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许平忧微微一愣,没别的想法,第一反应很不恰当:她小时候的性格极其别扭,在不知道情况下和人结仇也不意外。
这边一通与助理的电话打完,曹月的电话紧随其后,不过她的消息就要更加明确——
这些事情并非无缘无故被人挖出来,很可能是有人故意要在某些资源定人的紧要关头要她好看,给她制造一些舆论上的麻烦。
“……说实话,那边也只是说你在备选的最后三个人中,我没想到有人对这个电影看得这么重,连这种狗仔玩法也抬到台面上来。你最近剧播,正是热度高,观众有兴趣的时候,他们那边下手不纯粹是冲着什么舆论,也有要引导你的粉丝的意思。”
“我们不是什么选秀出身,平时也不搞炒作的那套,粉丝黏度没那么高……”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那部电影,大家骂不骂你都没那么大的关系,只要能让制作方在对比候选人的时候多做犹豫……”
曹月越说越严肃,到最后也没了耐心,勉强控制住情绪,跟她同样叮嘱起暂时不要上网看评论的事。
许平忧嗯了一声,做事很听话。
可架不住社交平台总是跑在前面,大数据毫不留情地直指目标人群,只不过是挂断电话的过程中,立刻为她推送起某某女星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当下最热的提问平台意有所指,连标题都十分隐晦——
“某女星当年怎么对自己父亲的事情大家知道吗?”
“我是某X女星的同学,应该算是小学同过班,高中又考在了一块儿吧,甚至大学都在同一个城市。我说的这件事可能大多数人不知道,但当年在我们本地是很有名的……所以我也很意外,某女星怎么就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也没人旧事重提,扒出这件事跟人跟人对上啊,明明当时的新闻也有人扒到真人,那会儿社交平台也发达了,搞得我们这边当时传得到处都是。新闻当事人就是跟她是同一个姓来着,我个人觉得算人品问题了吧……”
“她和她妈当年狼狈为奸,不让离婚后的父亲见生病的小女儿,结果搞得她爸在路上出事没了,她爷爷奶奶没办法只能求助媒体……当年都有记者追上门了的,大家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应该快了。
第58章
奇怪的是, 许平忧没什么感想。
面前还是人来人往的巷子口,她一个人在车里呆着,不得不因社交网络被迫接收旁人对她的看法和议论, 现在回头看,早没了当年那样崩溃脆弱的情绪。
她只是坐在座位上,莫名觉得茫然。
……
冉冉被送进医院检查出病症的当日,她才刚刚上完大学里的训练课,在小径上结束一通来自南方的电话, 一个人慢慢往宿舍走。Max乐队接下来要正式开始多城巡演, 费行云这通电话,既有乖乖巧巧跟她交代的意思, 也有提前说明练习时间增多,有可能出现联系不及时的情况。
冉冉得了病, 而且是需要长期治疗的重病。
“你也别想太多,我就是想先跟你说一声情况……”
外婆的声音在电话对面微微发颤,说完最紧要的,又要她不要担心,好好学习……
在家里出了大事的前提下, 这种说法其实都是伪命题。
许平忧那时已经经由老师和学姐介绍,偶尔做起一些带课或者礼仪的兼职, 自己攒下一定的积蓄,当即毫不犹豫地买了机票飞回老城, 匆匆赶回去, 在医院只见到孤身一人的外婆。冉冉被查出重症,第一时间就办理了入院手续, 李姿玉却因为精神承受过度, 在看似平稳的状态下忙完所有手续, 安顿好小女儿后,立刻如释重负,在座位上昏迷过去,如果不是被路过的护士及时发现,情况只怕还要更糟。
外婆虽然还算身板硬朗,却不懂现在这个时代的太多手续流程,望见她的身形,顿时才像有了主心骨,眼神惶恐,几欲垂泪。
“不用担心,您慢慢说……还有我在呢!”
许平忧立刻伸手握住她,即便心里还有些茫然,依旧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低声安抚后细细询问起情况。
冉冉的病并非产检期能检查出来的病症。
她幼年的时候的确一直非常容易感冒,但那个时候,家里也只当可能是因为当年出生条件特殊的原因,所以身体相对普通的小孩子要瘦弱一些,根本没人会异想天开,预知一般考虑到免疫系统的方向。直到这次在学校把老师吓了一跳,感冒恶化成肺炎,直接送进院做过全面彻底的检查,才彻底发现问题所在。
“你父亲那边我们也通知了,冉冉还这么小,该做化疗一定要做,该做手术也要趁早。”
外婆声音发颤,像在说服她,也像在说服自己,“小忧不怕……你妹妹年纪还小,小孩子治愈的几率也大。”
许平忧慢慢地听,心尖发颤,目光落在病床上,只将外婆的手握了又握,“我知道的。”
她尚且还不了解这些提及的过程中所需要的具体费用,但也大体能猜测到一定不菲。
许平忧的思绪乱成一团,慢慢地抽丝剥茧,逐渐理出一条思路。
外婆去看顾冉冉,她就主动留下来陪着李姿玉,再三跟外婆叮嘱要保持手机的通畅。
李姿玉清醒过来,水没喝几口,却立刻哑着嗓子,要许平忧将她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明明精神才好,又强撑起来与人通电话。
她要她出去,许平忧同样照办。医院里病房从来都是紧俏资源,李姿玉状态好了,自己也跟护士主动说明情况,坚持着腾出空位。
许平忧隔着一扇门,听见她在走廊尽头的阳台处和人争吵。
“……冉冉的病,我是一定要想办法治好的。许凡波,你但凡能拿得出一点跟我争孩子的劲头,现在就不会只是坐在你那个新家里听着……!”
“是吗?你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孩子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我之前不要你见她怎么了,难道还是我的错?……你也少说废话,别把自己真当成什么情种,我们俩早不是当年的情况,装得这么像模像样的算什么,冉冉现在情况特殊,医生也说要先把情况稳定了,再谈其他。”
“冉冉是你们许家坚持一个家里总要有个孩子,我也才坚持了那么多年。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怀孕之后,你爸妈那副盼着孙子的德行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的通话,断断续续打了好几次才算完。
李姿玉从阳台回来,嘴唇发白,看见她了,尽量使自己显得沉稳可靠,用仅剩的精力轻轻出声,“你也别急,等你父……等他过来了,这件事会有办法的,到时候你还是回去上你的学,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许平忧嗯了一声,很自觉地去扶她。
但老话也说,天有不测风云。
许凡波自离婚以后,并未立刻真如李姿玉所想,将新欢娶进家门。他带着人去了外地拓展生意,几年也没定下再婚的事情。许家二位老人原本也不将前一个孙女的事情看得有多重,但看他这么犹犹豫豫的,就知道他心里还存着一些年轻时候的往事,无奈之下,也只能由得他在冉冉的事情上坚持己见。
春季很难得那天那么大的雨。雨幕连天,只差闷雷闪电。
高速公路一起特大交通事故紧急登上本市晚间新闻头条:天气恶劣,有人违规驾驶,造成几车相撞,造成几人死亡,几人重伤……
当夜,许平忧陪着外婆坐在医院的等候区,盯着头顶的电视,尚且还没意识到这则新闻与她们的关联性,只知道李姿玉又接起一通电话,回来神思和精神便不怎么好了。
许凡波是高速公路事故中重伤的一员,抢救几个小时,依旧没能捞回一条命。
太多的事情接踵而至,许平忧在其中随着沉浮,同样感觉不到真实,耗费了许久才调整回状态。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一些和许凡波相处时的情形,一想就不怎么能吃得下饭,因此只能强迫自己刻意把思绪放空。
李姿玉比她状态差得多,两天食不下咽,要照顾小女儿,还要和追上门的许家人周旋,连工作都不能再做,独木难支。
许平忧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将人全部挡在门外,眼神声音发颤,还能故作镇定,喊起几声熟悉的大伯、小叔……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父……”她注意到对面几个人的神色,立刻敏锐地改掉话中的称呼,“为自己的亲人抱不平,想在这件事情上要个公道,可是我妹妹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我母亲你们也看见了,状态不怎么好……”
她不懂声色地侧身,将一侧的外婆护住,“……总要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能一件事一件事的解决吧?”
许平忧直视对面的人,冷静地出声,丝毫不留情面,“我人在这儿,你们也知道我的学校,人是跑不了的。光是对着我外婆喊着要人偿命,找些莫名其妙的人来讨说法,难道就能解决问题吗?”
她的目光无声地自队伍最末的一、两个人身上掠过——他们带着相机,尽量是自己隐去存在感,状态专业,看她像看一块砧板上的肉。
一家人的闹剧,还是牵涉各种男男女女、交通事故等各种社会热点的闹剧,哪怕只是就着这几个重点生搬硬造,也绝不会缺少讨论度和关注度。
……
那几天之内,费行云的消息发过来,她还能表现得像个没事人,用网络不佳的原因要他换成电话。对方通知她老城这站的巡演地点,她也像从前一样,听完应完,丝毫听不出不对的地方。
许家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骤然失去家里的顶梁柱,就算是其他亲戚愿意罢休,顶梁柱的父母也绝不可能。
父母、父母,又是父母。
她回到李姿玉的床前,静静地望着那张莹白的脸,忽然身心都涌出一种强烈的疲惫。
这种疲惫曾经一度因为高考消失,如今又卷土重来,只差将她淹没。
李姿玉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给她水也不喝,粥也不要。
许平忧开始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到后来忽然有些开始发起抖来。
“……妈。”
她只是觉得厌倦。
“其实,我知道我和冉冉基本没什么配型成功的可能,但我肯定会去试试,”她几乎是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抑制住视线内渐起的水雾,把很多事情直白地摆出来,语气上尽量轻描淡写,“您确定您就要这么荒废下去,什么都不做吗?”
“交通事故这种意外不是你能控制的,可是冉冉是实打实的需要我们。”
“你愿意就这么让人坐实我们家那些莫须有的名头吗?”她顿了顿,语调发起冷,“我是不愿意的,我没那么认命。”
许平忧从来没有像这样,直白地发泄过心里想说的话。就像小时候一样,为了喜欢的东西,连隐瞒家人的事情也毫不犹豫地去做。
“你原来知道……”
她看见李姿玉渐渐反应过来,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嘴唇发起白,半天没能说出后面半句话,竟然莫名地感觉到一丝痛快。可这丝痛快很快转瞬即逝,消失不见,变作无边的麻木。
……
高考以后,她曾经以为,自己的坏运气就要结束了。
许平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又是怎么在电话里和曾经的爷爷奶奶据理力争,作出一副成年人的坚决样。
她浑浑噩噩地在沙发上睡过去,外婆知道她辛苦,也没有多加打扰,留下餐食,替她盖好被单就又匆忙赶去医院。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却还是要为了晚辈的事情多方操劳,几天下来身形消瘦,许平忧默默地看,将头埋进被单,想要落泪,却发现干涸过分,连落泪都是耗费心神。
她在深夜中拿起手机,终于有空,想着给一些人发去一些早就想好的消息,删删减减,又意识到不够郑重,最终又坐回了书桌前。
许平忧记得自己上一次写信是什么时候。
她跟室友打去一通电话,央求对方帮忙在书桌最角落的名片堆中翻出一张姓曹的女士,又摊开纸张,几乎是下意识地凭本能动笔。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以后发展方向不一致,可能还是分开比较好……”
一连串的重复的语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写,为什么写,只记得写道最后,纸背湿透,笔尖划破纸张,“费行云,我……”
“每一次我以为生活要慢慢变好了,现实都是会变得更差,怎么办呢?我自己都觉得我特别矫情,我很想跟你说一些特别特别狠心的话,可是写出来才发现都是违心的假话。你告诉我做人要真实,要想着自己……其实我现在特别特别想见到你,特别想跟你说说我现在的心情和想法,想跟你像从前那一次一样偷偷逃跑,想和你诉苦,想不管不顾做一个什么都不必理会的恶人,想回到学校,想见到你。我想见你,我真的有很多的话想说,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在一起想让你看到我在慢慢变好想和你走到最后想永远可以说真正的心里话想和你在一起……”
情绪缺失标点,乱作一团。
“我为什么会出生在这里?”
许平忧扔下笔,骤然将纸张揉成团,捂住眼睛,崩溃着大哭出声。
……
她到底没能做到曾经许诺的事。
老城巡演的当夜,李姿玉像是终于想明白了,至少状态上稳定,还记得要奔波了好几天的许平忧从医院回家休息。
她连着几天都没怎么睡觉,原本的确是想直接回去就那么睡一场,坐在公交车上,却盯着头顶的夜幕,忽然改了主意。
临时出门之前,许平忧用帽子和口罩罩住自己发白的脸色。
今夜的天空又有一颗很亮的星星。
但那颗星星也不及舞台上的人闪亮。他比从前更加耀眼,彻底摆脱过往的束缚,离开不能全部发挥的封闭环境,哪怕是一身主色调的暗色,也压过话筒处鲜艳的玫瑰红。
明明从一开始她就应该知道,他与她完全不同。只是喜欢这种东西蛊惑人心,让她连这点都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