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与野荆棘——Sansaga
时间:2022-06-19 07:07:22

  安桓手指颤抖,指着袋子里那套封皮鲜亮的辅导书。
  费行云刚刚扔了背包,慢条斯理地举手,又慢条斯理地放下,堵着耳朵扛住所有哭诉。
  曾佳林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乐得朗声大笑,手上点了一排最爱的女子组合的歌,用话筒起哄,“真兄弟就要雪中送炭,恭喜恭喜!”
  密闭的包间闹腾成一片,只有许平忧欲言又止,抿了抿唇,没出声。
  待费行云在稍微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留寿星抓着话筒鬼哭狼嚎,她心里头百转千回,转过头,压低了声音,眉头拧起来,“你……”
  自从十一月那一次以来,他们俩平日里的联系比以前更频繁,说的事情也更加琐碎日常,也没以前那么多顾忌。寒假以内,节假日以外的时间还会时不时发发消息。
  譬如这次,她不知道安桓喜欢什么,加上家里情况特殊,预算也不高,只能提前电话私下问他安桓平时的喜好,费行云当即猜到她还是第一次给男生送礼物,她也没否认。结果对话还没完,被对方一句“交给他”直接揽了任务。她来不及拒绝,就算费行云平日里只是看起来懒散做事靠谱也觉得不太好,心里头纠结来去,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到底只能任由他去办。
  结果直觉没错,场面当真要人七上八下。
  眼下看情况,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便宜许平忧还是知道的——那个手办绝不是她预计的花销范围,那摞书倒更符合一些。
  她的话问出口,又被音响巨大的伴奏声掩盖。
  包间是全封闭的暗色,仅有彩灯投射出斑斓的光斑。
  费行云眨眨眼,背景音是安桓嚎出的‘死了都要爱’,倒是从容不迫,低声回复,“本来也预计送他那堆东西,他期末考试没发挥好,被家里拘了一个寒假……”
  他知道得很多,盯着眼前的大屏幕,仿佛注意力全在面前的MV上,也不看她,只是说话间静静朝她这边侧了侧,语气很坦荡,“现在什么都齐全,不是挺好。”
  许平忧不说话了。
  她平日里就话少,不说话也不怎么明显。
  去隔壁吃晚饭,寿星果然没看出来,反而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许平忧指点,“不是我说啊女神,平时在咱们食堂就算了,今天这么多好吃的怎么饭量也跟猫似的……”
  结果话说到一半打住,全因为曾佳林筷子一放,瞪起了双眼。安桓被瞪得发毛,就只能在唇边做个拉链状,酸溜溜地认输,“我不说行了吧,省得生日还要被人骂。”
  许平忧心里头装着事,并不恼,叉子陷进意面里,随手将右耳的碎发一塞,并没注意到有人对着她的耳廓扫过一眼。
  四个人出餐厅,还是曾佳林第一个发言:“寿星,你不是刚刚说想去电玩城逛逛吗,走啊。”
  安桓愣了吧唧,嘴上直率:“我刚刚就是嘴上说说……”
  真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长,连两个人礼物放在一个袋子里都没多想。
  曾佳林瞪他,几乎恨不得上手,“要去就去,别食言行吧!赶紧走!”
  一个茫茫然抓头发,一个人在风中缩成一团言语驱赶,毫无默契地走远,徒留下原地两个人往公交车站台慢慢晃悠。
  许平忧绷着唇角,这会儿终于也没绷下去,叹了口气:“……明天我跟安桓解释一下吧。”
  费行云也不意外,她憋了那么久的劲儿,肯定会自己想出个解决办法,“愿意理人了?”
  关系上拉近就是有一点不好,这人老是习惯性重点跑偏,让人不好招架。
  许平忧:“……”
  “也不是,”她在饭桌上已经想明白了,觉得怪他也没道理,想来想去,只能怪自己,“就是不该麻烦你。”
  如果以她务实的想法,买只稍贵的剃须刀都算妥当。
  她低头去踢路边滚出来的小石子,心不在焉,眼前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睛。费行云高高的个头,弯腰瞧她,也不嫌累,却很果断,“我认错。”
  许平忧嘀咕:“你能有什么错……”
  途经一家小区大门,里侧的车辆不避让行人,差点直接撞上路过的一对情侣。他们俩稍慢几步,刚好与之错过,也免了一通争执。
  “错在先斩后奏,办事不够周全,惹了小许同学生气。”
  他站直回去,不动声色跟她换了个位置,散漫道。
  哪里是不周全,就是太周全,叫人有点……
  许平忧对别人主动让步从来没辙,揣着兜站了一会儿,又叹气:“也不怪你。”怪她分明当时有机会挽回,还是因为犹豫错失。
  公车缓缓使过来,她径自选了一排两人座坐进里侧。身边的人坐下,扫过一眼她垂在肩头的头发,顺口似的问,“没戴耳钉?”
  “……太冷了。”
  她的理由简单,看起窗外阴郁的天空,想起午饭后许凡波同他的谈话,骤然说:“你打算艺考吗?”
  接着,许平忧将老师的说法重复了一次,却没继续提问,得到身边人若有所思的点头。
  她之前在网络上查过,如果要考音乐相关专业需要做的准备,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太难……
  可该说的都说开了,如果紧迫逼人,也不是他们两个人往来的作风,所以她只是提供学校分班的消息,却没多讲。
  许凡波来一通电话,确认她已经在归家的路途中又挂断。
  外面起了冬日的冷风,费行云先她一步跳下车,脚步轻巧跃动。许平忧下巴缩进围巾,眉头微蹙,已经开始琢磨要怎么补救,怎么给寿星个说法……
  “许平忧。”
  快到小区门口,费行云忽然叫起她的名字。
  她微微一愣,不太适应,却静静转头,看他的眼睛。寒风吹动他扎起来的小辫子,整个人坦坦荡荡,落在褪色的橙红日光中,“这事是我不对,不过……”
  他说着,眼睛弯起来,前言不搭后语,“我的生日是六月份,六月二十九号。”
  许平忧茫然地点头,静静地目送人影消失在出租车上。
  进入电梯,里面一对小情侣正拌着嘴,旁若无人地争吵。女生板着脸,却苦口婆心,抢先从门口出来,“男生朋友是一回事,女生朋友是另一回事,这种事情你不会不懂吧?我不想大冷天的你出去,结果是为了参加异性朋友的聚会……”
  许平忧身影僵了僵,错过楼层,又连忙从楼梯下来。
  门关上的一秒,她蹲下来换鞋,却迟迟没有起身。
  “男生朋友是一回事,女生朋友是另一回事……”
  费行云:“第一次给男生送啊……”尾音懒懒散散,重音落在前面。
  那句话当时她没多想,现在也有些不敢多想。
  可当事人偏偏不给机会,说曹操曹操到,短信在手机上亮起来,一条彩信,附赠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朵花的照片:不要生气。
  她想了一下,认了命似的回:……真的没有生气。
  费行云:真的假的,那我不是白认错了?
  他不给她回复的机会,又自觉发来:真的假的不重要,反正大丈夫能屈能伸,认就认了。总比其他结果好,不过……
  不过什么?
  她站起身,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却只看到他轻飘飘的几个字:不过人总有小气的时候,跟你保证,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公交车上某两个人的座位一直在变嘛。
 
 
第36章 
  四月份的时候, 天气入春,高二生活也正式进入了后半阶段。
  大人们分居以后,对许平忧而言, 现在的生活模式更像小学的时候。那时候家里大人一个在外面做生意鲜少回来,一个忙于工作,对她的学习生活也抓得紧。除了多了一个会甜甜叫她姐姐的许冉冉,基本都是老样子。许冉冉身体不太好,经常感冒, 但性格却比同龄孩子要活泼许多, 不知事的年龄,算是家里最大的开心果。
  抛开这些, 甚至于连烦人的对象都是一样的——
  那会儿,对方是坐她座位后面扯她头发, 现在就是大大咧咧地从自己班找上门,做事没有顾忌,好像每隔时间都有一波出其不意。
  早上课间操过后还多出十分钟自由活动时间,苏以杰就不远万里,专门到他们班的队伍找人, 问她关于高三的艺考分班志愿表作何打算。
  许平忧这些年什么都有长进,唯独对于别人高调做事的作风还是不怎么擅长应付。
  男生带了自己的兄弟, 脑子里好像就是缺个低调做事的弦,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清咳一声, 才道,“……不出意外的话, 我准备要考编导。”
  他倒是话里话外意思齐全了。
  许平忧揉了揉太阳穴, 想好的应对还没出口, 又被对方的好兄弟截断,“同学,我哥们都这么诚心诚意了,好歹给个面子吧,分班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上回当面拒绝那事儿,他也不挂心……”
  他们占据了操场一角,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够想注意的人注意。
  “许平忧。”
  有人忽然从这帮人身后慢悠悠地叫她,不紧不慢,手上托着篮球,好像纯粹路过。她抬头和人对上目光,心里松口气,朝这边随意点了下头,说了句话就主动离开。
  曾佳林这会儿晚了一步,哼哧哼哧地赶过来,偷偷摸摸地翻起白眼,同她愤愤,“我一看解散后他走的方向就觉得的不对……算我以前看走眼了呗,苏以杰自己找你就算了,带人算什么,还学网上玩舆论绑架那套啊?”
  她倒是不遮掩,抓重点能力依旧,该啐的啐,该夸的夸,“这种时候就得说,还好还有自己人……”
  费行云自她刚刚来了,就主动朝前走了几步,距离拉开,给两个姑娘家聊天的空间。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留空间的时候留空间,有点‘事了拂衣去’的味儿。
  他们班下节课是体育课,许平忧这儿不是。
  回教学楼的路就这么一条,中途遇见几个女生对着这边似有似无地投来目光,其中一个她们认识,之前还主动打过招呼。夏宁性格还如之前一样,大大方方,却也不让人难做,点到为止。
  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要敏感一些,曾佳林藏不住话同她讨论,但也没说什么难听的,道理也很直白——这年头总不能还要姑娘不喜欢帅哥了吧,何况还是性格不错的潮男帅哥,人家要喜欢,那说明美的事物大家都乐意欣赏,眼光好啊!
  “不过人初中同过班,这点儿……”
  曾佳林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老道的分析没来得及讲完,被楼上的同班同学叫住,幸灾乐祸地道上一句‘老师有请’,顿时脸皱成一团,先行离开。
  许平忧被留在原地,前面的人就仿佛后背长眼,慢慢地落下几步,与她差不多并行。低调依旧低调,只微微扬了下眉,算是默契。
  两个人的空间,不说话反而刻意。
  她的目光往篮球上落,只得没话找话,明知故问,“体育课?”
  “是。”
  “……要打球吧?”
  费行云手中的球往天上抛了抛,点头。
  她没说什么。
  许平忧微微抿唇,目光对着小卖部的方向,忽然轻声道:“你等我一下……”
  距离不远,如果抓紧,剩下的时间刚好还够个来回。
  费行云人果真老老实实等在原地,同他打招呼的人都过去两三拨了,也没见动弹。
  有男生抢占先机,主动和他约定,“一会儿组局啊,我俩一队,一定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他的性格不算特别热情外向,却从小学开始就人缘极好。许平忧对这一点见怪不怪,故意稍慢了两步,等人走光了,才又悠悠地晃过去。
  “……给。”
  她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也不解释,直接低头通通塞过来,声音又平又静,好似波澜不惊。
  费行云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随着上课铃迅速跑远,消失在转角。
  体育课自动活动时间,队伍四散,男生扎堆往球场去,他就慢悠悠地拎着两瓶水,慢悠悠地走,任人分了队。一场球打下来大汗淋漓,球还在手边,夏宁卡准了时间拿着运动饮料等着,他就弯弯眼睛,指指篮球架下的地面。
  “还是谢了。”
  他点了下头,说得很简短,对方领会意思,表情虽然有些失望,却并不多纠缠。
  和他组队的男生学了常常来班上找人的安桓那套叫法,眼前一亮,不仅伸手帮忙拿,还要主动要求付费,“……麦克斯,麦哥,小麦,看在今天助攻好几个的份儿上,分我一瓶呗!”
  费行云从来大方,这会儿却懒洋洋地笑,仗着身高,顺手一夺,扔下三个字,轻描淡写,却一字一顿,“自、己、买。”
  ……
  家里的事情有人可讲,学校里的生活按这么过,许平忧最近也不算有什么烦恼。
  可别人不提分班还好,一提分班,她就忍不住琢磨起费行云。她很早就通知了他关于艺考分班的事,那会儿就实际上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旁敲侧击打听他现在关于之前的约定究竟是什么想法。可对方不主动提及,她要是问得太多,未免也不太好。伤心事不多讲,小孩子都懂这番道理。
  她昨天填了分班表,自然是愿意分去专门的艺考班级,当然也没忘记主动跟李姿玉交代。
  许平忧年纪长了,说法也就没那么直愣愣,更懂转折委婉,什么想要更多灵活的空间准备节目和技巧,平时也能多去去工作室……诸如此类的道理全被她摊开,说了个明明白白。
  她第一次主动做决定,第一次主动提出来,不能说不紧张。
  李姿玉抱着许冉冉,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心思在别处,静静坐着瞧她,总之最后没有不容置喙地表露出反对,叫她一颗心终于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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