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公司上下最怕席总发火,拉下脸的时候好似乌云压境,不会劈头盖脸的训人,光脸色和眼神就能吓退一大票人。
但慕黎黎不,不知哪来的直觉,她就是认为席烽不至于因为这一个投资人和他较真,也不会对她乱发脾气。
说这人气性大吧,没真的看他怒发冲冠过,唬人也是男人的气场使然。估计在家板脸的次数多了,对她早没有威慑力了。
“现在不生气了吧?”她趴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瞅他。
半天不在,案头堆积下来数不清的工作。席烽手搭在电话上,准备按内线叫人,对她说:“没事回去干活。”
完了,这就赶人了,慕黎黎嘟嘴:“别装听不懂,老唐等着要你的态度呢… …我可不想辛苦半天,回去还要加班写检查。”
“我一句没说他,也一句没说你,态度还不明确?”
风雨交加,还是烟消云散,可不都看老板的脸色嘛。她说:“他这会儿估计正在办公室坐着,一门心思琢磨上意呢。你和他打个电话,私下垫句话呗。就说大海捞针,难免遇到不靠谱的投资人,拒掉这个、再接再厉,不是你们的错。”
到底谁是老板,席烽忽然产生了疑问。慈禧太后搞垂帘听政,她有这个惑乱朝纲的潜质。
慕黎黎把电话听筒拿起来,轻轻往他手里递,一点没有越俎代庖的自觉。
… …
席烽真就当了个昏君,从头到尾一字未改地说完。
听筒那边,老唐听完有点语无伦次:“谢谢,谢谢您的理解,我还担心… …理解万岁!”
扣下电话看她抿嘴笑,又顺口严肃地训她:“错没错,你们自己反省,光不够审慎这一条,不是插科打诨能过去的!”
“ yes sir ,老板!”上层路线搞定,谁还在这装孙子,慕黎黎转个圈就要走。
“听没说完… … ”他敲桌子叫她。
人没回来,手机先响了。下属说有人在工位上等她,等到两杯咖啡都见底了,催她快快回去。
慕黎黎更不便多留,“忙呢,有话回家再说。”
听筒漏音,办公室里也安静,席烽问:“谁,男的女的?”
她没正面回答:“被收购项目的团队。五点钟约了碰头,想看看我们的IT系统,我作陪。”
“钟总那里?”
“嗯。”慕黎黎说,“系统的问题一时半会聊不透,老唐让我们私下多交流。”
“行,去吧,别让他等。”
席烽以为是… …李火亮那天满嘴跑火车提起的小范总。喝完两杯咖啡人都不走,着实有耐心。
他偶尔听几个助理背后叫小范总韩国欧巴,少壮派里他算相当出色的一位。有心点她:“和男领导保持距离。”
慕黎黎张口结舌,他又敲桌子,咚、咚、咚三下,“离小眼睛的男人远一点。”
吓得她不轻,走前朝他吐舌头:“谁说我喜欢小眼睛的了,讨厌。”
钟易最近主动很多,工作时间、私下时间常常约她。大多数时候两人聊烽火,也有时聊他们共同记忆里的往事。
在绿树成荫的校道上初见,推着自行车迎面相遇,同学向他介绍,他笑吟吟地问:“是离离原上草的离离吗?”
她光顾着装娴雅矜持,掩饰自己怦然跳动的心脏,甚至忘了回答。回宿舍收到一封电子邮件,一看开头才知他唤错了字。
彼时他们还没交换微信,慕黎黎敲了一晚上的计算机,比写论文还字斟句酌,“不是,是静候黎明的黎。”
多酸的信啊,少女百转千回的心事,不敢言说只能隐匿在字里行间。
钟易是那届的高考状元,遣词造句比她更斐然华美,文章像他本人一样才华横溢。他们通了一个月的邮件,教学楼里再遇到,反而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比第一次见面还拘谨腼腆。
后来上了研究生,渐渐无话不谈,钟易毫无保留的信任于她。但身边事也复杂起来,牵扯他要到开公司,牵扯到同门导师下头学生间的勾心斗角,他们的心其实都乱了。
… …慕黎黎在二十层又耽搁了会儿,小跑下楼梯回到工位时,钟易已经被IT经理拉走了。
桌上倒扣了一张便签纸,纸背上透出笔锋的棱角。正面用飘逸隽秀的字迹写着她的名字,还写着明天会他再来。
除了工作,慕黎黎的心境早不复当年的细腻。
看了一遍,夹在书里,怀念了不到两分钟,桌上计算机的邮箱提示音便响起了。数十封未读邮件等她处理,不少邮件后头跟着紧急的感叹号。
一天下来惊心动魄,还要找老唐和李火亮去善后,至少露面打个卯说个客气话,所以她一转头就把钟易忘了。
晚上给自己放空情绪,歪在客厅沙发上追剧。这次换了一个不烧脑的爱情片,亲亲抱抱的甜宠镜头走马灯似的上演。
看得慕黎黎满脑子全是粉红泡泡。第一集 男主角从天而降,第二集女主角以身相许,从此一路狗血一路甜。虽然剧情吸引到让她追得停不下来,但她想,这也太小儿科了。
男女之间生活全围着情情爱爱,那是天上的神仙眷侣,不适合人间的苦命上班族。大城市中哪有那么多深情可寻,放眼外围,浅爱久伴才是常态。
要啥自行车,海誓山盟的爱情是比爱马仕更难遇的奢侈品,这方面慕黎黎一直悲观。
倒是提醒了她,席烽最近对她有越来越忍让的趋势。对男人,揉捏塑造必不可少。
晚上等他进卧室,问他:“白天的账,还算吗?”
席烽早忘了当时说到哪儿了,看她扬眉吐气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然从几个副总那儿顺利过关。
“下次一起算,这次饶你一回。”
他看她的样子像看自家不成器的孩子,无奈而宽宥。这也是慕黎黎几年职业生涯里少有的翻车事故,搞不好会丢饭碗的那种。
还好今天最后摆平了,还在老唐面前重新立下了军令状。
慕黎黎裹着一件厚厚的睡袍,手里捉着腰间的带子,脸红红挡在他身前,说:“谢谢老板大人有大量,能理解我们的不易。”
和老唐的口吻并无二致,却硬生生地厚着脸皮问了第二句:“下次随你和我算账,只要你也像今天这样,帮我圆一圆就成。”
席烽倒吸气,食指戳她脑门:“你这是走快捷方式走上瘾了是吧?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行吗… … ”慕黎黎楚楚可怜地抬眉望向他。
与其说是无理要求,不如说是装乖做小。老唐今天被他一说多激动啊,人都需要适当地被体恤和被鼓励。
可席烽也确实顽固不化,捏起她半边脸颊:“不行,下次一定严惩不贷。”
慕黎黎任他把脸扯得变形,指尖收紧,在他视线盲区的地方一拉带子。
睡袍像打一开始没系紧、被他手劲带到似的,松松散散地开了。上边是一件紧身的白色小吊带,下头是同色系的纯棉小裤,学生款式但清纯至极。
形状甚至清晰地凸显出来,因为没垫胸垫的缘故… …彩衣娱亲,她能做的顶多、顶多也就这样了。
人家说打蛇打七寸,不行便当是个意外,糊弄也糊弄的过去。
席烽的手停了半天。在自家卧室里,他当然看得肆无忌惮。视觉冲击过后,目光中大剌剌的表达着男人的激赏和沉迷。
改口也改得从善如流,“看你想干吗了。不过分的话,也可以考虑。”
“想… …哄你开心啊。”被看得浑身发烫,慕黎黎软着手掩上衣襟,准备收工。
席烽不让,拽住她肩头的领口阻止,把宽松的袍子从后往下褪,念她:“老唐说是你就当是,笨不笨?我对他是理解,对你— —是爱护,明不明白?”
不需要她回答,因为她的嘴唇已经被他吻住了,比以往每次都热烈大力,像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
让慕黎黎在男女这件事上主动示好一次,可比登天还难。
有时候调动男人的激情,一个画面就足够。席烽把她推倒在床上,她身上还没反应,他已巍然屹立起来了。
事后,席烽半躺在床头,慕黎黎要下去他不让,长腿横压过去她便寸步难行。
“给你倒杯水,还是来杯牛奶?”
没那个污糟糟的意思,问完自己也先笑了,没搂住的下场。
她在被子下头蹬得厉害,他哄她半天:“弄在身上怕什么,给你擦了一会再洗洗,又没弄… … ”别的地方。
言多必失,等他洗完澡出来,被子枕头全扔在地上。慕黎黎绝情地赶他去次卧睡,不依还不行。
第四十四章 别扯我后腿
十月底,慕黎黎来来往往接待的投资人已经突破十家,计划下个月赶工大干三十天,再凑几家,同时启动正式的摸底甄选。
好消息先从另一边传了出来。钟易公司的case先一步落袋为安,在十月的最后一天签好了意向书。作为烽火近几年为数不多的并购案,落地速度堪比闪电一样快速。
职位上烽火给了他副总经理的title,科技公司保留独立运营,但CEO的职务撤掉了。主管领导仍是钟易,上面新加了一层李火亮,作为科技公司的唯一执行董事。
烽火为了欢迎钟易加入,在二十层单给他布置了一间办公室,坐北朝南,面积虽不比席烽和李火亮的大,日光却是几个老板办公室里最充裕明亮的一间。
为此行政部大调了一次工区,把楼下某一整层腾空,原有部门打散塞到其他楼层,专为了迎接科技公司员工的新迁入驻。
大堂里铺上了红地毯,搭了个简单的红舞台,摆上好多饮料点心,届时会有个欢迎仪式。
钟易搬进来的前一天,慕黎黎独自上楼去参观了一圈。
秋日苦短,室内的阳光格外明媚温暖。家具和计算机都是崭新的,书柜里空无一物,房间角落里立着一颗一人高的发财树,可见行政部准备得用心。
可惜慕黎黎一看便知,钟易不会喜欢。
他不喜欢封闭的墙,不喜欢和他的技术团队分开,不喜欢照进办公桌的暖阳。因为他习惯了三台显示器连成一排,会反光。
在别人看来,豪华办公室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可对钟易来说,他不需要私密,需要的是随时找得到人的方便。
慕黎黎把窗户上的百叶窗拉下来,又拉开抽屉,把给他买的礼物悄悄放进去。
是一个护颈枕,上千块的电动按摩款,适合每天超负荷工作的他。
慕黎黎自认不算勤勉,生活上得过且过,这些年在工作上的弦从来绷得很紧,里头少不了钟易的缘故。
他拼命三郎的风格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她。慕黎黎一开始便学他的劲头,埋头专注、不畏高压,这个习惯在工作上一直受用至今。
席烽最近在投资部获得了一个新的雅号,叫“工具人”席总。
拉投资的关键时刻少不了老板亲自出马。参观酒店、工地一般是慕黎黎带着跑,日常开会、商务会谈有老唐领头,高层的重要会面就必须他粉墨登场了。
疫情没过,催生的很多说明会变成了在线的方式。不幸的是,到老板这个级别,要的全是show face的效果。
用部门小朋友的话说,“白天介绍,晚上陪笑” ,一个个基金流水线似的程序,连闲扯的时事新闻慕黎黎都能倒背如流了,可不就是工具人么。
一个月的工具人当下来,席烽愈加收放自如,慕黎黎却有了后遗症。
有天早晨突然迟迟不出门,席烽进卧室找人,看到衣帽间地上堵了满地的衣服。
慕黎黎也知道时间已晚,忙乱之下更失了方寸:“完了,完了… … ”
席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表:“你完什么?我一早的会,再不走我才是真的完了。”
她扔了衣服,坐在中间的小沙发上生闷气:“我工伤了,你得赔我!”
枉她最近下单买了不少新衣,试来试去,不管裙子还是裤子,腰围全部紧巴巴的。而同席吃喝无度的他,西裤裤腿照样宽松利落。只臀部包得略紧,因着肌肉的关系。
多气人,凭什么压力肥只长在她身上。慕黎黎的脸色比天塌下来还难看,她的少女婀娜,难道就此告别不见?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
“你是说,一群人喝酒的时候提醒你?哪儿顾得过来。还是晚上抱在一起的时候提醒你?— —做不到,那会儿更顾不过来。”
席烽眼角眉梢泛起恶劣的笑,每晚耳鬓厮磨,他当然发现了。但他认为细腰有细腰的韵致,软肉有软肉的手感,他也不喜欢抱一身硌人的骨头。
“真那么发愁,明天早起和我出去锻炼?”他问。
慕黎黎望望腰上被挤到微微溢出的一圈肉,下了好大的决心:“好!说到做到!”
隔天毫无疑问的没起来,天气渐冷,床上被人黏了胶水似的爬不出来,慕黎黎醒的时候身边的被窝已经冷冰冰,一看时间又躺了回去。
席烽跑步回来,看她心虚的在那儿对镜描细眉,没嘲笑她懒虫,也没质问她肥还减不减了,倒是把门口挡路的体重计默默收了起来。
早饭慕黎黎不要粥、不要面食,仅仅剥了两个煮蛋的蛋白,可怜兮兮的蘸着碗底的酱油吃。
“周末你等我,我一定起得来。”她信誓旦旦地说。
“你那点体力,我更愿意你留在晚上。”
慕黎黎白他一眼:“我体力不差,是白天事情太多了。”
即使晚上他大发慈悲不干什么,她也显得怎么也睡不饱似的没精神。
过敏季来了,她昨天后半夜还有点咳嗽,把他都吵醒了一回。
席烽慢条斯理地吃着,说自己的逻辑:“工作有工作的节奏,该急则急,该缓要缓。积极努力没问题,全力以赴也没问题,但没人让你像男人一样,玩儿命不分昼夜地蛮干… … ”
金融圈的人普遍是夜猫子,半夜十二点常有手机电话进来,不管她方便不方便。另一个海外背景的基金,夜里一两点还安排了在线会议,席烽怨言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