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上来。”
豆豆抬头确认了一下门是紧闭的状态,才犹疑着出声,“就是……就是感觉剪得有点像你和费行云老师在互怼一样,刚好每个问题都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跳过了主持人采访问题的部分。”
许平忧愣了愣,回忆起第一期录制的场景,认真地思索着,答,“可是我们都是分别答的问题。”
豆豆开始有点愤愤,“……对嘛,我当时也在外面看着的。所以我说,剪辑稍微有点搞事情了。”
“你们俩没那个意思,都是好好答个人问题,也给剪出一点火/药味。”
许平忧没来得及出声,对方已经控制住情绪,很妥帖地给出方案,“我去跟曹姐打个电话,然后联系一下节目组吧。当时合同是反复看过的,我们也有维护形象的权利。”
偌大的娱乐圈同社会一样,一向对女性要求极高。
她们刚刚在剧播期吃过一次亏,不能再重蹈覆辙。
许平忧过往很少上综艺,上的时候也大多是比较内向少话的形象,这才免去了许多风波。
节目组如此刻意为之的道理也很好想。
难怪第二期节目组忽然请来和主持人熟识的脱口秀演员,多半就是后期在剪辑的时候,发现第一期录制的时候棚内有些沉闷,也没什么争议点,就只能在剪辑上动动手脚。
“……关键是不能再来一次了吧,这次是小费老师还好说,人主要是做幕后工作的,可要是再来一次,换成同节目的男演员或者偶像歌手呢?”
豆豆在窗边站定,许平忧知道她在气头上,忍不住笑,便从梳妆台前拿起一瓶未开过的矿泉水拧开给她,拍拍她的肩膀。
“不是什么大问题。”
许平忧在这种问题上自从开窍后一向想得很开,笑着为她顺气,“别为这个生气,保持开心更重要。”
抛开许许多多,她同费行云没那个意思,再剪也不可能凭空生出一堆实打实的矛盾来,顶多就是惹来讨论,有两个评议方向的网友参与进来,吵上一两句,重点核心始终实在参与节目本身的素人嘉宾身上,何况他们俩连职业都不大相关……
许平忧决定放出杀手锏,“要不然,请你吃好吃的?”
今天的晚会录制完成后,明天再飞往北京参与之前曹月提到的电影试镜,最近就基本没什么比较重要的通告了,可以慢慢地在录制综艺的间隙挑一下剧本。
近几年,曹月将不少事情的主导权都渐渐交还给她,其中就包括看剧本的事情。许平忧自认不算极有天赋的人,就更愿意将自己位置始终摆正在半途上路的新人上,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对于剧本的逐渐琢磨出了一条思路——除去剧情,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定的逻辑性和合理性。
过去,她也对曹月承认过自己的小心思,“逻辑性比较强的角色,演员也比较能容易抓到信念感。”
“其实是有点投机取巧了……”
“这种合理要求叫什么投机取巧?”
曹月有点惊讶,但也不奇怪她这样将什么问题都归于自身的风格,很果断地说:“就按你想的来。”
……
结束了地方台的晚会的录制,身边有人心情不佳,她的杀手锏也得说到做到,干脆在回公寓之前,请豆豆和东子吃了一顿最近网络上正红的法餐。
美食总能渐渐消解掉所有烦恼。
一顿饭吃完,豆豆又重新变得精神抖擞,东子笑她这是吃肉可解千愁,她也没理,将平忧亲自送到公寓门口还不算,又跟她交代事情最新的进展。
“节目组说之后不会这么故意剪辑矛盾,也会像第二期一样请一些本身发言自带爆点的嘉宾过来……”
豆豆沉吟了一下,跟她认真地补充说明,“就是要跟费老师那边打个招呼,曹姐说她给耀行那边打个电话,你这边不是上次换了联系方式来着?也可以直接跟他本人沟通一下……”
“哎呀,其实不说也行,反正估计怎么都能处理好,耀行那边基本没什么演员,跟咱们连竞争关系都没有,这其实还挺方便。”
豆豆越说越将自己说得放松下来,“……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一大早我来接你,明天的试镜才更重要!”
她是眼神闪亮,许平忧哭笑不得地应了一声,用家里所剩不多的小零食送走豆豆。
即将试镜的这部电影和她的出道作不同,类型是商业片,导演也是做出过票房五十几亿现象级爆款的商业大导,这次会公开为下部作品挑选女主角,已经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这种国民度级的导演出手,哪怕是戏份较少的花瓶角色也值得尝试。更何况这次的女主角还拥有完整的感情线,和男主同甘共苦,拥有自己的武打戏。
曹月接到试镜机会也跟她提前确认过有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在她眼中,许平忧有多年的古典舞功底,做这些动作肯定没问题,唯独担心身体和精神的状态够不够支撑。
谁料,许平忧答应得很爽快,也在一再的问询中,再三地保证不会错过这次试镜机会。
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现在回头,才明白曹月当年于她的知遇之恩有多重要。
公司和演员并非谁为谁付出的关系,而是要互惠互利,携手并进。没有谁在圈内浸染久了,会不期望回报。
翌日一早,豆豆果真准时准点,带着专职司机东子来敲她的门。
许平忧分他们两个一人一份做好的三明治,自己却只吃过麦片。
“今天的事情这么重要,”她笑着找出一个理由,“我怕我会有点紧张。”
她一旦情绪上紧张,就容易胃里翻腾不止,所以更偏向什么都不吃,简单了事。
豆豆拿她没有办法,只得一边劝人勉强吃两口面包,一边在她上车前给她调整好座位。
上海和北京一南一北,同为大都市,却在很多方面差异巨大。即算是季节相同,当下的天气也是完全不同。
时间尚早,机场没有粉丝送机,仅仅只有几个常年驻扎的代拍跟着。
豆豆替她护出一条路,陪她一起上了飞机。
落地时分,首都起了点春末的干燥季风,把人吹得头发乱飞。
许平忧坐进车内,一路已经养好神,精神上再难入睡,而是开始琢磨起曹月给她发来的一些内部消息。豆豆也就不像来的时候一点动作轻巧,小心翼翼生怕吵到她,光明正大地看起手机。
“……服了现在的网友了。”
豆豆刷起短视频,短视频亦不会因为大数据放过她。
“许平忧”三个字长年累月驻扎在她的搜索栏,推荐的视频自然而然占据了一席之地。
许平忧心思还在曹月的消息上,没有出声,架不住驾驶座上的人碰上红灯,好奇发问,“咋了?”
“没有,我就是看到点儿东西,忽然觉得昨天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点儿……”
豆豆说着说着,没忍住乐了。
“有人帮咱们忧宝和费老师剪了CP视频,用的就是之前晚宴红毯和《与恋》第一期的素材。”
她越说笑容越大,全当是给人临做正事前放松解压的笑话,“背景乐配的《血腥爱情故事》,还挺会剪的……”
“配字更敢,”她看红灯还有十几秒,将屏幕在驾驶座上展示一秒,一字一顿,“‘娱乐圈现役离异夫妻感天花板’……现在观众们都好这口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有两个人狂打喷嚏……
第56章
东子过了新人的阶段, 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能算至少在娱乐圈见过风雨,可此刻握着方向盘听着人一字一顿, 依旧觉得有些不可理解,眉头认真皱起,不敢相信地重复:“……离异夫妻?平忧姐和你偶像?”
话里话外明摆着抓错了重点。
豆豆差点无言以对,“你怎么就只听见这四个字了……以前曹姐说你不懂圈子里搞得如火如荼的CP那套,原来是真的。”
她嫌他停留在直男思维, 做出一句总结评价, 语重心长道,“‘人与人的CP感是玄学’, 你记住这句话就行。”
交通灯信号转换,东子反驳不成, 干脆主动放弃辩驳的机会,又开起自己的车,留豆豆兴致勃勃地翻起评论区的各种犀利评价。
不过说来说去,评论区还是和之前的杂志晚宴那回一样,大多都是关于两个人微妙气场和化学反应的讨论, 只是这次加入了《与恋》剪辑出的人为矛盾部分,配以恰当的背景音乐和歌词, 竟然还真的有了那么点儿似真似假的意思。
有讨论度在,自然也有《暮暮朝朝》的cp粉出现, 不适时地和人吵成一团。
豆豆默默地看, 也不去打扰一侧在琢磨一会儿试镜的许平忧。
到达面试通知上指定的酒店时,已是上午十点半。
比起电视剧和网络剧, 大荧幕往往更看重演员表情, 追求真实的皮肤纹理。这位导演的试镜同样秉承其中道理, 特意强调不要演员上妆,豆豆也就仅仅为许平忧确认了一下发型和着装。
他们到的时候,还有几位演员已经等待许久。
或许是因为有明确的竞争关系在,也或许是这种机会实在难得,哪怕是平日里有些交情,大家也是各自打了招呼就算,依旧停留在各自的保姆车上。再不然就是独自前来的新人演员,一看就处在比较紧张的状态,坐在大堂里单独等候。
许平忧想着曹月刚刚的说法:这个角色有单独的成长线,又兼有打戏,需要演员吃得苦,愿意在剧组里下工夫,跟着工作人员上山下海。
“其实导演那方的消息说他个人比较属意启用新鲜面孔,可是几个高校选下来还是没找到合心意的,这才想起来在圈子里做一次公开试镜……”
这种机会,不仅仅是成名演员和刚签公司的新人有意。
这种紧绷的气氛之下,一辆低调奢华的GMC SAVANA如投湖石子驶过酒店大门,许多人的目光也就不自觉、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
车门一开,下来一位打扮清爽的高马尾女士。身材极佳,神色大方,正与自己的助理轻松地谈笑。
豆豆探头探脑,率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蒋一蓉?这位竟然愿意下凡?”
东子目光跟着追过去,思索半天,到底也顿悟,“……哦,去年在海外拿奖的那位?”
“我记得我还看过她的出道电影……”
蒋一蓉背靠港资,出道作就是投资巨大的武打动作片,和众多天王级巨星合作。此后虽然更多地开始往文艺片发展,但依旧凭借当时出色的表现在观众心中奠定了‘职业女打星’的形象。网络上每每提到打戏利落、演技不错的女星,都不会落掉这个名字。
去年她作为唯一的亚洲面孔参演一部外资电影,票房虽然一般,却横扫了各大影片奖项,她虽然个人没拿奖,但也因此身价水涨船高。直到上个月她在片场耍大牌的词条忽然登上热搜,风评一直都是极佳。可即便如此,大众对她评价标签依旧还保留了实力派三个字。
此等大明星驾到,大堂那边一时乱成一团,想来酒店也会有专门特殊的安排。参与躁动的明显不止观众,还有不少蠢蠢欲动的相关演员经纪人,光看排场就已经胜过其他人万千。
“……没办法。”
豆豆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坦诚地叹了口气,兴致缺缺地关上窗户。
许平忧倒没有为此紧张,也并不喜欢随意批判他人,只是惊讶这电影或许比她预想的还要竞争激烈,又沉浸回自己的准备状态。
临近十一点,导演团队一行人终于正式到达酒店。
‘面试官’驾临,所有人都朝着提前安排好的楼层和试镜室行进,他们落在最后几个,节奏不紧不慢。
许平忧同样是最后几个才进入了室内。整个试镜过程都和从前差不多,单独试一段内心戏,和制作方找来的男演员搭一段戏,最后如果还有动作上的特长,也尽可以展示一番。许平忧做好每个步骤,在最后同样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舞蹈特长。
导演留着一头长发,年纪四十出头,神色严肃,从刚刚面试过的演员剧透到现在,始终一直保持着‘瞧不出好坏’的状态。
“OK。”
制作方的人陪在一边,看不出有什么意见,面带笑意地跟许平忧做出暂停的手势,用稍带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跟她道谢,“辛苦了。”
许平忧呼吸起伏,还有些没从情绪中走出来,更有展示完基本功后的喘息,瞧人便带上一点习惯性的冷淡,只点了下头,没作声。
导演手中的笔转了又停,等她走到门边,忽然又出声,“你等一下。”
“能再说说刚刚你那段内心戏的处理想法么。”
导演这个问话显然出乎在室内的众人意料之外,可他很无所谓,继续直白且坚定地问,“为什么没有掉眼泪?”
……
试镜总是很耗费精神的一件事,要专注,要沉浸,还要为自己打造出预想中的人物性格,更要让自己产生信念感说服他人。
许平忧在电梯间和豆豆汇合,嘴唇发白,一上车,立刻如蒙大赦地缩进座椅内,抱住膝盖慢慢地平复呼吸。
豆豆不为难她,也不急着问试镜情况,而是给她递来还是温热的随身水杯,同她聊起一会儿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再休息一会儿,弥补早上奔波的辛劳。
“……那就去吃上回那家餐厅。”
许平忧平时算在吃上得过且过,这会儿也不免赞同起豆豆的说法,急需进行体力上的补充。
刚刚试镜的最后一问,其实当真将她有些问得懵了。导演那边给出的剧本不可能是全貌,仅仅只是一段女主角对于自身童年的回忆,连台词都没有。
“请回忆你作为‘她’并不愉快的童年,作为孤儿被雇佣兵养父带大,在严苛万分的训练中成长,从未享受过真正的快乐。”
她读完那几行字,微微出神后闭眼,脑海中浮现出些微的形象,很自觉地悲从中来,眼泪溢在眼眶,将落未落,整个人静默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