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替(十七)
这间房间要比刚才那间要大,床的位置在房间的正中间,侧面是一个落地窗,窗帘拉了一半,露出的地方起了一层雾。
岑歆在最后进去,床是欧式风格,地上是散落的衣服,也是浸满了血,而在血泊中央,坐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和李沄闻黎一样,他脖子颈动脉处,有一道大大的口子,他对着的前方,洁白的墙上喷满了血。
岑歆和祁亦言蹲下去看,翻过他的背后,肉实的后背上有几道抓痕,有几处有些深,破了皮,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随后他们起身,去看旁边一具尸体,只是当才掀开被子时,露出一个狰狞的面容,岑歆一个激灵,女孩的尸体让她感觉到血气上涌,那恶心感扑面而来。
陆衎本能想挡在她面前,却被祁亦言挡住,回头的眼神震慑住,他低沉着说:“你能挡住一辈子?”
陆衎停下动作,岑歆其实没有那样脆弱,只是刚见到的那几秒钟,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祁亦言整个的掀开被子,李念婧的样子完整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就只有十四岁,生理特征刚开始发育,可是,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她的嘴唇发紫,双目睁得大大的,看着正上看,两边眼角有一道细细的血流出,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红紫的勒痕。
她的手腕绑着皮带,勒得很紧,带子的边缘都勒进肉里,被举到头顶。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有一处完好。岑歆翻过她的身子,那稚嫩的背上,比前面的伤痕要多得多,有鞭痕,甚至还有烫伤的疤……从脖子到脚,受伤轻的地方不过是青紫些,重的地方,破皮甚至都能看到里面翻开的肉,血凝固在身子上。
尸体已经僵硬,并且明明盖着被子,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刺骨。她死亡时间,要比其他人早很多。
岑歆和祁亦言配合很好,两人娴熟专业的检查每一处伤口,却没有发现像闻黎等人那样的大的明显的致命伤。虽然两人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结论,但是在还不能确定时,他们都没有说,只是告诉陆衎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陆衎已经吩咐人来装尸体,运到警局检验。
祁亦言和陆衎在一旁说初步检查后的情况,以及一些后续的事,岑歆在一旁帮忙把尸体放进装尸体的袋子里。可是,当她看着李念婧的被装进去,拉上拉链的时候,她的样子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就好像是曾经见过这样子尸体一样。
他们搬走尸体,她走在走廊上,安静,抬起头来时,记忆又开始出现错乱,一下子恍惚回到五年前,同样的走廊上,尽头有一个房间……脑海里闯入很多人的样子,狰狞的,闭着眼的,模糊着,又变成李念婧的样子,她身上每一处疤痕,都触动着她,仿佛有什么快要破牢而出。隐隐中,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着什么可怕的事。
“岑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岑歆愣住,她从祁亦言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却与另一个人重合,又晃神。
祁亦言又重新叫了一声,她才彻底醒过来。
祁亦言抿了下唇,冷冷的说道:“如果不舒服,可以回去。”
岑歆稳住心绪,缓了说:“我没关系。”
祁亦言顺着岑歆的目光看到尽头的房间,他微微收了下颌,食指推了推眼镜说:“强制压抑去遗忘,终有一天记忆还是会全部回来,与其这样,不如顺应它反而更好。不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又害怕什么?”
岑歆看着他那漆黑的眸子,黑幽幽的深不见底,如同一个漩涡,让她看到那记忆最黑暗的时候,同时也看到自己被他人看穿后,狼狈无能的样子。
“我没在怕。”她小声辩解。
“那最好,哓哓还在家里等我。”
岑歆快步离开,但是祁亦言却停在了原地,其实在刚才提到“哓哓”名字时,心里就一阵的刺痛,久违的,竟然浮现出一种不安感。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相似,却不是巧合。
岑歆和祁亦言先离开,出去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到了小区口,或许是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有些人已经出来放鞭炮,自然也有人,开始注意这里。岑歆站在门口等人,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站在自己的阳台那,形单影只,仰着头看着天空远处绽放的烟花。
杨景辉,岑歆觉得有些巧,他竟然也住这里,不由得,岑歆又想到杨舒,作为父亲,他会有一刻的后悔吗?
祁亦言很快也出来了,他说了一句走,岑歆也就收回目光,跟着他先上车离开去警局。
陆衎快速的搜查完这个房间,刚要去下一个时,楼下传来一个吼叫的声音,他急忙赶下楼,只见安燃紧紧的搂着安煜,不准其他人靠近。
医生站在一旁,显然有些着急,林木这时候也不管用了,安燃楼安煜有些紧,而安煜却一动不动,按理说,这么大的动作哪怕是晕倒,也应该有知觉才对。陆衎开始怀疑,安煜可能被下了药。
陆衎搜了那两间房间后,大概猜到安燃排斥他们的原因,于是,他让随行的秦慕去做心理疏导,可是,当秦慕才刚靠近,他反而比刚才的反应要大,牙关一直在打颤,搂着安煜的双手大幅度的颤抖,他不肯抬头,只是低低的说着:“走开……”
秦慕往后退了一步,林木突然上前,紧紧抓住他挥舞他的右手,强迫他抬头。安燃力气自然不如林木,挣脱不了,林木说:“安燃,安燃,听我说,别怕,我是林木,你忘了吗?今天说好了来给你们送东西的,你说,想要一本书,送给哥哥……”
“安燃,我们先送安煜去医院好不好?”
男孩猩红的眼睛,眸光慢慢聚焦,他似乎听进去了,松开了安煜。随后,他想挣脱林木拉着的手腕,林木赶忙松开,可是林木就看到,他刚才握着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另一只手腕也有。
安燃立马拉下衣服,低着头不说话,陆衎也走到旁边说:“安燃,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先送你们去医院,好吗?”
他这才抬起脸,那白净漂亮的脸,沾了血迹,有着一种凄惨的美,那红色的血,像一把刀,刺痛着每个人。安燃没有说话,医生在他旁边,安燃却自己把地上的安煜拉起。因为两人都差不多一样大,说实话和同龄人比两人都有些瘦小,但是他拉安煜时还是有些吃力。安煜依旧没有反应,很像死去一般,软绵绵的靠在他怀中。
医生蹲在他旁边,从他手中接到安煜,他先探了探安煜的鼻息,然后向陆衎点点头。安燃在一旁看着,说一句:“哥哥被喂了药,药效很快,才半小时他就昏迷了。”
医生点头,两个护士动作迅速把他抬上担架。男孩的目光随着他们,一直到他们消失在门口。
然后,安燃走到陆衎面前:“在他醒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陆衎沉默点头,扯了扯嘴角,到嘴边的话,却哽在嗓子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安燃淡淡然的收回目光,林木始终一脸愧疚,他低下头,看着他说:“抱歉,怪我,我们太晚了。”
安燃低下头,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他扬起下颌,嘴角勾着笑,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凉,那弯弯的漂亮星眸里中,熠熠光芒不见,只有无尽的凉薄,没有一丝波澜,也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没关系,我们不需要被救。”
“其实,是你们来早了。”
林木怔在原地,陆衎心里复杂,当事情发生后,再多的话也已经没有用了。
安燃说完就不再看他们,只是又回头,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现在所有灯都已经被打开开关,灯火通明,一片璀璨,把楼梯台阶上的每一滴血都照得清晰。可那光亮的深处,看到头,却依旧是一片漆黑。安燃依旧挂着笑,很快就转过身子,把身后的黑暗彻底的割裂开来,走向灯光下的陆衎他们。到了陆衎身边,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看向陆衎礼貌的问:“我可以先去医院吗?我想陪着他。”
他指了指声旁的人,又继续说:“我不是想跑,也不会躲,只要等哥哥醒来,你们就把我带走……”
他想试图说服陆衎,可是话还没说完,陆衎半蹲下,与他平视,说:“当然可以,你们还未成年,本就该有监护人在场,一切都等明天联系好了律师再说,我会让人带你去医院,等安煜醒来。”
安燃点点头,陆衎起身交代秦慕,又派了两个人同行,唯独留下了林木。好在林木没有反驳,陆衎看着他们离开,一直到走出大门,安燃都刻意和人保持着距离,无论男女。他不清楚今天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他却隐约能感受到,那真相的残酷以及他们的后知后觉。
林木站在陆衎前面些,他呆呆的看着,直到小小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他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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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替(十八)
林木用手背狠狠的揉了揉眼睛,他声音有些哽咽,说:“陆队,为什么,现在明明有能力了,还是救不了他?如果早一点发现,如果……”
陆衎知道他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两次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却又无能为力,是让人难以接受,他也一样。这次已经做了很周全的调查,可还是有所疏漏,没有发现他们所受的伤害,也许每一次接触时,他们都在透露着求助的信息,只是没有被发现。
陆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林木,这件事我们已经做到我们能做的了。好在,好在,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都会好起来的。”
他停顿了下,不由想起岑歆的这些年,自己一个人这样活着,是有多痛苦?
陆衎深吸口气,打气说道:“难过完了,就该干活了,毕竟只有水落石出,他们才会在相信我们。”
细细回想安煜或者安燃和他们相处的片段,都能察觉到,他们是极其的不信任警察的。
林木点头答应,他很快调整好,然后打起精神工作。
整栋房子实际上有三层,一楼是客厅,除了楼梯口有血迹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客厅过去是厨房和餐厅,奇怪的是里面陈设整洁干净,至少今天没有使用过。餐厅旁边有一个小门,是钢化玻璃材质的,直通后花园和车库。一楼搜下来,除了一个装着半杯水的杯子,其他没有什么。
紧接着他们再次上二楼,从楼梯入口处,有两间客房,就是发生命案的房间,基本已经收完,所以简单看了看有没有遗漏就去下一间。在二楼的尽头还有一间上锁的房间,钥匙就在门上。
推开房门,灯的开关在进门的右手边,打开灯一看,是一间书房。有整整的五个书柜的书,并排摆着,书柜前是配套的一个实木书桌,一眼看上去充满古典的气息,有一股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同于书房的布置,这里没有电脑。陆衎留下两人搜查,就带着人上三楼。
三楼有同样也是有三个房间,一间主卧和一间次卧还有一间不知道放着什么,是密码锁。
三楼的两间卧室和楼下书房一样,很干净,并且有着同一股香味。他们是分开搜,陆衎和林木先去次卧,也是安煜和安燃的房间。
卧室主要以黑白色调为主,窗帘是灰白色的,里面是一层有坠感的米色的纱。房间宽敞明亮,还有一个阳台,有一扇门可以直接出去。他们睡的床是一张上下床,床上用品都是一模一样的,在床旁边有两个书桌拼接在一起。
书桌旁有一个小的书柜,但是摆放的书不多,都是一些经典名著。书桌上面摆放着这学期的课本,翻开看了看,上面写着安煜的名字。陆衎又翻看了其他课本,都是安煜的,没有安燃。一直翻到书柜的下面,最底层那才翻到一套全新的课本,没有名字。
随后,他来到闻黎的房间,他的房间反而有些小,陈设十分的简单,就一张床床头柜和衣柜,还不如楼下的客房。但是里面的家具,却是价值不菲。
最后,他们来到上锁的房间,走近才发现,这房间居然用了两个锁。陆衎他抬了下锁,转动把手,然后皱紧眉头问李凡:“要多久才能打开?”
李凡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他弯下身子,耳朵凑到把手处,转动几下,一会才说:“应该不要多长时间,我试试。”
“行。”
陆衎又回到了安煜兄弟两的卧室,林木也跟在后,他继续翻看两人的课本,写着安煜名字的课本上,做满了笔记,全新的那一套,真的就是全新的。
林木在一旁说:“安燃办了休学,所以课本才会是新的。”
陆衎合上课本,却看到另外一个压在书下的笔记本,很薄,而且款式十分的简单,但是翻开第一页,写的却是安燃的名字。陆衎把记满笔记的课本拿出来,两本摊开比对,字迹是一模一样的。正当他困惑不已,还想在翻翻看其他东西时,就听见李凡喊他们,说:“陆队,门打开了。”
他们刚跑到门口,李凡已经打开灯进去。因为房间门打开正对着的是一堵墙,所以只有走进去的人才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李凡是先进去,他却突然地转过身,挡住了他们,他对陆衎说:“陆队,这,这,里面的东西……”
他磕磕巴巴说不顺口,头两边来回转,陆衎轻轻推开他,其他人也跟着走进去,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这一刻,他似乎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些诡异,为什么书房没有电脑之类的,而且,连同安煜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没有电脑。
陆衎不知不觉,双手握成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他们踏着灯光落下的光,步伐像被裹了一圈脚镣,沉重的走进去那摆满了“刑具”的“炼狱”……
今夜除夕,辞旧迎新,是一年之中最值得期待的日子,可是,天空黑夜却感觉蒙了一层灰暗的网。
晚饭时间已经过去,才沉寂了会的城市开始喧闹起来。城市所有的小区,和有人的地方都热热闹闹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笑脸,小孩已经开始在屋外点着烟花。
路上行人很少,车辆也很少,可到处都张灯结彩的,车子里的人很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输液的水滴声,安燃从出来到医院一句话也没说,就静静的守在安煜旁边。
到了医院,这时也只有值班医生和护士坚守岗位。办好手续,安燃一直跟在他们旁边,他眼里只有昏迷的人,直到他躺在病床上安静的输液,他坐到旁边,又静静地守在床头。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外面开始热闹起来。医院的窗户隔音不好,隔着那厚厚的玻璃,能清晰的听到响声。安燃忍不住转头,就见到,那黑寂的夜被一道道绚丽的烟火点亮,在天空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