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什么,花点心思去拿就是了。
温凉的体温在美化掠夺和杀戮。如此表里不一。
易圳缓缓低垂眼睫,指骨收紧了些,掐线前,喉结微滚:
“不可以。”
挂断电话,他略松一口气,紧紧抑制下心底不该有的燥烈,意生念动。
很奇怪。
他竟然做不到完全专注了。
眼前铺展的是《亚洲区乐园启动预案》,脑中浮荡的却是一个个红色的未接来电。
上一秒看到的字是“已购入苏城地皮300公顷”,可这一秒想到的话是“我们今天还没有见面呢”,下一秒飘停在耳边的句子是“我可以上去找你嘛?”。
太诡异了。
抬眼扫过挂钟,时间显然已是凌晨。
应该不会来了,他想。
其实已经没什么工作了。
白天在公司高效处理完事务,视频会议也在与代薇通话之前全部结束。唯一仅剩的,是通读完手头这份《启动案》。
放在平时,易圳只需要十分钟。
是他状态不佳,所以失去了一目十行的阅读能力。
并非不能,而是不想。
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还没有离开书房。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谁知道呢。
这时候,门外传来两声狗子的哼唧,除此之外——
随意扣上文件,易圳迅速起身走向门口。
拉开门,狭廊上的场景恍然淌入他眼底,光影虚化视网膜,霸据心腔,他的心在光影里晃了一下。
代薇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车仔面。她在低头玩手机,看上去是一种十分放松的等待状态,没有任何不耐。
听到开门的动静,一人一狗瞬间抬起头来。
她和狗子脸上几乎是同款表情,一样眨着眼睛望向从房间走出来的男人,一样歪着脑袋冲他笑。
车仔面似乎格外兴奋。从代薇腿上跳下来,吐着舌头在两人之间蹿来跑去,摇晃大尾巴,雪白毛色在飞奔中跃起无比欢欣的蓬松柔顺感。
她瞥见时间定在凌晨1点47分。
收起手机,代薇快步冲到他面前,弯唇笑问:“你忙完啦?”
水蜜桃的软香在鼻端跳弹。
易圳低眼睨着她,注意到女人手中拿着一张白纸,于是冷声问:“怎么。”
“进去你房间说好不好?”代薇靠近了些,轻轻扯动一下他的衣袖,像在撒娇,“冷~”
总是对他没有一点防备。
男人没说话,顾自转身走进书房,同时对满地撒欢的狗子撇下淡声命令:“坐下。”
车仔面一秒静止,立马乖巧地半趴在门口。
代薇弯腰揉弄它两下,悄声悄气地说了句“乖乖等我”,之后趁房门关阖前,身姿灵活地溜了进去。
“想说什么?”易圳在书桌前坐下。
尽管是在对方的私人领域,可代薇丝毫不受拘限,跟着男人一路绕过书桌,站在他面前,然后开门见山地告诉他:
“我想跟你签份协议。”
易圳顿滞了下。
素来平静的眸里滑过一丝愣,他很快掩去隐秘的不愉,沉默等待她的下文。
“因为之前你只说让我乖乖当替身,并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但是呢,这段时间我确实享受了很多优待,我想我也应该有对等的付出。”
她展开手里的纸张,轻弹两下,“所以我就拟定了这份「替身协议」。”
她倒是算得清楚。
男人轻轻皱眉,抬手抽过那张纸,直接在末尾署名的位置拎笔签字。
“可以了吗?”他问。
“你都没看!!!”她惊叫。
易圳将协议扔回桌面,音线漠然:“没必要。”
也不是完全没看。
他的阅读效率一向惊人。
在签下名字的缝隙时间里,当然会扫到里面的内容,只是满眼的“甲乙方”让他对这份协议实在缺乏兴趣。
“当然有必要!”代薇不免感到震惊,“这白纸黑字你怎么可以随便签名,这样很容易被骗的好不好。”
就这么没戒心?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写个“一亿欠条”他也会随手一签。
“你是不是累了不想看字?”
她看着他想了想,又好脾气体贴道,“没关系,我可以读给你听!”
易圳:“……”
代薇对男人的抗拒浑然不觉,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
“为了提升主顾方易圳先生(以下简称为甲方)的情感体验,协议期间,替身方代薇女士(以下简称为乙方)将全力配合——”
“讲重点。”
“……喔。”
这看不出来还是个急性子。
代薇从他手里抢走签字笔,转身半趴在他的书桌上,边划边说:
“其实简单来说,重点就是替身期间,双方务必保证身体上对彼此的绝对忠诚,一旦违反,则协议作废。”
“有问题吗?”她扭头看向他问。
易圳掀了下眼皮,冷恹恹地反问她:“你觉得我有问题?”
“不不不哪儿能呢!”她立马讪笑着附和,“你没问题,你绝对没问题,我相信你!”
反正你性冷淡。
所以你绝对没问题。
“另外,我觉得可以再加两条。”
代薇回过头在纸上画出一个粗犷的插入符,边写边念,“第一,甲方允许乙方在书房内一起办公,乙方将绝不打扰,且随时服务于甲方。”
“其实是你看中了这里。”男人无情揭穿她。
“嘿嘿嘿……”她笑嘻嘻地含糊过去,“诶呀联络感情嘛~”
她接着故作正经:
“第二,节假日双方要一起度过。鉴于仪式感的重要性呢,必须共进晚餐,当然,晚餐由乙方亲手制作,还会为亲爱的甲方爸爸准备礼物和惊喜哦。”
易圳微微挑眉,注视她的眼神持有怀疑,“你会做饭?”
“啧,开玩笑,我爷爷开的饭馆全苏城有名!”
她骄傲地扬扬下巴,“什么眼神,不信啊?不信回头带你去尝尝,保证你吃了这顿还想下顿。”
“甲方你还有什么要求咱们以后随时往上添哈,不过,你有印泥吗?”
代薇潇洒地签下名字,顺便在他书桌上逡巡一圈。
“没有。”
“没有啊……”她盯着双方的署名,认真思考了几秒,“必须流程还是不能少,只能这么办了。”
她略微低头,拿起协议贴向嘴唇,在“乙方”二字的空白处,吻落下一个口红印,给这纸草率得像过家家的合约加上最后的仪式感。
易圳眯起眸子,视线下滑,眼神缓慢捕捉她的唇,嗓音虚哑:
“截止日期,怎么写?”
代薇抬眼凝向他,停了两秒后,忽然弯起嘴角说:“这个啊……不难。”
她放下协议,身体渐渐朝他移过去,呼吸交触时,女人主动从他唇上偷走一个吻,小心又胆大。
“日期截止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刻。”她温柔回答。
他眼里有汹涌的夜色,隔着明窗在观望,窥察咫尺外这一束暖光:
“为什么?”
第9章 红耳朵
问句将落,钟楼敲响第三声。
月亮被惊扰,潜藏在云层后低泣。
遗落的泪是宛若星子的雪花,细碎推搡着浪漫,叠挂枝桠,洇湿这场寒冬里的小风暴。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好,因为我想给你回报。”
她的回答不假思索,双眼坦荡明亮,巩固逻辑的成立。
午夜被甜腻复活,钟声的余响在谁胸腔里撞:
“撒谎。”
彩绘玻璃灼燃起令人心动的春光,裹挟荒唐。
“好吧……”
时间从书房的钟表上流渡。
女人弓蜷着纤细腰身,拇指擦拭过男人柔软的唇肉,动作很轻,每一下都与秒针同频。精准踩点他的心跳,
“既然做了,就想要你记住我,我只是有点争风好胜。”
没错,你一定会记住我热情主动却不献媚,惦念在我身上尝过的一切滋味。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起身捉住她的手,眸眼郁沉,深深逼视着她。
“有口红。”代薇撩起睫毛,脸颊被他的目光烫红,“帮你擦掉了……”
她解释得很认真,也很苍白。
上一秒心血来潮的偷吻,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胆量。
“擦干净了?”他问。
代薇受不住他带有洞察力的审视,别开眸子,点了点头小声回答:
“干净了。”
施在她腕骨的握力在音落时收紧,身体被倏地扯近,易圳用手掌箍起她的下颚,稍稍弯腰,低头回吻了她。
但停留的时间很短。
与其说是吻,更像是有意蹭磨了她一下,浅尝辄止。
“我不满意。”他慢慢拉下眼睫,声线湿哑,“重来。”
代薇有点迟钝,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贴触中抽离。
她的眼神浸泡在懵懂中,不太确定地抬起手,然而指腹还未碰到他的唇,便被他偏头躲开了。
怔了怔,代薇不解地与他对视。
“慢慢来。”
易圳压平尾音,指尖冰冷摩擦在她下颚两侧,口吻中暗含教导。
他的视线发烫,眼底的情绪说不上是贪诱还是纯真。但眼神很亮,足以从容地剥露她,吞没她,将她剖离得彻底。
代薇沉沦在他的注视下。
没能逃离,就会忽然开窍,执迷不悟地。
她踮起脚,手指半掩在略长的袖口里,试探着扶住他的双肩。抵近时,舌尖一点点怯怯轻舔过他的嘴角。
像一尾湿软的鱼。小幅度地游曳进感官神经,让他很快作出回应。
易圳半俯下身,深切地亲吻她。
顺势箍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施力,将她抱坐到书桌上,困罩在自己身体轮廓的阴影中。
他其实并不老道,甚至饱含青涩。
偶尔坏心思地舐咬她的唇,像一种纯情地好奇。
不会太痛,不含恶意,略有些许古怪的欣快感,惹得她绞紧指尖,身体似触电般战栗。
他的舌尖又会辗转抵触,探索着滑过她的小虎牙,像极了耐心诱哄,让她感到意识失灵。
这场舌吻持续了很久。
易圳在她的唇舌中逐渐掌控要领,学会缓慢侵占,懂得温柔索取,给予她躁动不歇的凌乱欢愉。
他还在感受,他还不想克制。
代薇却被逼近微窒的边缘,手指搭在他肩上,疲软无力地轻轻瑟颤,直到承受不住,弱声呜咽着向他哀求。
易圳终于停下来,让她缓喘着去换气。
他垂敛眼睑,视线倾颓地扫视在她的唇上,有几分微肿,落染糜豔,残留的痕迹是他用力吻过的罪证。
他很喜欢。
代薇难为情地将脸埋在他的衣领,似有潮润的吐息拂在他脖颈,从喉结漫上耳骨,烧得他体温灼烫。
*
自从跟易圳签过协议,代薇便在心里默认两人关系更近了一步。
因此开始放飞自我。
她接连几天在庄园里到处参观。
可偏偏参观的时候不肯好好走路,嫌腿着太累,嫌开车太闷,又总赶不上固定时间的贵族马车。
于是用易圳的卡在网上疯狂下单。一会儿平衡车,一会儿漂移板,一会儿轮滑鞋,每天在古堡里飘过来荡过去。
甚至经常在易圳办公时,围在他身边来回嘚瑟,简直花样百出。
直到——
“小易你回来啦——啊!”
一大早,代薇踩着滑板加速蹿到堡楼门口,花里胡哨地绕着男人转了一圈,结果一个没踩稳,滑板从她脚下无情飞出去,把她摔得要死要死。
摔就摔吧,摔出一个滑跪可还行!彼时双膝着地,直挺挺跪在易圳面前。
充分演绎现场翻车,跪姿标准,整段垮掉。
易圳:“……”
代薇:“…………”
大型社死虽迟但到。
“哈哈!给大佬献上膝盖。”
她当机立断低头行出个叩首大礼,“祝大佬天天健康,身体快乐——诶等等等,别走别走扶我一把。”
见到男人抬脚就走,代薇立马停止胡说八道,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心虚着讪笑:“扶一把嘛,起不来了呜……”
不用看,膝盖肯定是破皮加流血。
太疼了啊,淦!
易圳咬紧牙,深呼吸一口,转身半蹲在她面前,“这么不喜欢用腿走路,想一劳永逸?”
“你今天好帅哦……”女人呆愣地盯着他,完全没将他的嘲讽过入耳中。
“……”他就不该给她这点面子。
易圳显然不吃这套,懒得理她,起身便准备离开。
“真的。”代薇脱口而出:
“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特别像我一个高中同学。”
易圳蓦地顿滞原地。
黑密长睫略微低垂,在鼻骨上敷落阴影,坍缩成无比隐晦的情绪。这份情绪看起来很淡,匍匐进他干净的眸眼时,又显得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