的温柔眼。
  代薇美得强势,足以让许多女孩子望而却步,所以破坏张润行的桃花运是家常便饭。
  可代薇的桃花,跟张润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青春萌动的高中时代,每日来女生宿舍楼下告白的男生无数,且不分年级。那个时候的男孩子总是单纯,会在楼下摆鲜花、摆零食、摆满七七八八的小礼物。
  然后对着楼上喊一句:“代薇,我喜欢你!”
  张润行也去摆。
  可摆的是代薇强迫他帮忙带的饭,有菜有汤,有荤有素。
  然后也对着楼上喊一句:“代薇你的干锅牛蛙、茄子肉沫、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酸辣土豆、番茄蛋汤到了,记得还钱!”
  ……
  “撑了撑了,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多吃点吧。”
  夜宵摊上,代薇才啃了一小截玉米棒就歇菜喊饱,十分不匹配她干饭人的风范。
  张润行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咱不开玩笑了,乖,你可比牛还多一个胃。”
  “净胡说!人家是少食多餐的小鸟胃。”代薇翘起一条腿,细瘦脚踝抖得欢快,身子倚向靠背,双手插进校服裤兜里,懒腔懒调地说道,
  “你不懂,我这一天要吃多少顿饭。”
  想请校花吃饭的男生太多。
  张润行忙的时候,代薇便经常会挑几个顺眼的,陪这个吃点陪那个吃点,有时候一天下来能吃五六顿。
  对于她略带炫耀意味的回答,显然张润行未能理解到位。
  或者说,没太在意。
  “好好坐着。”抬手拍下她的二郎腿,拉她坐直,致力于纠正她痞里痞气的散漫坐姿。
  代薇心里有些不爽。
  但不是他让自己“好好坐着”,当然不是这个原因。
  “今天高二六班的于澈跟我表白了。”她调换坐姿的同时抬起头,视线紧紧凝住张润行,没由来地这样告诉他。
  男孩子单手开了瓶可乐递给她,好看的眉梢微微轻挑,声线含笑:
  “跟你表白算什么稀有事件吗?”
  不对。
  跟她设想的台词完全不对。
  他要说“难怪看你俩最近走得很近。”
  或者说“他不怎么样,小女朋友换了几茬,你们不合适。”
  至少应该说“那你呢?你也喜欢他吗?”
  “他人还不错,长得帅,家里有钱,嘴巴也挺甜。”代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试探与剖析在她的目光里反复交织,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指慢慢攥紧,
  “所以我决定跟他在一起。”
  张润行听到这里,才放下手中的肉串,偏头对视上她的眼睛,皱起眉头。
  终于是她想要看到的表情。
  可话仍然不是她想听的:
  “外在条件不是关键,关键是要对你好,如果他人品没问题我当然会支持你。不过我们明年也升高三了,心思放在学习上……”
  从“支持”后面他还说了什么,代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真的太不爽了。
  为什么想要看到他皱眉。
  为什么希望他在意这个话题,希望他吃醋,希望他阻止。
  为什么喜欢他?
  从七岁到十七岁,他们一路友好了十年。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从什么时候起,挡掉他的桃花变得带有私心而不再只是单纯因为好玩,自己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她不清楚。这不重要。
  如代薇那样的脾性,倘若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得不到就撩,撩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去偷,去坑蒙拐骗,去不择手段。
  实在不行,就干脆毁坏掉。
  这才是她。这才符合她五马□□的做事风格。
  缓缓垂下薄睫,她没说话。拿起面前的可乐喝了一口,瓶身的冰冷压制住手心攥出的痛意,但碳酸气体的甜却无论如何都稀释不了剜心的酸涩。
  ‘你不能喜欢他。’
  已经喜欢了。
  ‘你的喜欢是错误的。’
  喜欢也分对错吗?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张润行。
  十年的友情太沉了,沉重到从认清这件事情起,她的身体里就住了两个灵魂,它们在斗争,在撕扯,在怂恿又在批判。
  她对待感情的懵懂被鞭挞地破碎,干涸,鲜血淋漓。
  ‘那么你只能逃避。’
  是的,我只能拼尽全力来逃避。
  “怎么的?”张润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摇头轻笑,语气一如既往地宠溺调侃,“一提学习就踩你尾巴了?”
  代薇抿紧唇角,重新拎起盘中的肉串,啃了两口,生硬地咀嚼,食之无味地吞咽,然后一秒恢复正常,挥开他的手吩咐道:
  “串儿凉了,去让老板加热一下。”
  “好嘞大哥。”
  *
  因为张润行的不在意,所以于澈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于是在这天放学后,大快朵颐地吃完于澈请的车仔面,代薇抹了抹嘴就开始不做人的一套骚操作:
  “这是最后一顿散伙饭,以后别来找我了。”
  完全没料到她猝不及防地来这一出,于澈整个懵逼:“为什么!你昨天还说挺喜欢我的!”
  代薇撇撇嘴,一脸嫌弃:
  “好看的皮囊有谁不喜欢?但这不代表我就同意跟你在一起,我可不想以后跟你三宫六院的女人们争宠。”
  说完,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小卖部的挂表,又扭头朝校门口看去。
  奇怪,按理说这个点张润行他们班已经放学了。
  怎么还没出来。
  来不及收回视线,倏然瞥见校门口旁侧停了一辆加长车,车的名字她叫不上来,不过之前曾在爷爷的饭馆里见到过。有钱人才能开的车。
  晚风清透,日落缝入最大浓度的昏黄。
  车后座里坐着一名少年,皮肤苍白,昏光垂怜着他的黑发,颌骨棱角镌刻,侧颜线条阴柔得动人。
  仿佛诗人最钟情的印象派画面。
  又更像偷拍镜头下失焦出的迷蒙美感。
  远距离的观感,使得少年眉眼朦胧得不真实。但不影响他的漂亮。
  隐约发现他正在看自己,代薇立马弯起嘴角,舌尖顶着腮,朝车里的少年眨了眨左眼。
  抛去一个自认为千娇百媚的媚眼。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下一秒车窗升起,加长车发动,毫不留情地飞速离去。
  代薇:“……”
  其实隔着一段距离,代薇并不确定那个“漂亮少年”是否真的在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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