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减肥大计啊,运动迈不开步,吃又毁在嘴馋上。想着一会儿要换身衣服,下楼走几圈消消食,这一晚上的热量够她消化好几天的。
一进门,看席烽坐在餐厅,这个点了刚要吃晚餐。身上的西装还没换,满脸倦容掩不住。
她在玄关换鞋,瞥见他的计算机包,鼓鼓囊囊的塞了件换下来的衬衫,问他:“又去邻城出短差?”
“嗯。几点了,又和人吃饭?”席烽随口说,也不是真的要问,“乌烟瘴气的饭局,你少参加。”
慕黎黎在餐桌旁停了一会儿,看他吃了几口便胃口不佳地放下筷子,于心不忍道:“饭菜冷了吧,给你热热?”
“吃完才想起来问,有你这么做太太的?”他兀自收拾碗筷,也不在乎她光看不伸手,不痛不痒的回了她一句,表情却是调笑居多。
慕黎黎很难维持好声好气,哼哼了两声。
“哦!想起件事。”席烽忽然醒悟过来,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等一下。
他走到客厅,在计算机包里找东西。包里好像没有,又转身进了书房。慕黎黎心中的期待值急速攀升,心说果然是老手,脑子快什么都记得。
然而现实很快打了脸,席烽东翻西找,最后拿出的是— —一份签好字的文件。
“明天丁助理跟我接着去另一家酒店,我就不找老唐了,你直接给他吧。带句话给他,后续的流程不要拖,尽快往下推。”
“ … …哦。”谁说不在家里谈论工作的,屡屡破戒的又是谁。
慕黎黎心愿落空,但并没有提醒他今天的特别之处。她的生日重要吗?不重要,男人在这些细节上往往大而化之,本来也没有抱有期待。
也许结婚了更不该有,何况他们这么塑料的一桩婚。
可是隔日早晨起床,席烽照常出门跑步;后一天,照常要她开车送他上班,慕黎黎心里又隐隐不得劲。
就算是同一屋檐下的室友,也要有个表示吧?婚后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平静无波的就这样被遗忘了,仪式感为零。
还笑她这个太太不合格,他这个丈夫就合格了?慕黎黎在心里默默减分,用意念在他背后打个大叉叉。
说起来可笑,每年被人忽略掉的日子,往往先被提起的人,反而是章女士。周末叫席烽和慕黎黎回去吃饭,没说什么原由,只说这周人聚的齐,不好改时间。
慕黎黎猜是李阿姨提醒的,反正不会是慕行长,他在纪念日上的敏感度还不如席烽。
两人刚出发,席母打来电话,不知道车载蓝牙已经接通了,叫席烽把电话转给慕黎黎接。
“黎黎呀,你们出门啦?哎呀,我晚了一步,本来想一会儿去家里看你们的,顺便把礼物带过去给你。”
“您客气了,我们回来会比较晚,不然等我们下次回家?”慕黎黎看了席烽一眼,用口型问他明天要不要再去趟席家。他摇头,没时间。
“不要紧,我一会直接给你们家里阿姨,生日礼物哪有等到下回的!你回来看看喜不喜欢,尺码不合适的话我再给你换,样式也能换,虽然费劲些… … ”
一听就知是订制的衣服,席母絮絮地说了很多。席烽这时才意识到,脚下放慢车速,惊讶地望向她。
“谢谢妈妈。”慕黎黎真诚道。席母的眼光值得信赖,送东西从不出错。因为选的都是最贵的。
车子里异常安静了一会儿,他干笑一声,清了清嗓子:“还有点时间,要不我们先去趟商场?”
慕黎黎不吭声,没听见似的刷刷划手机。
席烽涵养极好,再次问道:“我和你爸说一声?我们晚到半个钟头,你想挑什么都来得及。”
“下次你生日,我也装失忆。”慕黎黎出其不意地说,错开腿,躲掉他伸过来安抚的手。
“没装。是丁助理忘了,回头我批评他。”
慕黎黎一记轻飘飘的眼刀横过来,席烽说:“我也大意了,最近忙不过来。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嗯?”
“今天不能晚,下回— —怎么补,席妈妈刚才怎么说来着?”言犹在耳,平常的礼物和生日礼物能一样吗,没有等到下回的。
“项链?包?手表?你选一样,明天一早商场开门我去买。”
他的回答流利,慕黎黎非但没有减少怏怏的不快,反而更加不满:“看来你经常送啊?这么懂得女孩子的喜好,磕巴都不打的就知道选什么。”
不假思索,都是又贵又百搭不出错的东西。这个问题是个雷区,席烽不理睬,直接升级:“是我的预算不够?既是送你,再翻一倍也可以。”
慕黎黎更不想理他,翻两倍也不行,不是钱的事。
他等了又等,见她还傲娇地要人哄,反过来将她一军:“慕黎黎,见好就收吧,一个生日而已,忘了补也不行,就那么罪无可恕?话说回来,我的生日你能保证记得?来,复述一下给我听。”
她勉强开口:“如果我记得呢?”
“ — —任君处置。”
慕黎黎还真的只记得个大致的月份… …但这东西好记性不如赖笔头,她不服输,点开手机日历,拨来拨去找到四五月份的界面。
除了公众假期,另一个被标记成每年重复的日子一目了然。举到他眼前,让他看清楚:“没错,是这个。”
… …席烽顺势握住她的手,搁在方向盘上:“我不会用日历,所以我说,还是丁助理的错。”
呵呵,关人家什么事。慕黎黎歪头,看他强弩之末的嘴硬:“惩罚是什么,我都想好了。”
“憋好几天了吧?你真行,光自己闷着,早不和我说。”席烽这会儿很好说话,“什么惩罚,你说我照办就是。”
慕黎黎是最生气的时候产生灵感,此刻有点难为情,看向窗外:“席总不会言而无信的,对吧?”
“当然不会,说吧。”
慕黎黎哼唧:“ … …叫姐姐。”
席烽拧她手腕,很紧的一下:“什么东西?再说一遍。”
“ … …那个的时候,叫姐姐。”慕黎黎强撑着告诉自己别怂,重复道,“就今晚。”
第四十七章 水土不服的阵痛
十二月是公司里最焦头烂额的一个月。慕黎黎忙到四脚朝天,但还不是公司里最忙的一个。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钟易这位初来乍到的新副总,成了员工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一群人等着围观他的几把火烧得旺不旺,能不能大面积地烧起来,在烽火现存三足鼎立的局面里站稳脚跟。
当然,很多新人也会选择韬光养晦,浑水摸鱼的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一味胆大不要命的烧,地位没烘托起来,自己眉毛胡子一把烧个精光的,也不罕见。
而钟易更保守,蛰伏对他来讲是常态。可惜形势不如人愿,他不烧别人,别人有火会主动来烧他。
并购看似和结婚一样结成了两姓之好,背后的冰山一角很快显现。
烽火对钟易的新公司承诺过合并后不裁员,但成本的压力迫在眉睫,IT后台人员上总有职能重迭的部分,只能牺牲烽火的原有团队。
疫情严重时都没动的小组,在这次融合的前奏中被裁撤了。李火亮和钟易商量又商量:“你看确实没法交代,都是兢兢业业的老员工,全裁这边IT的员工不行啊。”
不得已留下了几名骨干,到底从钟易公司这边重新砍掉了十几个岗位。
随后两边的员工各有反弹,沸沸扬扬地闹了几出,钟易成了被群起而攻之的众矢之的。一方怨他过来搅局,烽火挺好的架构全乱了,另一方怨他背信弃义说话不算数,跟着他的自己人说扔就扔了。
幸好烽火的人力资源部经验丰富,人力总监出面主持大局,该谈话的谈话、该补偿的不偿,雷厉风行地压了下来。
“钟总,你这样处理不行。”人力总监替他擦屁股,一肚子火,话说得很不客气。
不到半个月,又出来另一桩事。市场部发过来一个方案,要新公司更换品牌,起了个响亮耐听的名字叫“云住科技”。
响应席烽上一周动员会上的要求,新公司建平台,要把伸向不同垂直领域的触角收回来,优先专精在烽火旗下酒店这一块业务上。
“钟总,品牌跟着战略走,烽火的战略是全盘一体化,您的品牌必须换,原封不动可不行。”
品牌一变,相当于过去几年的历史和影响力一并抹杀。终于把好脾气的钟易惹毛了:“我不换。好好的,怎么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烽火集团各部门对下面酒店发号施令惯了,但他却水土不服的厉害。
以前小公司他一人拍板,决策上简单直接几乎不受干扰。而今一堆部门一堆要求,谁都跳出来指点几句,他一个副总竟然不如一个部门中层说话顶用。
官司打到席烽这里,问他支持谁。席烽更不含糊,肯定的话没说一句,各打五十大板,两边都不留情面地拍回去了。
李火亮一点就透,对钟易说:“老板的意思还不明显吗,让你们自己解决去,他谁也不帮谁也不站,保持中立。这种小儿科的矛盾争到他面前,证明你们的协调能力都有问题,明白吗?”
钟易深觉力不从心,席烽之后也单独找过他一次,说:“拟任命书的时候,有人说既然IT部门划给你,直接让你做IT部门经理就行。而我坚持让你做公司副总,希望你明白我的用意。”
更高的职位意味着更高的责任,钟易安静半晌,无奈说:“可是,烽火的条条框框太多了… …席总,技术团队的自由度最重要,心气上不能被压的太多太死,项目进度打乱还好说,员工流失的话确实不好补位… … ”
他的语气一显迟疑,席烽更加铁面无私:“刚开始不适应很正常,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尽快调整步伐。流失不用过度担心,只要团队真正融入进来,心自然散不了。”
所有老板得心应手的应对方法,加压加压再加压。指明方向,一径让下属去拼力执行。席烽的不偏不倚,让钟易听后心态上多少有些不适。
周一公司中高层开早会,几个部门的汇报内容中不免又涉及到新公司,压轴总结时席烽意有所指地展开谈了谈。
烽火多年的文化是上下一心,凝心聚力奔向同一个目标。眼下并购刚完,融资箭在弦上,公司的内部变革必须大刀阔斧,和风细雨是不可能 的奢望。
短期阵痛在所难免,但大家必须迎难而上。
李火亮公开场合很少和席烽唱反调,对老板的意见绝对拥护,老好人似的满口答应了好几件事。
钟易垂头敲键盘,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应和,情绪略显低沉,却也没反驳。
看不下去的是慕黎黎。虽然她全程不适宜发言。看着钟易被左右夹击,弱势到毫无还手之力,心里酸酸的难受。
“你来干吗?我一会儿有客人。”席烽叫助理送杯咖啡进来,一开门来的是她。
一早晨的会,慕黎黎正好渴了,咕咚咕咚把他的咖啡据为己有。
“你是不是不太了解外面哪些科技公司?不然,明天我给你联络两家,一起去参观参观?”
“想说什么,直说。”席烽把杯子拿过来,好嘛,一滴没剩。
“我们以前投过很多行业的科技公司,交割完的第一件事往往是换团队。高层里所有人甚至换个遍,但有一个角色轻易不会换,你知道是哪个吗?”慕黎黎自己揭晓,“ CTO 。”
“基层团队也一样。中台、后台甚至前台都能换掉,但研发团队不行,替代成本高、自主意识强。无论上层怎么变,研发员工都被大熊猫一样供着,就怕影响他们的创造力。即使研发出来的产品失败,公司也要容许他们不断试错,宽容他们继续尝试,为什么?因为他们的产出是一家公司的核心竞争力。”
“所以?”
“他们没我们这么皮实,研发人员的心理普遍脆弱,理应受到保护。”
原来是这个,席烽蔑视道:“我心理更脆弱,你不一样在这数落我。”
“嘿,能一样吗?”简直孺子不可教,慕黎黎试图耐心一点,“我是说,很多部门的安排明显不合理,闭着眼睛喊冲锋— —搁那儿瞎指挥。其他部门还好,研发不一样,不能乱动。”
“动什么了?”
“从头动到脚好么,这也管那也管!人家本来各方面很完善很独立,为什么非要横插一杠子呢?”
“你就不是横插一杠子了?”席烽看表,时间没剩几分钟,“新股东、新业务、新同事,怎么可能继续维持原状?没那么严重,变一变不是坏事。”
“你说得轻松!好好一块业务平稳过渡不行吗,下面有多动荡你知道吗,公司内部天天各种流言你又听到多少?”慕黎黎有点动气。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问题,钟易必须自己摆平。说白了,内部的拉扯顶多是个权力再分配的问题,这时候往后缩,将来大权旁落甚至被各部门边缘化的,还是他自己!”
她讨厌这些厚黑的论调,在她看来完全是不产生价值、光浪费心力的内耗。
“新公司是收购来做技术的,不是来摆平你们的内斗的。既要他们沉下去潜心做平台,又要他们浮上来和一群人扯皮,你— —也太得陇望蜀不知足了点!”
席烽沉下脸:“面面俱到、把条条大路给他铺到办公室门口,到底我是老板,还是他是?慕黎黎,你先搞清楚,你站在什么角度和我提这个问题!”
“我介绍来的人,被你们这样贬低磋磨,不许我路见不平吗?”
这一个月,席烽已经收到了N起关于新公司的抱怨,他直言:“钟易自己也有问题,进进退退太容易被人左右。再说得难听一点,能力撑不起野心,扔到油锅里练一练不正好吗?”
“你这是偏见!阴谋家的偏见!”没想到他对钟易得评价这么低,慕黎黎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