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呼小叫,就给我出去!”席烽一指门口,脸拉得长长的,“以后没预约别来插队,干扰正常秩序。”
居然赶她,慕黎黎气得嗓子冒烟,跺跺脚走了。
丁助理早已守在门口,见到她不太自然地说:“席总的客人来了,等下午他空了我再叫你。”
慕黎黎白着一张脸,扫了眼旁边的等待区域,目光稍微停驻了一下。
一位高挑明丽的女士正在沙发上喝茶,袅袅娜娜地低眉抬手,端坐如画。身材和皮肤均看不出年纪,五官却极出众,符合当下的浓颜系标准。
还真有客人啊。慕黎黎又看了一眼,没多耽搁,一肚子气地回去了。
要下班的时候,丁助理下楼来,在她工位旁磨蹭了一会,语焉不详地说:“还得一小时。司机今天可没在啊,我让他出去送货了。”
慕黎黎手头的活还没完,“哦,随便吧。”
不是随他的便,是随她自己的便。司机不在正好,丁助理前脚走,她后脚甩着小包回家了。谁要送他,敢那么凶,自己打车呗。
第四十八章 非暴力不合作
同一件事,人和人的看法千差万别,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没什么。
可是慕黎黎一想到席烽的样子,就咽不下这口气。说到底还是两人的交锋中,不知何时开始,她占上风的时候居多,无论公事还是私事。
忽然他这么寸步不让地扳回一城,她心里很不舒服。小性子一上来,想起他便觉得哪都不顺眼,郁闷怎么能志不同、道不合到这种地步。
晚上她不想待在家里,好像眼巴巴等他回家似的,于是一个人下楼遛弯。
小区中央有个绿化不错的小花园,环境清幽,绕着花园铺了一圈的健身步道,早晚健身的人都喜欢这里。
慕黎黎在外侧慢悠悠的闲转,脑子里轮番闪过钟易和席烽的脸。她替钟易不公,也替他着急,钟易一直待的环境太简单了,而烽火,慕黎黎入职几天就知道,人多的地方自然关系实在复杂。
此刻冷静想想,这次出现的问题,对钟易确实挑战很大,他应付的不够从容也正常。但从长远的角度,慕黎黎不怀疑他破茧而出的可能性,拥有一技之长的人在哪里都是香饽饽。
而席烽,在用他的雷霆手段加速这个进程,只是,也太粗暴了,近乎残忍。
又独裁又冷血,慕黎黎默念道。初冬已至,室外刮起了微微的北风,穿透她的外衣,吹得她寒噤噤地抱紧身子,赶紧兜上大衣的帽子。
路灯的亮光倾洒下来,照在她前头一对老先生和老太太身上。七十多岁的年纪,走得和她一样慢。
她听到两人说今年冷得这样早,寒流早来的一般不是个暖冬。说着说着两人越靠越近,老太太的左挎上老先生的臂弯,像做过无数次一样自然熟稔地挽在了一起。
老先生还解下围巾,缠绕在老太太的脖子上,念叨着:“看,出门的时候不听我的… …我不冷,一辈子不爱戴这些累赘… …为啥戴,就是偷偷给你预备的呀… … ”
慕黎黎疾步超过去,遛个弯而已,为啥非要喂她这碗狗粮。
毛躁的心情却安定下来。也许耄耋之年才会有这种暖到心底的温情吧,相依相伴,平凡而浪漫。
年轻时他们也会有这样的小确幸吗?慕黎黎觉得未必。感情像一杯醇酒,初饮浓烈,继而平淡,很久之后才有无穷的回甘。
又走了几圈,步道上的人渐少。慕黎黎看了眼时间,犹豫了一下。这个点席烽该到家了,可是手机上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
顶着寒意接着走,索性戴上蓝牙耳机听歌打发时间。两首歌听完,第三首的前奏悠然响起的时候,耳机一松,音乐突然断了。
背后的脚步跟上来,有人扯她帽子上的绒球:“这是终于伸开懒筋了,还是在和我闹脾气?”
慕黎黎在心中呵呵两声,转过身从他手里躲开,心无旁骛地走到里侧。
“不回答,那就是第二个答案了。”席烽笃定道。
公司里找不见人,回家也不在,他自然知道起因是公司里那场争执。那会儿他是急了点,于是下楼寻人。
同走过大半圈,慕黎黎没忍住,抄着口袋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大概是在你身上安了窃听器?”他倒有闲心开玩笑,“你要不要找找。”
慕黎黎放慢脚步,由着他胡说八道,一颗心却落回了肚子里。
女人有时候就是矛盾,出来想晾一晾他不让他找到,却又希冀他循着蛛丝马迹主动来下这个台阶。
她出门时留了痕迹的,鞋柜里她常年唯一的运动鞋就这一双,耳机是从他放晨练用品的抽屉里顺来的。她把他的抽屉翻得一团糟,然后大敞着不关… …
“我进门连口水都没喝就找来了,你确定要这样一直不说话?看不出来,还挺难哄。”席烽的脸色也臭,关键是他也不擅长哄女人啊。
“ … … ”慕黎黎忿忿道,“以后少和你说话,免得又被人说大呼小叫的喧哗。”
“不光难哄,还记仇。人不大脾气不小。”
她的步速骤然加快,健步如飞。没两步被他按住两边的肩膀,往他那边拖。
席烽只用了两分劲,不痛不痒却也不容她反抗。慕黎黎不自在地挣了一下,被他揽得更紧,整个人嵌在他的肩窝里。
“话顶话说到那罢了,你至于真和我动气?工作上的分歧,各抒己见而已,说说你还恼了。”
席烽也不禁反思,最近是不是各种事情太顺着她了,一点重话听不得,即便不是针对她。
“真知灼见还是个人偏见,我们没必要争执。新公司才刚起步,大家共事时间尚短,往前走一段再论你我的对错不迟。”
这点上席烽没退让,但以防再次针尖对麦芒,缓了缓说:“知道是你师弟,又是你牵的线,总归不让他下不来台,行了吧?”
慕黎黎躲开了他的注视,他又说:“对谁有偏见,我也不会对你有,OK ?别上升到个人层面,不是那个意思。”
这即使不算低声下气,也是席老板最大的耐心了,在她面前他的自大越来越有纸老虎的倾向。
“哪有上升,我纯粹就事论事,你们犯不着那么难为人家。”
“还给'人家'说情?你是真觉得我不会多想,是吧?”他的语气泛酸,钟易的美誉在公司女员工里有多高,不止一人讲过。
慕黎黎心里发虚,但白天她真没有私心,抬眼瞥他:“不是我要说情,是你听不进去。往远了说,历史上听不进臣子谏言的,再英明也是个昏君… … ”
“是,你的意见我收到了,刚刚路上还和李火亮讨论来着。不过,钟易有老李和他惺惺相惜也够了,都捧着他我怕他摔太狠,明白吗?”
老板的驭人之术是平衡为贵,不难理解。慕黎黎忽地一顿,抱起胳膊瞥他:“你下班怎么回来的?”
“老李送我回来的,顺路。”
… …怎么哪哪都有李火亮?慕黎黎努着嘴,面色不虞。
席烽握住她的手,凉的冰块似的,看她表情就猜到了:“等我电话找你接我来着?”
“没。”
“等电话没等到,气得自己跑下楼了?”
慕黎黎抽手打了他一下,席烽把她两手一起捂住:“想给你打来着,一想你一定不接或者挂断,我多没面子。”
再加上他也没那么快消气,被人指着鼻子责难半天,回头又追人屁股后头。好像多离不开她似的,不如两人的气性都冷一冷。
慕黎黎被他搂着暖和多了,仰头瞪他:“那你下楼来干吗?”
是啊,他怎么就连客厅都没进,在玄关站了一会儿就下楼了呢。
“可能是司机的面子可以不给,太太的总要网开一面?”
慕黎黎嘴角抑制不住的轻挑起来。席烽没说,实则是冷到家才发现,慕黎黎更行,又“冷”了他一步。
他的手落在她腰上,拢了拢,这回话上留了分寸,“慕黎黎,你这个习惯是不是— —适当改改?一言不合人说跑就跑,非暴力不合作并不可取。”
“不改,你的习惯才要改。一言不合就凶我、赶我出去,难道就可取?”
她得寸进尺,戳着他腰侧,喋喋不休地开始讨伐,“作为老板可以双标,作为老公才不惯你这个毛病。挑别人错处习以为常,到自己身上却灯下黑,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 … ”
“办公室里发生的事,能扯到作你老公的事上?”
“那是我亲疏有别,人多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你这边,没人了才关上门和你说。你看你又挑我错处… … ”
得,再次话顶话,女人在狡辩方面的天赋不逊于男人。她要说有理,囫囵的能讲出十条来。席烽这次聪明的选择闭嘴。
白天在公司大道理都让他说满了,这会儿不妨让她叽叽喳喳的也发挥一下。慕黎黎的嗓音纤细,软绵绵的上身挤着他,小手不时在他腰上点两下,吐气如兰似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除了出口的话胡搅蛮缠了一点,这感觉,比一回家的万籁俱寂强多了。
所以席烽竟然觉得,让她把心里话说完也不错。本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男人和女人的较量,赢在口舌之争上似乎也没什么益处。
当然,要真辩起来他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不过说累了老实了,回家安安生生的就行。话说回来,要是晚上在卧室里她也能这么能言善辩,他何止求之不得… …
席烽从她另一边摘下耳机,背过她戴在自己耳朵里。又遛完半圈路过单元楼下,她也没了话,半抱着把人拐回了家。
所谓好男不跟女斗,这话也许有偏颇,但男人懂得让步确是珍贵的质量。
见多了睚眦必报的男人,慕岚岚在小苏这里亦深有同感。
同龄的女友听说她重新投入了弟弟的怀抱,揶揄地笑她:“呦,活儿就那么好吗,分开了还值得你上门求复合?”
慕岚岚一口闷掉一杯酒,得意的撩了撩新烫的大波浪卷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你遇上就知道。”
小苏的体力当然好过她,每回到最后都是她各种理由求他。腿酸了、腰断了、没劲了… …总之又开始涝大发的趋势。
实际上,和好以后小苏反而渐渐减少了频率。但好几天的攒到一起,往往她更受不住。前两天周末她和章女士说去加班,路上一心痒又去了他家,两人直接胡混到日暮西山… …
小苏这人虽不怎么擅言辞,更多用行动代替,但慕岚岚已算了解他七八分,他的生活相当随遇而安,活得透彻释然。他执着的似乎只有她。
身体上的愉悦可以让人舒心到忘却烦恼。可慕岚岚和女友说小苏好,不光是床上那点事,更重要的是他一次次让步,从不和她计较。
她曾以为有了前次分手的体验,他不会再那么百依百顺地待她,可他依然故我。最近为了早晚接送她,小苏专门约了陪练学车,还贷款提了一辆代步小车,连她的早饭也一并包揽了下来。
历任男友和他的二十四孝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沉溺在蜜罐子里的小日子,让慕岚岚安心地做她的事业女强人就好。比起那些婚后女友们的老公,小苏更像坚实的后盾。
这样的时光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浑浑噩噩到她早忘了情人是不同的这回事。
直到圣诞节前某一天,小苏破天荒的下班没去接她。只用再平常不过的口吻给她打了个电话:“我今天不过去了,在家里等你,记得开车回来。”
第四十九章 失去比得到更容易
慕岚岚到小苏家的时候,大门没关,留下一条缝隙,好像早早等她过来似的敞开着。
小苏总是这样贴心,说不定在家鼓捣什么好吃的?慕岚岚吸吸鼻子,倒没闻到饭菜的香味。
她负手关上门,刚要轻快地把车钥匙扔在壁柜上,却被客厅门口挡着的两个整理箱吸引了目光。
卧室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慕岚岚探头问了一句:“怎么忽然收拾这些,房东让搬家吗?”
被问到的人抱着几件衣服出来,从她面前经过,却躲开了她询问的眼神。小苏找出一个手提袋,把衣服装进去,然后塞在最上头的箱子里。
那是她的睡衣,和内衣。昨晚被他亲手晾在小阳台上的。
… …
“什么意思?”慕岚岚脑中轰地一声,空白了数秒,“苏皓宇,你在干什么?”
她噔噔的快步过去,翻开箱子查看,全是她的日常用品。再看另一个箱子里,也是。
“这是你让我开辆车来的原因?”慕岚岚简直不敢相信,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前一天晚上两人还在做最亲密的事。她靠在他怀里提议跨年出去找点乐子,他说城中心喷泉广场的烟火最好看,去吧,你一定喜欢。
此刻的小苏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半转过身体,对着箱子低声说:“你的东西我都收在里面,还有一些是网购到货的化妆品、周末超市买的零食,和你爱吃的水果… …过几天的跨年夜没法和你一起过了,但我提前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也放在里头… … ”
他始终不看她,但肩背直立如松,浑身也像冬日的松树一样,有一股死沉死沉的气息。慕岚岚愣了好一会儿。
“你这是— —赶我走?”不然还能是什么,她从震惊中纳过闷来,“从上次你找我来你家,说可以恢复关系那天,就有了这个打算,是吗?”
小苏没有否认。男人的不甘心可以有很多种回馈的做法,他只是选了最遂心的一个。
“既然你来去自由,我想我也有结束say no的权力,这是公平的,不是吗?”
“苏皓宇… …你是好样的!”她憋很久才憋出这一句。
满心爱怜地觉得他是只纯良温顺的小绵羊,万万想不到从他这里打回来的巴掌比狼的狠劲亦不差。
慕岚岚想大声地挽回一点面子,却发现出口的声音虚到毫无气势,他竟敢来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