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刀豆
时间:2022-06-18 07:31:10

  他极度地想见周莺。
  此时此刻,他只想投入一个女人的怀抱。他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需要她。他知道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也不可能得到儿子的原谅了。事已至此,他反而有种欲望,索性放纵起来。反正都这样了,随便吧,他现在只想躲进温柔乡里,攫取一点安慰。
  他喝完牛奶,吃完干涩的面包,开车出门,一脚油门,来到周莺的店外。
  他将车停在路边上,熄了火,头靠着座椅,闭目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有人轻轻敲他的车窗。
  他摇下车窗,周莺惊讶地笑:“你在这儿做什么?”
  许振声说:“你家里有人吗?”
  周莺下意识地说:“凛凛上学去了,没人。怎么了?”
  许振声说:“我去你家吧。”
  周莺蹙着眉,面露难色。她显然紧张起来了:“可是我要上班呢。”
  许振声恳求道:“那你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去,行吗?”
  周莺看他脸色不好:“你怎么了?”
  他一夜没睡,眼睛下有点青晕,看着非常疲倦:“我想去你那。别拒绝我,成吗?”
  “你昨夜没睡觉吗?”
  许振声说:“我现在是疲劳驾驶。你要是不答应,让我自己开车走,我肯定路上会出车祸的。”
  周莺无可奈何,说:“要不你下来把,我来开车。”
  许振声道:“你上车吧。我开开,你帮我靠着点路。”
  周莺绕过车屁股,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许振声发动汽车,小心翼翼地行驶着。半个小时后,到了周莺家中。进了门,许振声便往直沙发上躺下,眼睛一闭。
 
 
第55章 眼泪 ·
  周莺看他这样子,心里难受得很。
  她倒了一杯水,拿到沙发跟前:“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周莺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坐到他身边去,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不烫,倒是冰凉凉的。
  许振声睁开眼睛望着她,凝然不语。
  “咱们以后便在一起吧。”
  许振声拉过她的手,轻轻说了一句。
  “你听过那句诗吗?。”
  许振声若有所思:“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下一句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周莺听懂了。
  她鼻子有点发酸:“我又不懂诗。”
  许振声望着她:“这句诗的意思是,宁愿不要金子做的衣裳,也要珍惜美好的时光。咱们在一块的日子,便是美好的时光。”
  周莺握着他的手,额头抵着他的鬓边,感觉他浓密的头发簌簌地扫着她的额头。
  她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一扭头,眼泪险些出来,她拼命笑着,嘴角咧开,然而脸色已经通红,鼻腔里发出又似笑又似哭的声音。她捂着嘴,捏着鼻子,想擤鼻涕,一只手连忙伸出去拿纸巾。
  许振声望着她的头发,伸手抚了抚。她头发浓密,颜色漆黑亮泽。蜷曲的波浪长发,用发绳松散地扎在脑后,摸起来蓬松柔软,芬芳的洗发水味道,手插进去非常舒适。他不舍地摩挲她头发,打量着她的头颈:“你还这样的漂亮,一根白发也没有,皮肤光滑,脸上也没有皱纹。”
  周莺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地说道:“跟年轻的时候差远了。”
  许振声说:“还好,差的不是太多。你不显老。你看我老了吗?”
  周莺道:“你不老,你这么年轻,你年龄比我还小。”
  许振声说:“可是我最近都长了几根白头发了。”
  周莺说:“你是操心太多了。”
  许振声抚摸着她脸,心里惋惜:“你这么多年没有再嫁,是因为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以后咱们好好在一起,做夫妻吧。没有我,你以后怎么办?一辈子做寡妇,到老了孤零零的,连个说话作伴的人都没有。有我在,至少还能陪着你。”
  周莺听到这样的话,心中酸涩得很。
  “那冯若楠怎么办,许途怎么办呢?”
  “她并不需要我。”
  许振声说:“没有我,她一样有钱,一样会过得很好,也能找到好的丈夫。我会尽我所能,给她补偿。至于许途,他已经是大人了。将来早晚要成家,他的妻子儿子才是他的家人。一辈人有一辈人的生活,总归是要分开的。”
  周莺点点头。
  这都是安慰的话。
  她知道许振声是很爱他儿子的。钱财可以舍弃,但亲情无法舍弃。而今这样,他要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呢?那孩子以后要跟他母亲去了,许振声必定要面对父子疏离的结局。
  她并不是个恶人,但而今要做恶人了。从最起初她和许振声相识,发生关系。那时候只是寂寞。一个青年的寡妇,她内心空虚,饥渴而焦灼,抵抗不了一个风度翩翩,礼貌而绅士的男人的诱惑。她当然知道许振声的风度和绅士只是表象。一个能背着老婆偷情的男人,能是什么靠得住的好人呢?但他也不至于大奸大恶,杀人放火。她想,许振声这种人,只不过是贪图欲望。即便没有她,也会有别的女人。他们是各取所需。他坏,他贪婪虚伪,但周莺心里想,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并没有资格去道德审判他。她不能否认自己对许振声有某种感情。她爱许振声。一个英俊又温柔的男人,愿意疼你,哄你,愿意和你上床,愿意替你排忧解难,哪个女人会不爱呢?尤其是,每当她看见许振声坐在沙发上抱着凛凛,教孩子看书,讲故事时。那耐心、充满爱的画面,总会让她产生一种错觉。
  她知道他的自私。
  她知道许振声或许爱她,如果不爱,也不能够在一起十多年。但他的爱里,夹杂着轻视和鄙夷的成分,是随时可以放弃和舍弃的。许振声不会真的和她在一起,也不可能为了她离婚。这种认知,减轻了她爱上一个有妇之夫,与之媾和的罪恶感。
  她没想过许振声会真的离婚。
  她百感交集,确实只有哭泣了。
  她想要的,终于得到。她爱的男人,终于也爱她。这无望的感情,突然变成了有望,然而罪恶也随之而来了。
  该选择,还是该放弃?她心里一直在想。她还是要选择。因为犯的错已经犯了,不可能洗刷。但她还要活着,还要抓住这难得的幸福。这是她渴望已久的,用罪恶换来的幸福。她一直相信,人做任何事,都会有报应的。她和许振声一样,也都会有报应。许振声的报应是失去了家庭,为了离婚,家财输尽,变成穷光蛋。原来有多光鲜,而今就有多惨淡落寞。她的报应在哪里呢?兴许有一天也会有的。既然是报应换来的,她就得好好珍惜。因为这代价太大了,非得好好珍惜。
  我这辈子就做了这一件坏事,她心想,但愿这报应来的晚一些吧。
  这一天,凛凛坐在教室,许途一直没来上课。
  下课的时候,她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在哪,他没有回。打电话也没有接。后来凛凛去问班主任,才知道他请假了。她很纳闷许途请假,为什么不告诉她。
  放学后,她立刻急匆匆地奔出教室。
  许途去哪了呢?她问了好几个同学,对方纳闷地说:“你不是和他关系最好么?你不知道啊?”她心想,许途一定是出事了。他会不会生了病,会不会出车祸了?她不知道该问谁。她背着书包,咚咚咚地跑回家,打开门,周莺正在厨房做饭。
  她炖的排骨,鱼汤,满屋子香气。
  这香味诡异。因为周莺很少这么早回家,在家做饭的。凛凛今天特意走得早,打了个出租回来的。平常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放学,但此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菜肴。她来不及注意,冲进厨房叫道:“妈妈,许途今天没来上学,我打不通他电话。你能不能帮忙问一下许叔叔,他干嘛去了?我很担心他。”
  周莺诧异道:“他没去学校吗?”
  凛凛说:“嗯,你能不能问一下……”
  周莺手里端着菜,凛凛跟着走进客厅。话说到一半,就看到许振声从卧室出来。
  “许叔叔……”
  凛凛呆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振声说:“许途怎么了?”
  凛凛说:“他……他今天没来学校……”
  许振声说:“我白天给他打过电话,他跟他妈妈在一起。你不用担心,吃饭吧。”
  凛凛沉默地低下头。
  周莺叫道:“去洗洗手,吃饭吧。”
  凛凛脑子里一团混乱,她听话地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茫然地想:许叔叔怎么会在这呢?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途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她电话呢?
  饭桌上,周莺和许振声一派自然地交谈着,凛凛却一声不吭。
  晚饭后,周莺来到凛凛的房间,告诉了她许振声的事。
  对凛凛来说,这个消息非常意外。
  但放在今晚这个情景,却也不意外。许叔叔和妈妈结婚,这是凛凛从小的愿望。这个愿望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破灭。在她已经淡忘的时候,又突然离奇地实现了。她总觉得不太真实。
  她心里,还是有些隐微的高兴的。一个小孩子,很想要一件公主裙,但始终得不到。等她长大,已经不喜欢公主裙了,却有人送了她一件公主裙。她觉得那花色,款式,都已不太适合自己了。但毕竟是曾经渴望过,朝思暮想过的。许振声是她最需要父亲的年纪里深爱过的、形式上的父亲。
  尽管现在有点怪怪的。
  周莺问她:“你介意妈妈将来和许叔叔结婚吗?”
  她摇摇头,说:“妈妈,我不介意的。”
  周莺说:“真的不介意?”
  凛凛继续摇头:“妈妈,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能结婚,有人陪着你。如果许叔叔能和你结婚,我心里会很高兴的。”
  周莺摸了摸她头。
  这孩子腼腆了笑了笑。她笑的有些勉强,但也有一点是真心。
  许振声站在门口。这孩子抬头看到他,脸飞快地红了。
  凛凛红胀着脸,鼓起勇气问他:“许叔叔,许途怎么办呢?他以后会跟着你吗?”
  许振声温柔地反问她:“你希望他跟着我,还是不要跟着我呢?”
  凛凛脸红的更厉害了。那窘迫的样子,几乎有点可怜:“我想他能跟着许叔叔你,这样我就能和他一块上学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想呢?她到底想要什么呢?她不知道。许叔叔和妈妈结婚,她和许途就不能结婚了吧?但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她只想能和他在一块,能经常看到他。
  许振声摇头,告诉她:“他要跟他母亲出国去念书了。”
  这孩子有些怔愣,紧接着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她好像还强忍着,不肯承认自己的失望。
  许振声说:“他走了,你会难过吗?”
  她扭过头,再度使劲摇了摇,同时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56章 错觉 ·
  许途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请了一天假,陪冯若楠逛了一天的街。
  冯若楠带他去留学机构,咨询了半天出国的事。他们谈的十分认真,许途坐在一旁,心不在焉,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几次冯若楠问他事情,他都回答不上来。
  脑子是空的。
  手机电话一直在响,是凛凛打电话。
  他收到她的短信。
  她说话的语气,还和平时一样。许途却感觉什么都变了。也说不上是恨什么的。并没有那种感觉,他只是很茫然,感觉很空洞。
  他不知道现在这叫什么。
  他不知道该要如何再面对她。
  “我不想出国去念书。”但他这个念头,还是很清晰的。当冯若楠问起他时,他再次说了这一句。他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并不想因为父母离婚,而打乱这个规划。他要继续国内的学业。
  冯若楠并不勉强他,只是提醒说:“我和你爸爸已经分居。如果你不跟我走,你就要跟他生活在一起。他现在有别的爱人,你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吗?”
  许途又沉默了,半晌说:“我打算搬到学校去住。学校里有宿舍。”
  冯若楠说:“你要是坚持,我也不能强迫你。我只是劝你考虑清楚。你要是留在现在这个学校,我恐怕不能经常来看你。我本来就是不想回来的,只是放心不下你。我是尽了我责任的。你不肯跟我去,那你在你父亲这边,吃任何苦头,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不是我没照顾你。”
  许途能感觉到母亲语气中的疏离和冷冰。
  他也猜测到冯若楠这一年来不肯回家,不肯见他,也都是因为父亲出轨之事。母亲大概是恨极了父亲,而今的态度,好像在嫌弃他是个累赘,她是无可奈何,才打算接纳他。
  许途说:“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冯若楠对儿子很失望。
  她感觉许途并不亲近依恋她,心里十分沮丧。
  这个孩子一向都有自己的想法,她和许振声,都很少干涉他。而今她和许振声闹离异,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感受,也越加不明白许途的心思。她只是觉得丈夫离开了她,而儿子也同她不亲,越加远离她,这让她极其不爽。这根本原因在于她的自我,她感觉自己受了伤,需要儿子来体会她的感受,依赖她安慰她。但她又是个好面子的人,并不肯直说,反而通过冷淡冷落的方式,试图让许途明白,她受了伤,使这孩子主动来靠近她。殊不知,这传递给许途一种可怕的信号。
  许途并没察觉母亲的真实意图,他只觉得母亲像厌弃父亲一样厌弃了他。这让他十分难安,以为自己是个拖累。
  母子俩也没有谈的很好。中午时,一起在外面吃的饭,冯若楠竭力保持着温柔和温和,不再说一些触痛的话。但是,交流的也非常困难。到下午,母子一块逛了商场,冯若楠买了一双新靴子,给儿子买了运动鞋。母子只讨论衣服,便不肯再说什么事了。
  晚饭后,冯若楠一个人出去了,说是要见朋友,然后便没再回来。许途知道,她是不愿意呆在家,去外面住酒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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