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有些忐忑,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但我大概听懂了。
我和江铖当时把管家权交给陈姨,监控那边也给了她权限,她自然有权利也有义务查这件事情。
所以我安抚道:“你做的很好,不用紧张,陈姨。”
但是我的安抚并没有起效果,陈姨看见进度条一点点往前,反而更紧张了,绞着手指道:“后来就发现了这段……我最近见您和江先生一直在吵架,那天还……我就觉得……您应该要看看……”
视频终于进入了重点。
这是昨晚的监控,视频里,大门突然打开,江铖不知在想什么,魂不守舍地走进了房间,连鞋都没有换。
他似乎是想直接上楼的,可是走到客厅的时候突然停下,站了好一会儿,接着就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只是坐下的时候也不是平常的姿势,而是双臂关节撑在腿上,低垂着头,宛如丧家之犬。
他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很久,久到我都不耐烦想拖动进度条的时候,突然一下门发出响声,他被响声惊动,猛然间抬起头来。
他抬头后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看向门口,却在门即将被打开的时候转回头来,坐直身体,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然后门开了,我回来了。
接着就是我们那段算不上争吵的争吵,我和他说过“我不爱你了”之后走上楼,整个客厅又只剩江铖一个人。
他从墙壁滑坐到地上,因为他头垂得太低了,我甚至分不清他是在发呆还是睡着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转了转头,目光落在了那几点血迹之上。
他突然起身,走向了陈姨放卫生物品的工作间,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一块抹布。
他并没有用拖把,而是将抹布沾了水,蹲下/身一点点地擦着血迹与鞋印。
最开始很慢,接着越来越快,仿佛发泄一般。
监控里看不到颜色,我只能隐约感觉他手上被血染透的纱布已经开始变得暗红,在监控视频里变成了一块块黑,在我注意他纱布的时候,病/态一般疯狂擦拭着已经干净的地面的江铖突然停了下来。
我发现他的背止不住抖动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在哭。
而且应该哭得挺狠得。
我沉默着看完了整段视频,一直看到江铖擦干净所有地方,然后上楼,离开监控画面。
陈姨忐忑地看着我,仿佛她才是那个要被我离婚,不得已在用最后机会挽留我的男人,如今放出了筹码,只等我审判。
我重新拉过拉杆箱,把手机还给了陈姨。
陈姨一见我拉着拉杆箱就开始紧张:“您……”
“陈姨。”我冲她笑道:“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有些东西,已经晚了。”
“晚了,就没用了。”
——
我连夜把离婚协议书送去给了洪正信,被我从被窝里吵醒的洪正信差点用拖鞋扔我,最后还是怕吵醒他老婆,咬着牙小声嘱咐我:“现在政策是一切材料准备齐全后交上去,然后等三十天,三十天双方都没有异议才算离婚成功。如果三十天内有任何一方说不想离,这个就直接作废,下次要重新申请,你都安排清楚啊。”
“放心吧,江铖既然签了这个字,他就做不出这种半途坏我好事的肮脏事。”
洪正信道:“话被说这么满,万一他到时候突然发现他还是不能放你走,然后跑过去撤回了呢?”
我笑道:“那我都不威胁夏恬箐了,我直接拿刀架他脖子上,‘劝’他好好做人。”
知道我说的是玩笑话,也知道江铖做不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洪正信笑笑后也不再在意,把离婚协议书收起来,问我去哪睡,要不要在他家凑合一晚。
我想也没想拒绝了。
我才不要在这吃狗粮。
我回了车里,往我选好的一处房产开去。
那不是我最舒服的一间房,大小也就一百三十平左右,小区在闹市里,也算不上安静,唯一的优点,就是它位于公司和舒原贤的家之间,离他工作的医院也不远。
现在,我终于有时间和精力,好好了解一下阿原了。
第31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在一个属于我但我从来没住过的房子里醒来,周边的一切都是新的,窗户外隐约可以听到小孩子玩闹的声音,还有一些听不清的呼喊,大概是爸妈叫孩子小心着点。
习惯了醒来就是安静的房间,突然这么热闹,怪不习惯的。
想起昨晚搬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沿街有很多早餐店,我随便洗了把脸套了个T恤准备出门吃饭,手机里自带的天气软件发来提醒,过几天寒潮即将到来,秋天就要到了。
但寒潮终归还是没有来,今天热度有些上升,我穿着短袖运动裤随便走走还会冒汗,开门的时候,已经有想回去洗个澡的冲动了。
换鞋的时候听到对门传来了关门声,大概邻居也是正好出门,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的背影。
是一个很瘦的男孩子,个子不高,走起路来稍微有点……扭。
倒也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很夸张的会被骂“娘炮”的那种扭,就是觉得他走路的时候有点左摆又摇的,让人有点控制不住想去……
打他PG。
我这想法刚一冒出来,那男孩子就转过头来,和我对上了眼。
我因为刚刚猥/琐的老阿姨想法有点儿心虚,但胜在心态好稳得住,见电梯正好到了,我和他一前一后走进去,然后装作一副疏离的样子冲他点了点头:“你好。”
男孩子看到我有点莫名其妙的惊喜,他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笑道:“你是对面的呀?刚搬过来?”
“对,我昨天刚搬过来。”
他意外地健谈:“我看那个房子一直没住人,还以为没卖出去,结果物业说卖出去很久了。我当时有几个朋友还挺想合租你这房子的,让物业帮忙问,但好像说你不太喜欢租出去。”
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助理过来问我说有人要租我哪的房子,我说这种问题以后不要来问我,全都不租。
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个房子。
“是,因为以后是打算自己住的,怕临时要过来折腾不方便,就干脆不租了。”我其实不太喜欢过于自来熟的人,随便敷衍了两句。
但那个男孩子似乎对我这个新邻居非常热情,我们出了电梯还在给我热情介绍小区里七七八八的琐事,听说我准备出去吃早餐,还特别热情地说带我去。
我忙说不用了太打扰了,被一句“正好我也要吃,我们一起”给怼了回来。还十分热情地向我介绍自己名字叫董岩。
我看他虽然有些过分热情,但看着人不坏,也没再拒绝,答应了这件事。
好在他对这块确实熟,带我去的早餐店味道也着实不错,老板的豆浆是现榨的,喝起来还有细碎的渣滓。
吃完饭后董岩可算是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而舒原贤也在微信里回我消息,说他今天要上班。
我突然就无所事事了起来,干脆换了衣服去了拳击馆。
到了拳击馆门口,才想起我忘记和教练说我要过来。
周日的拳击馆可比工作日要热闹的多,那些工作日懒散在办公室或坐或躺的教练们也都出来上课了,但我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尤山峻。
我在前台问了一下,前台小妹妹翻了一下课程安排道:“嗯……尤要下午四点才有课,但我也没见他回去,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或者哪吧。庄小姐您要上课的话,我给您登记一下?”
“谢谢,我先去问一下尤教练有没有空。”
“需要帮您问吗?”
“没事,我自己去办公室找他吧。”
“好的。”
我穿过训练场去到办公室,里面却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拳击馆只有一个出入口的门,前台的小妹妹既然说没见到他回去,他就肯定还在拳击馆里,不在办公室,可能是厕所?
如果是厕所的话那我就不方便找了,只能给他打电话。
谁知电话打过去,正在通话中。
疑惑间,隐约有声音从办公室里面的一道门传来:“我知道!我给!”
虽然很模糊,但我听出来了,是尤山峻的声音。
这个声音听起来,似乎在吵架。
这会儿办公室没人,我又竖起耳朵仔细听,稍微往前走两步,便听得能更清晰些:
“我说了我知道了!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我说了我没有钱了!一分都没有了!”
尤山峻,似乎在哭。
“我明天再给你最后一万,我去找人借。八十万你想都不要想,你一个月不准给我打电话。”
我走到门口时,尤山峻正好挂了电话,细细的呜咽声从门后传来。
接着我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大概是他站起身准备出来了。
我其实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我听到了这件事。
如果我当没听到,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从此以后只要我不提,那就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如果我听到了——
尤山峻推开门,我站在门口等着他。
他眼圈还有些红,但看表情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要不是我确切听到了哭声,还以为他只是揉了揉眼睛。
“庄……庄小姐。”
“下午好。我过来上课,发现你不在,所以过来找一下你。”我朝他点了点头:“请问一会儿可以上课吗?”
他不确定我有没有听到他打电话,有些尴尬:“可以可以……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不久。”
“好的……”
上课的时候尤山峻有些心不在焉,但课好歹是中规中矩上完了,临走签字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
“庄小姐……有听到什么吗?”
我装作不懂:“什么?”
他低头签字,依旧是一笔一划,却比平常写得更慢了:“我打的电话……有听到什么吗?”
“啊……”我装作恍然大悟:“听到了一些。”
他明显紧张起来。
“什么我知道了什么的,但听不清,你们办公室的门隔音效果还挺好的。”
“啊……这样啊。”尤山峻签完字把东西还给前台妹妹,朝我点头:“我没什么其他意思,您别介意,就是担心我打电话声音太大,怕影响不好。”
拙劣的谎言。
不过无所谓了,我冲他笑笑:“那我先走了。”
——
从拳击馆回家的时候闹了个小笑话。我回家的时候习惯性往之前住的地方开去,开到一半,看见熟悉的地标,才意识到我走错了地方。
我不得不换了个方向往新的住处开去。
回家的时候还抽空给白景打了个电话,让她有空给我折腾折腾一下空了的衣柜。
她是和我同一届毕业学服装设计的,现在自己搞了个独立设计品牌。她自己喜欢搞一些前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不喜欢,但因为和她熟,我又懒得自己买衣服,就把钱给她,让她给我“代购”。
而且点名不要她的衣服,所以经常被她骂。不过好在她设计思想前卫,但搭配思想还是在正常人范畴内的,而且因为天生的好眼光比别人更强一点,我也乐得清闲。
以前的衣服我懒得回去收拾,再加上以前私心总喜欢和江铖弄同款,有很多衣服现在看都不想看。白景是当年指着我鼻子骂我“这么舔江铖你贱不贱呐”“赶紧给我清醒点狗女人”的暴躁朋友之一,每次见到我,就差把“恨铁不成钢”五个字写脸上了。
所以这次听说我离婚,白景直接手一挥“这一批衣服全当我送你的离婚礼物!”
我才不信这个为了搞自己的服装品牌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女人这么好心,果然,下一句就接:“我这次的秀场缺投资人。”
我叹气:“给,这钱我给。”
白景直接对着话筒来了个“吧唧”,给我恶心够呛。
挂了蓝牙电话也正好到了停车场,我把车停在车库里,坐电梯上了楼。
这个小区当时主打舒适型,所以密度不算太小,屋子也是一梯三户,一户130+的大户型,加两个80左右的中小户型。
130+这个是我在住,剩下两个80的业主,一个我今天见过了,就是那个过分自来熟的董岩,吃早饭聊天的时候听说这个房子他是和朋友合租的,顺便倒了一下苦水说房价太贵别说买了租都快租不起了,另一个他说是个搞业务的,也经常在外出差,不怎么回来。
董岩那个合租室友他并没有是男是女,因为他看起来年纪不算大,看对我这么热情的样子也不像有对象,下意识以为是男生。
所以电梯门一开,看到董岩门前一个叼着烟的女人正在低头开门时,我还是有些惊讶的。
更别提,这个女人我昨天刚见过。
唐雪开门开到一半,看见我,抬起手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我冲她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啊庄小姐。”她夹着烟从唇边拿了下来,看着我笑:“庄小姐也来找董岩?”
我其实不太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更无法理解,她看见我在这里,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我住在这里,而是我,来找董岩。
而她接下来的话,让我更加听不懂了:
“第一眼看到庄小姐,就感觉和我是同类人。”她笑了一下,语调拉得有些长,充满女人魅力:“当然,前提是庄小姐觉得我拿您和自己这种底层人士比,不觉得被侮辱的话。”
“我从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高低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