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的雨在点燃烟后从天泼下,邵逾青有些自嘲地想,她应该没有带伞,走得早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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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祖,梁汀身份尴尬,识趣地说不想跟他们同去。就这,梁志远还不乐趣,嘀咕她说,自己的祖宗都不肯去。
真是好笑,自己从不把她当一家人,却要她老老实实认祖宗。
梁汀不认,她清明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南郊墓园。
她的妈妈,杨帆女士,两年前被她托人迁到这里,算是圆了她妈妈的一个梦。杨帆女士一直念叨的邵城,在她死后终于可以长眠于此。不过她一直爱着的男人,就不必来看她。
让她永远留着自己那美好的记忆吧,总好过破灭。
她这一辈子过得有点苦,梁汀不想让她再吃这一点苦了。
清明时节,微雨纷纷。
一向冷清寂静的墓园在这几天变得热闹,梁汀撑着伞,一步步迈上台阶。梁汀给她带了她生前最爱的百合花,搁在墓碑前,梁汀把伞往外倾了倾,不让花被雨打湿。
“我应该跟你讲过了,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不过我不喜欢这儿,所以,要是以后走了,也不会常来看你。”听起来有点叛逆。
梁汀伸手碰了碰墓碑,没说更多话。
离开的时候人更多,梁汀撑着伞隐没在人群中,离去悄无声息。
清明节三天假期,梁家没人,只剩下阿姨和梁汀。这个家在这种时候却有种难得的宁静,阿姨每天做好饭,叫梁汀起床吃饭,梁汀吃过饭,会和她说一声谢谢,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沟通。
她除了吃饭,就是写卷子,三轮复习接近尾声,只剩下写不完的卷子。
在大脑放松的间隙,偶尔会想起邵逾青。
梁汀放下笔,拿手机拍下眼前,满满一桌子的卷子,一张叠着一张。她发送过去,字都懒得配,像完成一道程序。
因为邵逾青一直没理她,梁汀分得清主次和轻重,已经做好等高考结束再去骚扰他的准备。
以前的体育课总是会被各种老师以各种理由占据,而高三,却被班主任赶出教室,强迫他们去操场上走动走动。
梁汀捂嘴打哈欠,听夏晓韵这样调侃。
“重重,你昨晚没睡好啊?”夏晓韵关切地询问。
梁汀嗯了声,昨晚梁白薇不知道为什么,和李月芸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梁志远被波及,他们仿佛乐在其中,梁汀却不得安宁。
吵架的缘由梁汀没注意听,好像是梁白薇不满意找的关系办的事。梁汀想着,又打了个哈欠。
梁白薇念的学校和她不同,谢天谢地不用在学校里也见到她。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惠风和畅,冷热适中。夏晓韵挽着梁汀胳膊,抬头望了眼天空,忽然叹气,“重重,你说,等上了大学我们还能像现在这么要好吗?”
梁汀没有立刻答复,她对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态度一直是悲观的。世上没有绝对的永恒,只有终究要散的宴席。
但这么说出来,总显得她叛逆又格格不入。
“会吧,为什么不会呢?”梁汀笑了声。
夏晓韵点头,忽然间活力满满地说:“只有最后两个月了!!!我们马上就要解放了!!!”
话音刚落,从足球场里飞出来一个足球,从她们面前掠过,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夏晓韵拍着心口,心有余悸:“还好没砸到我头上,不然这得脑震荡吧……我们也走了这么久了,回教室吧。”
梁汀没有异议,和夏晓韵折返。
也许今天的黄历上写着血光之灾四个字,因此躲过了一遭,躲不过第二遭。三十多级台阶,梁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只记得耳边一片嘈杂,惊叫声不断,有人撞到她,再然后,她已经在医务室。
校医庆幸地说:“还好只是崴到脚,没什么大碍,不耽误你学习。”
梁汀:“……”
但痛楚却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她出了事,班主任吓得不轻,匆匆赶来,又松了口气。梁汀想起那个从天而降的足球,和这件事放在一起,她决定迷信一天:今天一定不适合待在学校。
“老师,我头也有点痛,会不会脑震荡啊?”她一脸惊慌害怕的表情,又人畜无害,“我想去医院看看,不想影响之后的学习进度。”
老师显然被说服,带着对好学生本能的偏爱与信任,点了点头:“梁汀同学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你腿受了伤不方便,我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去医院看看。”
梁汀从入学开始,就一直是品学兼优的代表人物,从没出过什么岔子,当然也从来没被请过家长。一时之间,班主任竟找不到她家里人的电话。
梁汀在一旁体贴地提醒,报出一串号码,邵逾青的。
班主任不疑有他,拨通电话,客气地开口:“你好,请问是梁汀的家长吗?我是她的班主任,是这样的啊,梁汀同学她在学校出了一点意外,受了一点伤。不过您可以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谁也不敢出差错,梁汀同学的意愿是想去医院检查一下,确认没有问题,您看……”
梁汀听着,忍不住地发笑,却又只能克制。
看老师的长篇大论,显然是那边并没有挂断电话,还耐心地听了下去,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回。
所以,邵逾青会来吗?
第23章 chapter23
老师挂断了电话, 梁汀忐忑地吞咽。
“嗯好,梁汀同学,你叔叔说他等会儿会过来。那你就在这儿暂时休息, 好吧。”
梁汀的心放下,嘴角又忍不住地上扬。
看来也不是很坚定嘛。
医务室里只有梁汀,在那场意外的混乱里,只有梁汀一个倒霉蛋。其他人一番推搡,却没有人摔倒。校医让她坐着休息, 自己有些事处理,先离开一会儿。
梁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总觉得头有点隐隐作痛, 在摔下来的那段路里, 撞到过一次。虽然没有流血,但也许会青紫。
有些伤表面上没有任何端倪,却能在一夜之间蔓延一片皮肤。
她是该去医院看看,万一伤到脑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梁汀惜命得很。
学校里明面上规定不让学生带手机进校园, 但鉴于如今手机通讯的普及, 老师们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他们就当不知道。
梁汀也随身带着手机,只不过在刚才的那场意外里, 她的手机已经惨烈负伤,放射性裂痕从屏幕中心往外散。梁汀看见这一幕, 已经愣住。
她抱着期待, 检查了一遍, 发现是手机屏幕碎了, 而不是钢化膜。梁汀心凉了三分,长叹一声,点亮屏幕。
没成功,还是黑的。
梁汀心再次哽住。她又试了两遍,不得不确认,它就是打不开了。
为了见邵逾青一面,代价还真是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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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还在上课,校园里空空如也,只有零星几个行人。邵逾青把车停稳,沿着那个老师说的地址去找人,说是在医务室。
梁汀在学校出事,电话能打到他手里,这事一点也不合理。但仔细一想,又有几分合理之处。
她在梁家那个地位摆在那儿,梁家人不会帮她,她大概也不想让他们帮。听说她母亲去世很多年,也没有别的亲人,所以才会被接到梁家。
所以,只能找他。
想到这里,邵逾青心里抽了一下。很细微的,不算很剧烈。
原本要拒绝的话语也说不下去,他不知道如果他不去,她是不是会选择一个人去医院。
老爷子生病那会儿,邵逾青在医院待过一段时间,那氛围不好受。生生死死笼罩在一个空间里,沉闷而压抑。
他脑子里闪过梁汀一个人在医院走廊的场景,心里说,算了,就当做个好事。
邵逾青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却在梁汀身上积了太多德。
医务室的位置很清净,周边没有教室,很轻松就能找到。一眼看去,医务室里是空的,视线要往右边挪,才能发现那个单薄的背影。
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正低着头,手里一本书,好像很入神。
阳光洒在灰白色的地板上,窗影划出一个十字,像教堂祷告的仪式。
邵逾青也的确如愿和神父告解完,得到上帝的庇佑。
他慢慢走近,梁汀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尽管在电话里,听她的老师说,只是受了点小伤,不要紧张。但来这一路上,邵逾青还是忍不住在脑子里构思出一些恐怖的画面。
尽管那些东西对他自己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放在梁汀身上,却难以接受。
她只不过是一个会因为在家里过得不幸福,不想回家而哭泣的小孩子。
不,也不是小孩子。
他在心里慢慢地措辞,但开口的话当然不会是这些。
“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他走到梁汀身边坐下,感受到阳光洒在自己腿上。
梁汀在见到他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笑意,“邵逾青,你来了。”
又是有点得意的语气,好像在说,你不是不愿意见我吗?说到底,还不是来了。
又像在说,你输了。
她好像有很强的胜负欲,并且总笃定自己会赢。
邵逾青不得不小小地怀疑一下,“你不会是为了见我……”他投去一个打量的眼神。
梁汀听懂了他的意思,虽然心里在说,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值钱到那种地步,可嘴上还是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说:“谁让你一直不理我,给你送花也不理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甚至——去找你,你也当没看见。”她娇俏地抱怨,像女朋友的腔调。
邵逾青没有继续和她掰扯这个话题,他站起身,“走吧,带你去医院看看,有没有把你摔成个傻子。”
梁汀哦了声,却没有站起来。
邵逾青走出两步,回头看她,她把书合上,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得寸进尺道:“我脚崴了,走不了。”
“所以?”
“你背我走吧,邵逾青。”她眼底闪烁着细碎笑意,像是刚才阳光的遗留。
邵逾青没动,空气仿佛凝滞,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昭示着时间的流动。
邵逾青冷笑说:“那你待着吧。”他转身往外走。
梁汀看着他的背影,哎了声,撑着扶手站起身,忍着钻心的疼痛,追上邵逾青的步伐。
他宽厚的背影在走廊里,梁汀有些失态,都忘了这是学校,朝他喊道:“邵逾青,你这个臭男人,我跟你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
前面的身影倏地停下来,梁汀继续说下去:“你这个臭猪,老烟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自大狂,嘴巴长在你身上,只用来气死人……我告诉你,你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呀?你又老……又……”她一口气顿住,猛地深呼吸,脚上不小心用力,疼到她龇牙咧嘴。
梁汀躬身,手撑着手边的墙,闭上眼缓神。
下一秒,她却已经悬空而起。
梁汀惊呼一声,映入眼帘的是邵逾青坚毅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以及目中无人的眼。
“……你放我下去。”梁汀咬牙。
邵逾青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搭理她,直到把她放在副驾驶。梁汀那张嘴还在继续,她真的有太多次被他气到,想说的话也太多。
“你……你……”她有些气喘,一时卡壳,别过头看窗外。
邵逾青接话:“我什么?”似笑非笑的,听着有点危险。
梁汀认怂,声音放轻不少,“你嘴巴毒得要死,脾气也差得要死。”
邵逾青嗯了声,“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吗?嗯?”
梁汀沉默。
邵逾青又问:“不喜欢我了是吧?”
梁汀还是沉默,这一招叫以退为进,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玩脱。
她垂着眼,邵逾青勾起她下巴,让她抬头和自己对视:“不是要钓我吗?这才哪到哪啊?钓鱼这么没有毅力,谁教你这么钓鱼?”
他沉着声,听起来更危险了。
梁汀从他的眼神里也捕捉到危险的讯号,她是委屈的语气:“可是你油盐不进,我有什么办法?我给你送花,你没有任何的回应,每天给你发这么多消息你也不理,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上门找你,你也不见,我有什么办法呢?”她微努着嘴。
邵逾青竟然笑了声,但一点也没有缓和车里紧张的气氛。明明车里开了空调,梁汀却觉得有点热。
“钓一个男人,难道是送送两朵玫瑰花,给他发自己的一日三餐,做几张卷子吗?”梁汀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可这就是她的生活,分享生活,难道不是很有用的办法吗?
再说了,他的话不对,她可不止做了这些,她还主动踮脚靠近过。但是他自己推开了。
梁汀看着邵逾青,邵逾青微眯了眯眼,语气忽然变得正经:“梁汀,你最好记住,是你自己说爱我的。有些事开始了,可没那么简单。”
梁汀隐约地抓取到他话里的关键词,那很重要,却又还没完全抓住。
邵逾青已经再次开口:“我的嘴长在我身上……”他声音近乎喃喃,重复着梁汀不久前的控诉。
梁汀太阳穴忽然突突地跳起来,眨着眼,下意识地贴紧了身后的座椅。下一秒,果然危险席卷而来。
她的后脑勺被一只大掌稳稳撑住,再然后,唇瓣被咬住。
第24章 chapter24
他动作重得让梁汀有种错觉, 他不是在吻她,而是在惩罚她,像惩罚站在他对立面的敌人。轻微的痛楚传入大脑, 让梁汀感觉到清醒,无比的清醒。
穿过树荫的阳光闪烁着,偶尔晃着她的眼,梁汀才有偏头的趋势,邵逾青的动作就更激烈。她甚至被挤到座椅和车门之间的夹角, 衣服因为太过剧烈的动作被蹭得往上,露出半截白嫩细腰, 娇嫩的肌肤不知道碰到哪儿, 冰冰凉凉的触感, 让梁汀不由得哆嗦。
方寸唇齿间的战斗还没结束,梁汀被这两种感觉夹击,逐渐觉得脑子昏昏。她抓着邵逾青的胳膊,眼神迷离,还泛着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