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刀豆
时间:2022-06-18 07:31:10

  凛凛说:“是我叔叔。”
  钱小宁好奇说:“是你家亲戚吗?那许途是你表哥?可是你们看起来不熟呀。”
  凛凛说:“我们以前没见过。”
  “远亲啊?”
  凛凛含糊着:“嗯……”
  不一会儿,许途回来了。
  他手上拿着星巴克的纸袋子。
  他真的很瘦,瘦到整个身体在衣服里晃晃荡荡的。长胳膊长腿,看起来全是骨头。肌肉薄薄的一层。
  但这种瘦是很健康的,并不萎靡,而是非常的精神。因为他身姿很挺拔,走路的时候,双腿自然的跨动,肢体舒展,使他显得像一只年轻的小豹一样,轻捷又漂亮。
  凛凛看到他走近,心就开始乱跳。
  他非常高。
  凛凛个子已经很高了,但他几乎,比凛凛还要高一个头。
  尤其是近距离站在一起,几乎给人一种压迫感。不过这只是单纯的个头所导致的,他神态还是个中学生的样子。一抿嘴一说话,青涩的感觉很重。眼神充满少年气。
  “我买了咖啡。有美式有拿铁,有加冰的,有不加冰的,看你们想喝什么,自己拿。”
  他有种优越家庭环境教养下的世故和早熟。但,这种世故和早熟是真诚的、灵性的,有种少年人天然的好奇和善意在里头,绝没有虚伪或者油腻的味道,所以,很让人舒服。
  他将袋子递过来。
  凛凛低头挑了一杯加冰的美式。
  他站在她面前,刚好挡住了太阳,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他的白衣服和白鞋子,干净的一尘不染。有种吸引人的味道。
  “谢谢。”凛凛说。
  “不用谢。”许途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喝什么,附近就只有这个,我随便买的。”
  钱小宁手捧咖啡,笑嘻嘻同许途攀谈:“你是周凛凛的表哥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许途有些愕然。
  他随即抿嘴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原来她的名字叫周凛凛。
  名字很好听。
  许途确实不知道周凛凛是谁,今天第一次见。他只知道这个女孩认识他爸爸,兴许是什么远亲。他不太好意思问。
  她太漂亮了。
  问太多,总显得自己有什么企图似的。
  凛凛和许途站在一起,其实外人很容易相信他们是亲戚的话。别说是表亲,哪怕说他们是真的兄弟姊妹,恐怕都有人会信。他们实在是同一种相貌。都是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眉目艳丽,头发都是很纯的黑色。只是男孩子轮廓偏锋利,女孩子则线条圆润,看起来更加甜美。连许途自己都相信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亲缘关系。
  虽然,这种感觉毫无根据就是了。
  许振声离开了一会,又回过来了,陪着他们,打了几场双人局。
  凛凛可真快乐。
  她头一次跟许叔叔还有许途一起玩,感觉兴奋极了。
  快到中午,越来越热,许振声要走。
  他们父子收拾好球拍,还有随身物品。许振声温和的提出告别。
  “我们要去吃饭,你们要一起吗?”
  凛凛自然知道这只是客套话。她摇头:“叔叔你去吧,我们呆会儿自己回家。”
  “行。”
  许振声说:“打车的钱够吗?”
  “够的。”
  “天热,早点回去。”
  嘱咐几句,许振声便带着许途走了。正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一场意外的相逢,让凛凛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脸颊潮红,总在思索这件事。这是她第一次窥见许振声的家庭。雾里看花一般,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轮廓。
  她拿出手机,给许振声发了一条消息。
  “叔叔,我到家了。”
  其实许振声可能压根没关心她到没到家。她可能是在显示自己的乖巧,以及表现自己的重要。
  过了一会,许振声回了她一个字。
  “嗯。”
  只有一个“嗯”字。
  她以为今天碰见许途,许叔叔会对她说什么的,结果许振声好像并没有在意。
  她盯着手机,没有再收到许振声的消息。
  她十分失落。
  周莺不在家,没人煮饭。她没有胃口,吃了一块西瓜,当做午饭,然后回床上午休。
  许途的样子,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真的很可爱。
  笑的时候很甜,不笑时又有点生冷淡漠的神气,让人不敢接近。但又不是真的生冷淡漠,他说话声音很好听,看着像是个顶温柔,顶好相处的人。小时候的那种渴望又回来了。
  她恍惚中,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叫:“爸爸。”那是她上午听到的许途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他们父子俩,一直在说话。你一句我一句,聊天一样,字句含糊不清。她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就在许振声家中。
  “这是谁呀?”她恍惚感觉许途推开房间门,惊讶地看着她。明亮的光线中,许途的脸格外清楚,连她白天不曾注意到的细节都显现出来了。包括颧骨上的小痣,非常小,好像钢笔轻轻点上去的一样。
  许振声介绍说:“这是你周阿姨的女儿,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
  许途极高兴似的:“是妹妹呀。”
  然后,他们他们围坐在一起吃晚餐。碗筷的碰撞声,还有说笑声,仿佛和真的一样。
  梦境断断续续,一会,她又跟许途在一个房间写作业。画面一转,他们又背着书包,一起去学校。
  这场午觉,一直睡到下午六点多钟,才被周莺的脚步和开门声打断。凛凛昏昏沉沉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长梦。
  她心里空落落的,周莺端着一杯菊花茶,来到她房里,坐在床边。
  “睡这么久呢?”周莺笑着摸了摸凛凛的头发。
  “我睡迷了。”凛凛混混沌沌说。
  凛凛注视着妈妈。她还是那样美丽,身材轻盈如少女。
  凛凛心想:要是那梦是真的就好了。
  周莺说:“喝点茶。”
  凛凛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菊花茶。
  “妈妈想跟你说一件事。”周莺认真看着女儿。
  凛凛问:“什么事呀?”
  周莺说:“你先起床,衣服穿上,去洗个脸,醒醒觉。来帮我煮晚饭,一会我跟你说。”
  凛凛说:“好。”
  周莺又买了不少菜。
  凛凛一边择菜,一边问妈妈说:“许叔叔今天来吗?”
  周莺说:“他晚些来。”
  凛凛说:“妈妈,我今天碰到许叔叔了。”
  周莺说:“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我还看见许途。”
  凛凛高兴说:“我们还一起打网球了。许途也在群英中学读书,等我上高中,说不定能经常和他一起玩。好开心的。”
  周莺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个呢。”
  “我这几天,帮你联系了五中招生办的老师。妈妈跟他商量好了,你以后去五中念。群英中学还是算了,离家太远,你上学放学的不方便。五中也挺好,也是好学校,重点高中。”
  晚上,许振声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凛凛在哭。
  她明明个子有一米七。虽然身子单薄,长得瘦弱,但也是老大一只。站那比她妈妈都高,绝对算不上“小”姑娘。然而坐在那餐桌上揉眼睛,抹泪水,却像个小孩似的,十分可怜。许振声问怎么了,也不说,哭的眼睛红红的,一抽一抽的直嗝气。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快乐哟!!
 
 
第15章 必须爱
  许振声到厨房寻周莺。
  周莺魂不守舍,正站在厨房操作台前。菜刀把手指头给切破了,血流了案板上,她也没有包扎,只举着个血乎乎的手指,在那里发呆。
  许振声见了,连忙去客厅找来医药箱,拿酒精和纱布,替她包扎。
  菜切好了,放在案板上,也还没炒,灶上冷冷清清。
  许振声问道:“怎么了?”
  周莺摇摇头,勉强笑了一笑。
  “你去坐一会儿吧,饭一会就好。你去看会电视。”
  许振声说:“真的没事?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她努力露出一个,跟平时一模一样的温柔笑容:“你快去休息吧。”
  许振声点头,离去后,周莺才定了定神,继续炒菜。
  晚饭时,这孩子依然在伤心。许振声坐下吃饭,她坐在对面。许振声就看她一边往嘴里填米,一边眼泪叭哒叭哒。一双眼睛都哭红了。
  周莺有点心疼,一边拿纸给她擦眼泪,一边用小碗盛了一碗海鲜南瓜羹,放到她面前,轻声哄说:“吃点这个,这是你爱吃的。”
  凛凛感觉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吃不下。
  周莺又剥了一只螃蟹,放在她盘子里:“吃这个吧?这个螃蟹大,黄又多。我帮你把壳和腮都去掉了,你蘸点那个醋吃。”
  许振声一边剥螃蟹吃,一边看着对面这对母女。
  周莺像犯了大错似的,一直在讨好凛凛。她老这样,每次女儿因为什么事伤心或者生气,她就会小心翼翼地哄着。
  凛凛因为眼泪流的太多,加上伤心,吃不下东西,所以咕咚咕咚不停地喝水。一杯喝完,周莺就又起身去给她倒。
  许振声看她接连喝了满满三杯水,都快成水缸了。
  “今天是星期几来着?”许振声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周莺说:“星期二,怎么了?”
  周莺将注意力转移到许振声身上。
  许振声说:“等周末,我把许途叫出来,你带上凛凛,咱们一块吃个饭吧?凛凛不是一直想见他吗?刚好以后在一个学校读书,让他们认识认识。将来在学校里可以互相帮助。”
  周莺看了许振声一眼,又低下头。
  凛凛抬手抹了抹泪。
  心事被大人说破,她觉得难为情。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于是眼泪更多了。
  许振声笑说:“怎么了,不想去啊?”
  周莺无奈,抚摸着凛凛的肩膀:“好了,你叔叔不是答应你了吗?别哭了,听话。”
  许振声的话,就像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周莺不知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会突然答应。但她从来都不违拗许振声。在跟许振声的关系里,永远是许振声占主导。他说要什么,她便跟从他。许振声希望她离他的家庭远一点,那周莺便离他的家庭远一点。许振声说,让凛凛跟许途一起玩吧,周莺便觉得,一起玩也行。她仿佛永远没什么主见。
  她是怎么样都行,不论许振声只是玩玩,还是愿意长久的和她在一起,她都能接受。从感情上来说,她很喜欢这个人,能在一起再好不过,但她也并不强求婚姻,而是满足当前。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许的不道德。
  愧疚?有一点吧,不多。传统意义上,她算是对不起许振声的妻子。但周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能有一点点歉意,但很少。她认为那是许振声的事。他背弃对妻子的承诺,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便要解释要说明,也该他自己去说。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没有拿绳子拴着他的腿,也没有逼着他离婚,给他碗里下药。她这些年伺候这个男人,端茶递水,洗衣做饭,也没占他多少便宜。说是情人,保姆奶妈还差不多。她对当保姆这事并没有怨言,她愿意照顾这个男人,出于喜欢和爱意。但真要计较起来,她也没什么心虚。
  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便是凛凛。
  凛凛是个单纯的孩子。
  她很在意“爱”这件事。
  她小时候总会问周莺:“妈妈,许叔叔很爱我们吗?”
  周莺总会回答她:“当然爱呀。”
  作为母亲,她必须要这么回答。她不能告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说:“没有人爱你。你和你的母亲都很羞耻,见不得人。你母亲为了钱,和一个男人做□□的交易。你们只是不要脸,靠男人的施舍过活。”她不能让孩子从小活在这样的认知中。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理解不了灰色,或者其他复杂的颜色。她也无法向她阐述成年人如水藻一般千头万绪,错综多变的心思。她只能告诉她:“叔叔对你很好,叔叔就是很爱你。”
  凛凛年纪越大,就越怀疑这件事。她看到别的家庭,都是爸爸妈妈在一起,便对自己的家庭产生了疑惑。她越是怀疑,就越是想确认。她很害怕自己的身份是羞耻的,害怕自己在许振声眼里,是不能见人的。
  她一遍一遍,想确认许振声是否真的爱她,爱妈妈。
  必须爱。
  不然算什么呢?
  她母亲是个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这个男人只是把你们当玩物?你们像乞丐一样,在别人手里讨残羹剩饭吃?偏偏你这么多年还一无所知,还像个小丑一样,对此欢天喜地,感恩戴德?
  不,她不能接受。这是奇耻大辱。
  所以许振声必须是爱她们的。
  爱是最美好的东西,能化解这一切不堪。有了爱,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就都好了。
  她要和许途一起玩,也是为了确认这一点。确认自己并不羞耻,可以见人。周莺知道她见不到许途,为什么会哭。
  周莺起初本以为她和许振声只是短暂地在一起。
  那会孩子小,也不懂事,她觉得不会有什么影响。兴许过段时间,许振声就走了,再也不会出现。那么在孩子眼里,她只是和一个男人谈了一段短暂的恋爱,孩子只是短暂地见过一个叔叔,长大了根本不会记起。
  她没想到她和许振声的关系一直维持十年之久,从凛凛五岁,维持到她青春期,而今依然没有结束。然后这个问题,再也没办法绕过去。
  她觉得对不起女儿。
  她经历了太多事,结了好几次婚,什么人都遇见过。早就将人生看淡了,也无所谓世人的眼光。人生无非就是那样,怎么好过怎么过吧,谁在意别人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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