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苍老、衰败。被雨水浸得溃烂。
她粉色旗袍流泻着水一样的光泽,妩媚、艳丽,冰凉。
迷梦中,勖嘉礼满怀粉白花朵,一群蝴蝶终于从他嘴边飞了出来,以流离不羁的姿式,浮尘掠影,投下斑驳的影子。
“勖先生,您发烧了。”
“是么。”
勖嘉礼披衣起身,平淡,潦草地呆坐着。
下雨的天空寂静苍茫。窗外大朵大朵灰蓝色积雨云在风中翻涌。钟之夏眼底有白色鸟群飞过,它们无声掠过面目模糊的城市、幽绿的草木,最后停留在他肩上。
钟之夏蜷腿坐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雨,转头小心翼翼的观察他,试图劝说:“我给您叫医生。”
“不用,”勖嘉礼声音很轻,“我只是觉得冷。”
有风飒然而至,吹拂玻璃上的水珠缓缓汇成清渠小溪。他英俊的面庞有些苍白。钟之夏鼓起勇气试了试他额头,“很烫。我给您拧块毛巾。”
房间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拒绝,“不必管我。”
“哦,那我给您叫早餐。”
“你自己吃,我不饿。”
路过公园时,路边有个须发皆白的流浪汉倚墙而坐,神情困苦。勖嘉礼叫司机下车拿5000MOP送过去,询问需不需要帮助不联络慈善机构。然后钟之夏结巴着祈求,“勖先生,我可不可以把早餐送给他?他一定又冷又饿。”
“可以。”车内所有的食物都给了老人。他们目送老人随慈善机构离去。
司机汇报说,那位老人曾是乐施好善的企业家,在金融风暴里破产。无法接受人生落差,不肯回到家乡,也不去发放免费食物的赌场。老人会多国洋文,可以留在慈善机构做工,好歹能遮风避雨。
勖嘉礼不是良善之辈。
他只是触景生情,想起多年前,徘徊在街头彻夜淋雨的少年,渴望着有人伸出援手。但最终只能……那是永世不能遗忘的屈辱。
生命是如此的苦涩。有一千场雨,就有一千种痛苦。这一生要经历多少场雨才算完。
他不看医生,不吃药,不吃饭,甚至拒绝冷敷或喝水。
“您要好好照顾自己。”钟之夏十分担忧,半蹲在他面前,像一只担忧失去饲养员的德文卷毛猫,有着湿漉漉的眼睛,很容易依赖人,十分单纯,驯服,乖巧。
好好照顾自己?勖嘉礼微微讶异。以前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迎着他探究的目光,钟之夏战战兢兢地补充:“不能不吃药啊,如果不喜欢吃药,我给您冲板蓝根。”
“……”
勖嘉礼沉默地看她,没有说话。
由于曾在幼儿园兼职,钟之夏总不自觉地把人当小孩子哄,“板蓝根是甜甜的糖水,不难喝,您喝一口试试看好不好?”
钟之夏眼神天真稚拙,望着他有种温柔的固执,很容易叫人下意识地松口。
“你不用做这个,”他说,“叫他们送上来就好。”
联络完前台后,钟之夏情绪忽然松懈,“可是,呆在您身边,我总得有事做。”
“你又不是女工,”勖嘉礼语意模糊地说,“你负责陪我,就像刚才那样。”
刚才。他是滚烫的。
钟之夏低下头去,面色窘迫。刚才,他的亲吻汹涌而冰凉,放纵着暴戾和绝望。犹如黑夜里升腾的白色焰火,明亮、伤感。没有退路。
“您在那方面,非常喜欢刚才那样么?”她心里软弱而钝痛,声音仿佛漂泊流转的夜风,“可不可以不要那样。”
勖嘉礼垂眸看她一眼,平静地反问,“你觉得呢?”
“……”
钟之夏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幸好客房门铃及时响起:“您好,我是客房部楼层经理万芳。板蓝根给您送过来了。”借着开门的机会,钟之夏拔腿逃之夭夭。
再在他面前待下去,她可能会无法呼吸。
但开门后,精明美艳的楼层经理直接绕过她,自己端着盘子进入卧室,笑容得体,躬身问:“勖先生,板蓝根需要帮你冲开么?”
钟之夏觉得端水送药是自己的职责范围,连忙跟着进来,“我来吧。”
勖嘉礼变了脸色,语气低沉阴鸷:“谁允许你进来的。”
钟之夏一愣,这才想起之前勖嘉礼并不赞成她干这类杂活,心里一慌,顾不上丢不丢脸,忍住泪光,委屈至极:“对不起,您别生气,我这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