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长长的一局结束,梁肆延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战绩,心情大好。
他仰着身子,电竞椅晃着,无不嘚瑟:“赢我是侥幸,输我才是常态。”
正说着,他瞟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大剌剌的17:45。
尚和原本是四点半放学,轮上运动会,放学时间会更早些。
“卧槽。”梁肆延快速地起身,随手揣过手机,“我忘记了。”
而后快步朝外走。
沈邵闻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嘴角抽搐。
这个点正赶上晚高峰,梁肆延堵车堵得心烦气躁,还不如开摩托来呢。
十五分钟的车程,他足足开了半个小时,沿途喇叭摁得震天响。
拐进尚和的那条学院路,已经没有来往车辆,偶尔有几个背着书包走在路上的学生。
他开到尚和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易玖。
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脏的裤子已经换成了校裙,那件原本系在她腰上的黑色衬衫披在她的大腿上,腿上摊着一本书,她就低着头看着书,偶尔看看手机。
石阶一旁就是路灯,路灯在六点准时亮起,幽黄的光打在她的头发上,灯下好像有小蚊蝇打转着。
对于十月中旬来说,六点半也只能唤做一声傍晚,天亮得和白日里没什么差别,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太阳收敛了光芒,散发着金色的余晖,给一切尽数铺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影。
时间就在此刻定格。
梁肆延下车,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易玖。”他念着她的名字。
易玖看着他的球鞋撞进自己的眼底,她抬起头,点漆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光亮,嘴角泛起笑容:“咦,你来啦。”
“你不知道回家?”
“不是说在校门口等你吗?”她晃了晃手机,界面上正是她和梁肆延的聊天记录,“我给你发微信了,但是你没有回。”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事实,可是梁肆延却觉得,她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在马路边的小狗,又一次看见主人。
一种,失而复得,没有被抛弃的感觉。
梁肆延蹲下来,和她的视线平行:“我要是不来怎么办?”
易玖合上书,指腹在书上不自觉地画着圈圈。她想了想,问:“那你会不来吗?”
眼神黑亮如玉,太过认真。
梁肆延有些失神,他喉结滚动。
“不会。”而后干脆利落地给出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易玖把书装进书包里,没再看他:“那不就好了。”
梁肆延突然心里一阵失落,他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也不知道这千沟万壑的情绪如此势不可挡地涌上来是为哪般。
为什么易玖没有生气呢?
他迟到了,他失约了,她应该生气的。
不生气,是既不在乎,又无所谓的潜台词吗?
梁肆延起身,竭力抑制住想要摸摸她的头的想法:“那回家吧。”
易玖点点头,起身跟在他后头。
只是,快走到车前时,易玖突然说:“其实有一点点生气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却一不小心泄露秘密。
梁肆延的脚步陡然停下,他的耳际好像被骤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使得易玖的声音是那么得模糊,可在那一片模糊之中,他还是准确地攥住了那几个字。
他喉间燥意升起,有些痒,下意识想去口袋里摸烟盒,那烟盒一角在口袋里被他捏的扁扁的。
有些紧张地回过头:“生气......什么?”
“气你把我忘记了。”易玖看着脚尖,鞋尖捻着地上的小碎石,声音又轻了几分。
“我不会忘记的。”梁肆延忙不迭地接过她的话。
像承诺,也像一个保证。
“只是迟到,不是缺席,对吧?”
易玖抬起头,走近了一点,微微踮起脚尖,因而使得梁肆延能够将她的脸看的更加清楚。
暖黄路灯下,她白嫩脸颊上的绒毛像是点缀了一层光晕,万千星河点缀在瞳眸上,亮晶晶的。
黑发如瀑,乖顺地贴着脖颈,连发丝上都带了些许光亮。
夜风吹动间,准确无误地钩起他的心。
梁肆延揣在口袋里的手握拳,攥得紧紧的。
不过片刻,终于没有抑制住那股想法,他抬起手。
易玖滞住,停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梁肆延抬手,大手贴着她的脑袋,指骨分明的手指插进她的黑发间,轻轻地揉了一下,手腕处的那块黑表也顺势很轻地蹭了一下她的耳垂。
他点点头,很轻地笑了下,语气挫败又无力:“对。”
第28章 🔒肆意
梁肆延起先和沈邵闻打了好久的游戏, 放下手机后又是一整个晚上没睡着,最后不知怎的昏昏沉沉睡去,睡得并不踏实。
大概是满脑子全是易玖, 以至于他又做了一个关于易玖的春梦。
梦里的画面像刻意慢放的电影镜头, 一帧一帧地晃过, 带着模糊光影感。
她还是穿着那尚和的校裙,肩膀瘦弱,就是这样的她, 跪坐在他身前, 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白嫩如藕的手臂。
那葱白指尖就这样轻轻抓着他的衣角,小鹿般的眼里水汽弥漫,语气里带着哭腔:“梁肆延, 怎么办啊,帮帮我。”
凌晨四点,窗外突然下起了一阵大暴雨, 豆大雨滴尽数砸落在地上,声音实在闹人。
他陡然惊醒,整个人弹起, 鬓角、脖子、后背,皆是冷汗。
这场少年春梦被他做得跟恐怖片似的。
打开床头幽黄的灯,梁肆延低头看了腿间一眼, 重重地跌回床上, 手捂住眼睛, 语气里满是挫败:“日啊, 老子十八了, 又不是十六。”
他耷拉着眉眼, 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 最后起身进了浴室。
江婉柔和梁泽是十月中回来的,两人进门的时候,后面跟着的佣人纷纷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提进来。
彼时是周末,梁肆延正靠在沙发上,没个正形地打游戏。他时不时瞟一眼楼梯口,按理说这个点易玖早起了啊,怎么现在还不下来。
是自己昨天的行为吓到她了吗?
可是就摸摸脑袋而已啊!
“梁总,江太,好久不见。”梁肆延说。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梁泽敷衍地回。
江婉柔视若珍宝地拿起礼盒,说:“一千多年树龄的古茶树哦,待会儿妈妈给你泡普洱茶啊?”
梁肆延瞅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回游戏界面:“不要。”
江婉柔又说:“手工羊毛地毯,超有民族风格哦。”
梁泽冷哼,不屑地接话:“你妈买了五十条哦。”
话中抱怨可见一斑。
梁肆延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买的?”
“买的时候你要说,买回来了儿子又要说,你们两个真是讨人厌。”江婉柔翻了个白眼。
易玖就是在这个时候下来的,她看见客厅中大包小包的礼盒,一眼注意到那风格怪异奇特的羊毛毯,无不惊讶地说:“咦,这羊毛毯好有特色哦。”
江婉柔终于找到了盟友,脸上笑意不止:“是吧小九!”
易玖猛点头。
梁肆延:“......”
梁泽:“......”
由于全家只有易玖一个人赞同江婉柔的审美,江婉柔高兴得拿了厚厚一叠给她。
易玖突然有些后悔说刚刚那句话。
易玖抱着羊毛毯上楼,梁肆延跟在后头。
“今天怎么起这么晚?”梁肆延盯着她披散下来的长发,发尾蜷曲,像海藻,晃动间缠得他胸口发痒。
他佯装随口地问道。
闻言,易玖轻轻地叹了口气,连这瘦小背影都带着些惆怅。
梁肆延抬手,轻轻拽了一下她的长发:“问你呢妹妹。”
易玖转过身,表情凝重:“梁肆延,我昨天做了个梦。”
梁肆延身形一顿,瞳孔微缩,耳尖都有些烫。
他浑身上下紧张兮兮,面上却还是故作轻松懒散:“什么梦啊,讲给哥哥听听?”
不会吧,她也做那种梦了吗?太纯情了吧,就摸摸头而已,她还能联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易玖委屈地抿着唇,眼里带着些许懊恼和担忧,以及,一些不可名状的羞愧。
羞愧?为什么羞愧啊?
是不是做春梦梦到梁肆延了,易玖自惭形秽,觉得玷污了自己啊。
梁肆延更紧张了。
没有玷污啊,那还他梁肆延的荣幸。
“我梦见我期中考试还是第二。”易玖小脸紧绷,脸上愁云密布。
“......”
???
梁肆延不是很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算个屁大点的事啊!
易玖又叹了口气,一副不愿再和他多说的样子,而后转身上楼,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在他耳边回荡:“你不会懂的。”
他当然不会懂。
梁肆延莫名有些不爽,凭什么只有他做春梦啊?这不公平。
周末结束回来就是期中考试,整个年级里,只有尖子班陷入了紧张的气氛中。
中午和梁肆延他们吃完饭后,易玖拗不过从毓晗,非要带她去操场逛,易玖只能随手拿出物理题,坐在操场中央的草地上,做题。
几个人被她这顿操作看得目瞪口呆:“小九,你居然随身带着物理试卷啊。”
易玖轻轻嗯了声。
“那你不复习其他的科目吗?”从毓晗问。
“她就物理差。”梁肆延懒懒地靠着草坪,手肘撑着地,长腿支起,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打着游戏。
连洲:“这你都知道?”
梁肆延轻嗤:“爷什么不知道。”
易玖回头看了梁肆延一眼,秀眉皱起,眼里疑惑。
梁肆延:“看什么啊?”
易玖摇摇头,诚恳地说:“你可真自信。”
从毓晗和连洲对视一眼,而后放肆地笑着,一点儿也不克制。
“嗯,爷是普信男来着,好吧。”梁肆延脸皮比城墙还厚,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大手钳着她的脑袋,迫使她转过头去:“做你的题吧妹妹。”
易玖回过头,不再参与他们的对话,专心地研究自己的物理题。
未文理分科前,尚和的期中考试连考三天。
考场按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来分,由于易玖没有参与过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所以她的九门考试都在L班考。
“你在L班啊?”樊江杨说。
易玖:“嗯。”
“那你好好考试,可别被干扰了。”
易玖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她上楼的时候顺便把牛奶带了上去。
等易玖到L班的时候,她才明白樊江杨言下之意。
整个L班闹哄哄的,黑板上写满了前一天的老师留下的笔记,课桌没有摆成考试时五乘四的模样,有学生在后面玩着篮球。
虽然说易玖每次上楼来找梁肆延的时候,L班状况和现在差不多,但是真正到考试的时候,他们还是这么无所谓吗?
因为没有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易玖的位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她扫了一眼教室,没有梁肆延的身影。
咦,难道他上学期不是倒数,所以不在这个班?
易玖在位置上坐下,考前这几分钟她不再看书,手撑着下巴,偶尔看看窗外,又看着走廊发呆。
“梁哥,你要不要我的答案?”几个男生慢悠悠地走在回班级的路上,丝毫不在意再过几分钟即将考试。
梁肆延看也没看他,嘲讽道:“倒数第一要倒数第二的答案?”
“蚊子肉也是肉啊。”
“那你留着自己啃吧。”
“就是啊。”廖暨凯接话,“我们梁哥最近天天抱着语文书啃呢,这次不冲个年级第一?”
梁肆延浑不在意他的讽刺,笑着接话:“第二就行了,可不能拿第一。”
“为什么不能拿第一?”
梁肆延想到易玖那皱着张小脸的惆怅伤心模样,轻嗤:“不然我家妹妹又要做噩梦了。”
廖暨凯现在越来越不懂梁肆延每天都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
几个人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巧碰见文雪,一看就是在等人,等梁肆延。
廖暨凯轻声说:“我先进去了。”
梁肆延没吭声。
“看见我这么冷静?”文雪往前走了一步,微微踮脚,笑着说。
就像在说悄悄话。
“卧槽,这俩人干嘛呢?”廖暨凯坐在教室里,大大咧咧地吼着。
“这女生是不是上次还帽子那个啊?”
“也是操场要微信那位。”
“以前不都带着朋友一起来的吗,怎么今天一个人来了?”
“我听到的版本是她朋友喜欢梁肆延。”
“那你这情报有误啊,这一看就是......”
旁人欲言又止,只留下几声意味深长的笑。
易玖被乱腾腾的聊天声打乱思绪,她也顺势朝窗外看,正好和转过头的董施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易玖有些不明所以。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女生踮起脚尖,水红的唇像是贴着梁肆延的脖颈,她的手里,握着一瓶牛奶。
易玖低头看了一眼,好像和自己拿着的是一个牌子。
她没什么表情地抬头,继续把目光投落向窗外的两人。
梁肆延没躲开,也没往后退:“有事?”
“听说你爱喝牛奶,露露特意给你买的。”即使是面对梁肆延的冷脸,她还是笑着把牛奶塞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