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刀豆
时间:2022-06-18 07:31:10

  许途没有吭声。
  他摸着她领子,看到她脖子上挂的一颗项链。
  凛凛见他盯着项链看,便拾起来。那是个小心形的项链,有个小盖子,是可以打开的。盖子上镶嵌着宝石。里头藏着一张小照片。
  “这个是你。”凛凛将照片打开给他看,“我每天都戴在身上的。你看,可爱不可爱?你这张照片笑的特别可爱。”
  许途垂了眼,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凛凛伸手搂着他,扑在他的怀里。
  许途蹲在床边,抓起她一只脚。雪白柔嫩,指头肉乎乎,莹润的、玉雕似的一只脚。他握住了,一时不舍得松开。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许途轻声说,“先送你去医院,看看你的手,然后送你回家。”
  凛凛说:“你可以陪我在外面玩一会,吃了晚饭,再送我回家吗?”
  许途点头:“好。你想要吃什么?”
  凛凛说:“我想吃寿司。”
  许途说:“好,咱们去吃寿司。”
  凛凛高兴地笑起来,捧着他的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那是个阴天,但街头上依然很热闹。许途拉着她手,先是带她去了医院。照了x光,检查手没什么大碍,重新包扎了下。随后两人便一同去逛街。
  他明显动作有些拘谨了。
  出医院以后,他便有意松开了她的手,全程和她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他心事重重的,有些沉默。凛凛兴高采烈地同他说话,他只是勉强在应答。
  他们找了一家寿司店,吃了晚饭。
  本来打算去游乐场看放烟花的,天气不好,有点下雨。烟花活动临时取消了,两人百无聊奈地逛了一会,便回家。
  许途陪她坐车,一直送她到小区楼下。
  他害怕碰到许振声,没有进去。
  “回去吧。”
  他看她依依不舍,说:“再不回去你妈妈要担心了。”
  他提到“你妈妈”,脸色显得很不自在。
  凛凛说:“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许途说:“不生气了。”
  凛凛说:“那我们以后还可以找你一块吃饭吗?”
  许途望着她,神情歉疚:“对不起。”
  凛凛笑的有些不安:“为什么说对不起呀?”
  许途失落地说:“我觉得我给你许了那么多承诺,却做不到……我白天不该那样对你。”
  凛凛红了脸,说:“我不介意的。我……”
  “我想了很久。”
  许途说:“我喜欢你,我不恨你,也不讨厌你。不过我们不能再谈恋爱了。就算我愿意,我妈妈也不会同意的,我不能再让她伤心。你白天说,咱们可以做朋友。我觉得也挺好,以后,咱们便做普通朋友吧。我不会再抱你,也不会再亲你,不会再碰你了。”
  凛凛呆呆地没说话。
  这是她想要的,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反而觉得心头钝钝的疼,好像被割了一块肉一样。
  只能是这个结果。
  她知道,他没有责怪她,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不能再奢求什么。
  她点头:“好……”
  回到家,她看到周莺在厨房做饭。
  她穿着一件漂亮的藕色真丝衬衫,格纹的流苏包臀裙,在厨房切菜。曲线窈窕,背影看起来真是美极了。凛凛叫了她一声妈妈。
  她藏着手,不敢让周莺看到她受伤。
  “你都生病了,还做这么多菜呀。许叔叔要来吗?”凛凛关切地问。
  周莺莞尔一笑说:“咱们两个吃。”
  凛凛说:“妈妈,我在外面吃过了。”
  凛凛无论如何也吃不下晚饭了,看周莺在布筷子,说:“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周莺知道她最近学习忙,便随她去:“你要是饿了,冰箱里有水果。你洗点葡萄,边写作业边吃。”
  凛凛回到房间,开始写作业。
  她心不在焉。
  她的心思不在功课上。
  她脑子里全是许途,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她听到客厅里,周莺在吃饭。
  一会是收拾碗筷的声音,然后是洗碗,水声哗哗的,接着她听到周莺在拖地,用吸尘器。
  大概夜里十二点钟,她听到了开门声。
  许振声来了。
  许振声这段时间,经常会过来。但总是很晚才来,经常是到了深夜,十一二点。凛凛知道他是下了班,先回家里,尽父亲的义务。他要陪许途吃晚饭,关心许途的学习——尽管许途不怎么和他说话。到了十一点后,等许途上楼睡觉了,确认没什么事了,才出门来找周莺。许振声小心地推门,蹑手蹑脚地,生怕发出声响。
  他说话刻意压低着音:“吃过饭了吗?”
  周莺也小着声,说:“都半夜了,还没吃饭呢。饿了么?”
  许振声说:“还好,我也吃过了。”
  他扫了一眼屋里:“凛凛呢?”
  周莺说:“房里呢。”
  许振声说:“这么晚了,还是别打扰她了。”
  凛凛听到开门声,便赶紧将台灯关掉,迅速爬上床装睡。
  有一段时间,她的手不能写字。
  右手痛了很久。
  她每天坐在教室里,听着讲课,脑海里全是许途。
  她总想他。
  她想他,却不敢再找他,不敢再去看他。她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她把自己陷入了一种很羞耻难堪的境地。她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男孩子。不该,不管从什么角度,什么立场来看,都不该。他看她的眼神,那样陌生那样戒备,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偶尔在学校里碰见。
  有时候在体育场,或者学校礼堂。大多数是人多的场合,他们遇见了,彼此都要愣一下。
  每每这种场合,她便像浑身有千万根针扎一样。
  她的注意力,便全被他吸走。
  他那样耀眼,随便出现在人群的哪里,都是钻石一样,光彩夺目的。
  她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但她心里却盼望他能主动和她说话。
  他一直不来,她就一直焦灼,内心万分煎熬。有一天,将要上实验课,她和几个同学一块提前到实验室准备器材,却发现许途在讲桌那里,收拾桌上的药品和烧杯。他站在那儿,远远看着白皙的皮肤,乌黑浓密的头发,面容有种深邃而冰冷的感觉。
  他低着头,睫毛直而长,真漂亮。
  几个认识的同学,立刻上前去,笑嘻嘻和他说话。他亦笑起来,牙齿洁白,十分迷人。凛凛却不敢上前。旁边有人拉着她的手,她被迫走到许途面前。许途也看见她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跟她不熟一样。若无其事说几句话,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没过几分钟,有个男孩在门口叫他,他便离开了。
  凛凛知道,她和许途,是做不了普通朋友的。
  彼此都难为情。
  凛凛在这样的寂寞中度过了几个月。
  周莺和许振声,关系却越来越亲密。他和冯若楠分居后,而今几乎是住在了周莺这边。因为许途住校,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所以周一到周五,他便跟周莺一起生活。只有到周末,许途放假,他才回自己家。
  凛凛几乎每天都能见着他了。
  起初,她对许振声的重新出现,还有点不习惯。
  一看到许叔叔,她就会想起许途。
  她会想到许途生气难过的样子。她始终忘不了她去他住的地方敲门,看到他打开门时,冰冷的脸色,还有受伤的眼神。她心想,这是许途的爸爸,他现在出现在这里,许途心里应该很难过。凛凛便不敢靠近他。
  她也害怕许振声会过问她和许途的感情。她会心虚的,她不敢回答。所以她见到许振声就想躲。
  弟弟对这件事,却比她能接受。
  凛凛知道,弟弟其实并不讨厌许振声,他只是害羞,不擅长表达。那天弟弟回来,许振声在客厅里,同他说话。许振声给他买了天文望远镜,弟弟高兴的手舞足蹈。晚上一个劲地拉着许振声跟他一块,研究这个东西怎么使用。弟弟嘴里滔滔不绝,跟许振声讲他学校的事,还有正在看的书,以及参加校外活动的见闻。他在学校里遇到了很多迷惑不解的事,跟同学发生矛盾,等等,许振声耐心地倾听着,给他出主意,看起来就像是温馨的父子俩。
  时间久了,凛凛好像也习惯了。
  因为和许途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和许振声见面越来越多。她渐渐忘了恋情,感觉到许振声带来的温暖。
  这是父亲,是家的感觉。她再也不用回到家看到妈妈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也再也不用看妈妈一个人生病去医院,一个人搬东西。现在,妈妈和许叔叔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搂在一块看电视。出门去哪,都有许叔叔陪着她,给她拿衣服,给她拎着包。
  周莺长了个卵巢囊肿,要去医院做手术。凛凛陪着她一块去。许振声也陪同。他们三个人一同出门,许振声开车。
  车停到医院的车库。
  下车后,有点冷。许振声抖开挂在臂弯上的外套,替周莺披在肩上,然后拉着她的手前往门诊。他个子极高挑,穿着薄的休闲西服,大步长腿。凛凛突然感觉,就好像小船近了海港。
  她感到心中有一股温暖而充实的力量。
  她感到了甜意,满足和安慰。
  这是她一直想要的。跟拥有父亲的温暖和安全感比起来,那点少女的恋爱,似乎是微不足道的。
  手术也不大,两天就出了院。许振声让她不要去上班,周莺闲不住,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星期,便开始做菜,煲汤。
  她一直都很喜欢做饭。
  只要有空,每天都要在家尝试各种菜谱。凛凛放学回家,看到许振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翻阅着一本书。周莺在厨房里做饭,喊:“老许,你快来把这个大棒骨剁一下。我砍不动。”许振声闻声放下书,趿着拖鞋去了厨房,咚咚咚,三刀将骨头剁开。然后又回到沙发。
  “你忙活那做什么呀?身体还没好,咱们晚上出去外面吃得了。”许振声一边翻书一边说。
  “反正也是闲着。医生不是要多走动,锻炼锻炼才能好得快。天天躺的我腰酸背疼。”周莺说。
  “你就是闲的。”
  两人隔着厨房的门说话。屋里弥漫着酱牛肉的香味。
  如果没有许途这个人,这一切就是最好的。
  凛凛放下书包,走到许振声面前。她涌起一种很温暖,很依恋的感觉,伸出胳膊,抱住许振声。
  许振声正要拿杯子喝水,被她突然搂上来,吓了一跳。
  “干嘛呢?”他笑了起来。
  凛凛偎依在他身边,抱着他胳膊。
  “叔叔,我想你了。”她突然想撒娇。
  许振声说:“怎么了?”
  凛凛说:“没怎么。”
  她像孩子一样,将头埋在他臂肘脸。衣服阻隔了她的脸,她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像是腼腆。
  许振声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要不要去厨房看看你妈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许振声跟周莺和好后这么久,凛凛头一次同他亲近。他好像又回到当初,看到她的小时候。那个成天依赖着他,抱着她不放的小姑娘。他没有女儿,这小姑娘就像是钻进他心里,很是圆了他想生一个女儿的梦。
  这小姑娘到底还是依恋他的。
  从小养到大,养熟了,他知道这孩子的心性。她是个欲求很多,肚子里藏满小心思,但本性不坏的小姑娘。很黏人,特别黏人,极其酷爱向人表达爱意。
  许振声笑了:“最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叔叔给你买。”
  凛凛摇头:“没有。”
  许振声说:“给你买件新衣服吧?”
  凛凛说:“我不要。我衣服够穿了。”
  许振声说:“那给你买个电脑吧?”
  凛凛摇头:“我不要。我现在学习很紧张,没时间玩那个。”
  许振声说:“等你上大学,到时候带你出国旅游去。”
  凛凛心想燃起希望:她还从来没出国旅游过呢。
  “妈妈,你为什么管许叔叔叫老许。”吃饭的时候,凛凛咬着筷子,不解地说,“许叔叔他又不老,你把他喊成老头子了。”
  这称呼确实,许振声比周莺还小两岁。
  周莺为难说:“那我喊他啥啊?喊别的都怪怪的。”
  周莺其实一直这么喊他。两人在一起,又不能像夫妻那么喊,喊“振声”,也喊。只是两人私底下,关起门来。大庭广众之下总觉得不好意思,好像情人似的。因此当着人,周莺都习惯喊他老许,听起来舒坦,像是两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凛凛说:“许叔叔,那你是不是要喊她老周?”
  许振声说:“我喊她名字不就得了。”
  凛凛说:“喊名字太严肃。”
  许振声说:“这有什么严肃的,正常。”
  在许振声看来,叫小名什么的,有点太轻佻太轻浮。他喜欢连名带姓地称呼周莺。
  身边时不时有新的男孩出现。
  男生们追女孩的手段,都大同小异。送礼物,发消息,邀请一同游玩,或者吃饭、逛街、看电影。女孩子们喜欢这样的暧昧,谁要是受到邀约,就会高兴万分。大家一同出主意,穿什么样的衣服,怎么梳妆打扮,事后分享和男孩子相处的经过和细节。凛凛却提不起兴趣。
  她常常走进教室,看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盒巧克力,一束玫瑰花,或者一个礼物盒。最起初,她心跳得很快,感觉血流加速,浑身紧张,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她以为那是许途送的。她知道那不太可能,但她还是忍不住臆想。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物包装,却发现赠送者是一个名字完全不熟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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