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声对凛凛说:“贷款还是得你自己还,看你自己是什么打算。你现在工作了,还是要有个自己的房子,才能独立。你也不可能一直和我们住。”
凛凛摇头,说:“我想以后再考虑。我现在住宿舍挺好的,离上班地方近,生活也方便,放长假还能回家陪妈妈。要是买房子的话,至少首付也得几百万,而且还不一定有好位置。房贷那么高我也吃不消。我想先自己攒点钱。”
许振声说:“你自己考虑就行,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说。”
许途听着他们讨论,也不发表意见。
许途劝她接受许振声的提议。
“你不用在意我的。”
他说:“爸爸他想给你买房子,我不会反对。以后也是你们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多一些,他对你好是应该的。再说,他自己的钱,怎么支配是他的事。我不会有什么意见或想法。”
凛凛摇头:“我不是在意这个。”
“我只是觉得不需要,我现在住的挺好的。”
她有自己的自尊心。她知道许振声毕竟不是她的父亲。
她不想被他看轻,不想在他面前抬不起头,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需要依靠他父亲获得,好像占了他什么便宜。
许途将许振声给的那张银行卡给她。
她不肯要。
“我现在有钱。”她说。
许途说:“我也不怎么花钱其实。”
她怎么都不肯要,许途只得退一步,请她吃饭。他拿着这张卡,准备先去吃顿大餐。
周莺其实是有所察觉的。
凛凛和许途的关系。
周莺心思敏锐,自然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关系有些暧昧。但她倾向于认为,那只是凛凛少女时期的情愫,这么多年,早就过去了。即便是心里仍有什么想法,毕竟距离太远。更何况,凛凛一直跟梁垣在一起,看起来她跟许途的感情交往也不深。凛凛不说,她也不好揣测。
第91章 嘲讽 ·
那天傍晚,六点多,周莺在家团饺子馅,突然接到了陌生的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许途。
许途说:“阿姨,我跟凛凛在医院,出了点事情。你能不能过来。”
许途是从来不会给周莺打电话的。
他电话里的声气听着有点紧张,语气很古怪,声音还隐约有些颤抖。周莺感觉不对劲,连忙问道:“你俩怎么了?”
许途说:“我们开车出了车祸。”
周莺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怎么回事?人没事吧?你没有受伤吧?凛凛呢?你们在一起吗?”
许途说:“现在在急诊室,医生还在做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
周莺说:“我马上过来,你们在哪个医院?”
许途说了地址。
周莺一听,还不是附近的医院,而是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的一个旅游镇上的医院。
周莺说:“你们怎么跑那去了?”
周莺也没心思追问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顾不得等许振声,忙到卧室里,匆忙收拾了几件厚衣服,又带了水杯,手机充电器,雨伞,给许振声打电话知会了一声,便开车赶往他说的那家医院。那地方远,又下雨,一路超速,开了快两个小时。
周莺跟着护士的指引,到了急诊室外,就见许途独自坐在那,脸上贴着几个创口贴。脸上的肌肉紧绷绷的,表情严肃而沉闷,焦急地看着手表。
周莺赶紧过去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凛凛呢?”
许途看到她,有些慌乱地站起来,赶紧上前打招呼。
“阿姨。”
周莺问:“你怎么在这,凛凛呢?”
许途说:“她在输血,医生说她需要做手术。”
周莺一听这话,顿时有点急了。
“怎么会出车祸呢?”
周莺问道:“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许途脸色苍白:“阿姨你别担心,医生刚说她没有生命危险。”
周莺责备道:“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故?你们两个人在车上,都没有人注意安全吗?”
他脸色白的更可怕了,嘴唇有些哆嗦,哑声说:“不是我,我没有超速,也没有违法,我是正常行驶,是别的车撞了我。”
周莺也无心追问事情的原委和经过,赶紧到急诊室。
凛凛伤的很重,身上多处外伤,出血严重,还有肋骨和腿骨骨折。医院做了止血和包扎,进行了输血。
医生的意思,她的情况,骨折严重,需要立刻做手术。但手术有风险。因为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肿胀明显,骨折端错位严重,手术可能会引发大量出血。但是现在不做,后面再开刀也一样受罪。反正,各自都有风险,得家属拿主意签字。
周莺拿不了主意,加上这个小医院,手术条件不够,建议转院,到三甲医院由专家诊断了再决定。周莺只得接受建议,于是当晚连夜安排了转院。
等待途中,许振声也赶过来了,看了一下情况,也是说先转院,然后就忙着不停打电话,找关系,联系认识的医生。一整夜都在焦急忙碌,走来走去办各种手续,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周莺和许振声来了,安排各种事项。许途也没有空闲,身上还带着伤,中途又被交警打电话,去了一趟交警队,一晚上询问情况,做笔录,还有处理车损和保险之类的。因为另外事故两方,一个大车,和一个小面包车发生争执,责任不清,一直在纠缠,耗了好几个小时。等到手续了结,回到医院,病房里已经无人。
许振声和周莺走得急,也没空通知他。许途打电话去问,才知道他们已经转院。
他的车已经被拖走,许振声和周莺来的时候各自开了车,回去,开了周莺的车,许振声便让他把自己的车开回去。他去问值班的护士拿了钥匙,然后开许振声的车,也赶去市医院。
许振声一再嘱咐他,路上当心点。
他根本不敢再开车,碰到方向盘手就开始抖,没办法,也只能硬撑着。
凌晨,赶到市医院。
周莺跟许振声忙忙碌碌,又是办手续,又是跟医生沟通,看着做检查。他插不上手,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里。
没过多久,许振声从病房出来,看到他,将他叫至一旁,懊恼道:“我忘了,应该让你别开车的,打个出租车回来。车放在那我回头去开。”
许途将车钥匙还给他,低声道:“我能开。”
许振声说:“你最近还是别开车了。”
许振声问道:“你的交通事故处理完了吗?”
许途点头:“差不多了。”
许振声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人没事就行,能保住命都是万幸。事情已经这样了,问题能解决就好,别想太多。”
许途问道:“爸爸,她现在要做手术吗?”
许振声说:“医生说,先治疗,养一段时间。等身上的外伤好一些,淤血散了再做,现在做手术风险太大了。”
周莺在病房里陪着。
许振声打算去外面透气抽根烟。
周莺倒了一点温水,她也喝不下。
周莺正拿湿毛巾,想帮她擦一下手和脸,又怕碰疼了她,犹犹豫豫的不敢下手。许途从门口进来。周莺见他红着眼圈,只是往病床上看了一眼,眼泪便唰的下来。他似乎是难为情,赶紧扭过了头,不想被周莺看见。
他转头,背对着病床站了好一会。
周莺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两个人一起好好的出去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都得把女孩子保护好,结果他现在活蹦乱跳的,凛凛却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周莺一看到这情景,哪能不上火。可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一个人躺着,总比两个人都躺着要好。她也只能在心里叹气,算了,不然还能怪谁呢。这也是许振声的儿子,他要出什么事,自己一样要跟着着急。
周莺无奈,拖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你别站着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呢。”
许途往椅子上坐下,很快便憋不住的样子,低下头,双手捂着脸。
周莺看他脸通红,眼睛也红肿着,眼泪顺着眼角指望鬓发缝里流,看着怪可怜的。周莺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人没事就好。”
许途哑声道:“阿姨,我真的没有乱开车。那个大车是从右边撞过来的,刚好撞在她那边。我想打方向都来不及。而且发生的太快,我们都在座位上,我腾不开手,想帮她挡都挡不了。”
周莺听的也不好受,无可奈何,搂着他的肩膀,轻拍了拍安慰:“阿姨不怪你,你也别自责了。”
许途一直呆在病房里,周莺让他先回去,他也不走。
他愿意帮着陪病人,周莺倒减轻不少负担。周莺将几个店的生意,跟营业员交代了下。每天往返医院和家中。她要一天三顿去市场买菜,买鱼买肉,给凛凛做饭,收拾家里,还要在医院里陪伴照顾,一个人根本就顾不过来。许振声工作繁忙,只能有空了过来看一眼,平常除了关心问几句,也帮不了什么忙。他看周莺太辛苦,便请了一个护工,负责照顾病人饮食起居。但周莺毕竟信不过外人,凡是都要亲力亲为。还好有许途帮忙,她不在的时候替她看着。周莺也就时常拜托他。自己家的人,总比护工好些。
陪了几天,连着夜里睡不着觉,连周莺都感觉身体有点吃不消了,许途倒是一直在病房里呆着,没见他离开过。周莺每天带饭,也给他带一份。凛凛刚醒过来的那几天,身上伤疼,几乎天天哭。一睡醒了就哭,哭累了又睡,因为身上疼,加上害怕。她身体不能动,又疼的很,一边腿疼的要死,一边腿没有知觉,她以为自己要残废了,要截肢,于是吓得一直哭个不停。
她一哭,许途也要哭。一个哭的撕心裂肺,一个哭的眼圈通红。
许途一边哭,跟着流泪,一边安慰她,说不会残废,不会截肢,再三给她保证。周莺也在旁边一直哄她,说没事儿,过几个月就好了,就是疼一疼。轮着安慰了好半天,她才将信将疑。
她老担心许途和周莺的话是骗她,故意说好听的让她高兴,所以不肯全信。许途给她擦着眼泪,安慰说:“我回头把报告拿给你看,把医生叫过来,让他跟你说。你不信我说的,总要信医生说的,医生说能好就是能好。”
他端过碗来,又用勺子喂她吃饭:“你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这样才能好得快。”
他一直这样,坐在床边,哄她吃东西。周莺早上进病房的时候,还看到许途正用毛巾帮她擦手洗脸,还用小剪刀帮她剪手指甲。
那耐心专注的样子,周莺多少看出了点什么。但她也不好直接开口问。凛凛正在病床上,周莺也只能装作不晓得。
大概过了两三天,她状态才好了一些,虽然有时候换药也会疼的哭,睡觉也要流泪,但她相信自己会渐渐好转了,很配合医生治疗,打点滴。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她醒来,忽然问许途:“我的脸色是不是惨白,很难看?”
她让许途帮她找镜子,她要照镜子。
她脸上有挫伤,有些地方还没消肿,许途不想让她看,便哄她说,没有镜子。
“你去买一个好不好?”她恳求他。
许途说:“等过两天,我给你买个镜子来好不好?”
她请他这么说,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怕是不太适合照镜子,便有些失落地放弃了。
她转而又提出:“那我可不可以涂一点口红。”
她现在不能化妆打扮的,但许途不忍心拒绝她。
他出门,到附近商场,给她买了一只口红。
想了想,顺便又给她买了个镜子。
他坐在床边,将口红盖子拧开,展示给她看。
“你喜不喜欢这个颜色?我买了两个,一个红的,一个柚子色。”
他将口红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色。
凛凛说:“我喜欢那个柚子色。”
他于是歪着身子靠近,用口红,帮她嘴唇上描摹了一遍,一遍描,一遍仔细打量是否颜色均匀,完了拿镜子给她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有些笑了:“你不让我看,我还以为有多吓人么。也还好嘛。”
她扭头打量自己的脸:“就是额头破了点,脸颊上肿了一点。”
许途说:“过几天就好了。”
她呆的无聊,许途便找来书和电影陪她看,偶尔拿平板电脑让她玩简单的小游戏。
他则坐在枕边,看她玩,时不时地用牙签扎着水果块喂她吃,吃饭也是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
她身上还是疼。
通常玩不了多久游戏,便疼的难受,想要睡觉。
她住院的期间,不时有朋友来医院看望。那天,梁垣忽然出现。
许途正离开,出门去买蛋糕点心,回到病房时,只见梁垣坐在病床边。凛凛醒着,梁垣正同她说话,帮她递吸管杯。梁垣态度很温柔很关切,而凛凛望着他,面带笑容,似乎很高兴,有种难得一见的喜悦。床头茶几上还放着鲜花,还有礼物。
他心情瞬间沉重起来,手里的蛋糕也变得沉甸甸的。
他走进病房,才发现梁垣给她带的小礼物,也有蛋糕,而且和自己买的一样,是她最喜欢的提拉米苏。盒子已经拆开,已经有勺子动过一小块。
梁垣帮她扶着吸管杯,等她喝完水,又问:“你还要吃蛋糕吗?我帮你拿过来吧。”
凛凛摇头:“有点腻,我等会饿了再吃。”
两人继续说话。梁垣问她跟单位请假的事,以及什么时候动手术。
许途若无其事,跟梁垣打招呼。
他面露微笑,但笑容有些许僵硬。
梁垣见了他,也笑。
许途发现他跟梁垣其实有点像。他们都是过分克制,注重礼貌,爱好体面的人,做不出那种当面与人难堪的行为。即便是内心再不喜,也要维持表面的风度,装也要装的客客气气。
许途便坐下,倾听着他们讲话。
聊的都是一些关于她手术的事,梁垣还顺便问起,他们事故发生的经过,还有责任认定保险赔付之类的琐碎。许途便跟着话题,一起聊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