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你们两个相爱过,会不可抑制地生出难以启齿的羞愧,就像章婳说的,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又在很多时候想到,陶迆能喜欢薛宴,薛宴能喜欢陶迆,这真的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否则,这世上还有谁能配得上精致漂亮又灵动有趣的陶迆。
这世上还有谁能配得上高贵俊逸又沉稳强大的薛宴。
也曾经有更深的痴念,更大的妄想。
如果陶迆能先一步遇见薛宴该多好,如果她选择结婚的对象是薛宴该多好。那么她一定会被照顾得很好,在这灿烂却短暂的生命里,得到全心全意的对待和十足赤金的一场相爱。
也有过迟来的领悟,不可更改的遗憾。
或者如果她不曾作为陶迆的女儿出现在这世界上,陶迆的生活里没有陶白也没有陶尔,她离婚后完全依照自己内心所想,大胆地追求薛宴,或者被薛宴追,相爱后结婚,拥有他们二人的孩子,才不管周围人怎么看。
可妄想就是妄想,遗憾就是遗憾。
这十年里我念头很多,惴惴不安,但始终无能为力给你们一个好的结果,还把自己弄得很惨。
就在今天结束吧。
她在深川机场登机前,往录音笔里录入第二条语音——
“薛宴,你曾经隐晦地表达过,至今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你。恭喜你,今天你要知道了。你喜欢的那个人也是喜欢你。是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是在喊出你的名字后再斟酌十秒,深呼吸两次,才郑重地说出喜欢你的那种喜欢。”
*
「
薛宴。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很多遍,但我从来没有好好回答一次。偶尔被你逼狠了,笑嘻嘻地说当然喜欢,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不喜欢霸道总裁呢,尤其是长成你这模样的。
你那俊脸立刻就垮了,说陶迆你真是女混蛋。
今晚月光超漂亮,把卧室空间都填满,女混蛋看得很开心。但薛总你奔波多日,在床上睡得很沉,所以没有看见。
我想起来,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见过很多场月光之下、声势浩大的表白,但我实在不喜欢这样的,用章律的话说,这跟地主催债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想,有朝一日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应该不会是这样的表白方式。
大概会安安静静坐在桌边。
等待月光铺满信纸,写情书给你。
但我字并不好看,也懒得动笔,所以录音给你。
你大概又要说我混蛋了,说我对你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正经和真心,你都不至于这么生气。
所以说薛霸总,你真的不了解女人,尤其是我这种女混子。你要是知道有些真情表白会混在调侃拒绝中,就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把我的每一次表白都放在了对你的插科打诨和故意刺激中,这是我的套路,也是我留下的彩蛋。
我用我所有摄影作品的版权发誓,我对你说过的每一次喜欢,全部都是真的。
哎呀,突然觉得你有点可怜了。
很小就被送到国外读书,毕业后就回来继承家业卖命工作,听你爸说你打小高傲冷漠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儿玩,导致二十多年都没谈过什么恋爱。
从里到外纯情处男一个,遇上我这种流里流气的女混子,真是你的不幸。
我对你表示万分的同情。
同时再次申明,我也很喜欢你。
不是你以为的只是嘴上说说的喜欢。
也不是那种在床/上放纵轻佻的喜欢。
是想到没有晚生几年,没有在我最好的青春岁月里,遇到这么一个,长相完美气质高贵德行无缺的富家小少爷,会遗憾到想哭的,那种喜欢。
是想到我带给你的躁郁苦闷,远比你从我这里领略到的舒畅愉悦要多的多的,就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难受到在床上滚来滚去,替你觉得不值的,那种喜欢。
是想翻遍朋友圈,想给介绍个和你般配的单身小姑娘,安排你们相亲,看着你们领证,但翻着翻着就心酸得要命,然后关上手机,自私地想,薛宴不能喜欢别人,他喜欢我就够了的,那种喜欢。
是听到你的声音,轻抚你的喉结,抓住你的手腕,就不想放开,就希望这辈子就我们互相折磨下去的喜欢。
也是看你气得眼底泛红,质问我的心是金刚石吗,怎么能硬成这样,就不想再往前走,想回头抱抱你的,那种喜欢。
我对你有点太差了。
那我今晚就多对薛少爷表白几次,弥补我曾经对你犯下的罪行。
我喜欢你。
今晚的月光真好看,照到了我的心坎上,你就站在离月光最近的那片心尖尖上。
薛宴小少爷。
我非常喜欢你。
是爱你的那种喜欢。
你可一定要听见。
」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这周写到完结,但今天私事太多了,还是没写完,后面还有几章。咱们下个周末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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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坐牢
听完这段录音, 薛宴仰靠在沙发上呆了几分钟。忽又觉得不真实,颤抖着摸过录音笔重放了一遍。
还是觉得不像真的。
倒不是说声音的真伪。而是。
不相信那个女流氓会喜欢他。
指腹来回捻着金色的镜架,看微弱的流光穿行于指缝间。直到被光眩得眼睛疼, 脖颈担在沙发顶, 本想看着雾蓝色天花板舒缓一下,不知不觉间,竟觉得眼睛像是被雾糊住,有点看不清了。
直到潮湿凝成液体,流下眼尾没入头发, 他才回过神来。
抬手往眼上一抹。
操。竟然哭了。
这是薛宴10岁之后第二次哭,一次是女流氓死的时候。
另一次就是今天, 时隔十二年, 他听到了女流氓说喜欢他。
是爱他的那种喜欢。
听到这里薛宴都笑了。想这句话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说, 为什么要留在现在才让他知道;想这女的为什么这么牛逼, 总是有本事在三言两语之内让他气急败坏, 又总能叫他在下一秒——思之如狂。
想C/T/M/D的, 下辈子他薛宴做那个薄情寡义的人,再也不搞单恋了。
又在下一秒摇头,认命。好吧, 要是下辈子还能见到陶迆, 单恋也行, 就是让我早点遇到她,在……薛望山之前吧。
这辈子真的太遗憾。
他一个裴也有名的公子哥, 凭着身材长相家世或者钱的哪一样,都有资本浪迹情场招蜂引蝶做个无忧无虑没良心又混蛋的小少爷。结果青春期作天作地, 花了百来万包下裴也大大小小的广告屏给好兄弟庆生, 然后就被薛望亭送到国外读书, 裴也最被看好的公子哥一夜消失。
那年他才15岁。薛望亭也狠心,只给他交学费、房租和餐食费,并不多给他半分钱。他勤工俭学到年底,最后连回国的机票都买不起,大过年的,在图书馆替同学写期末论文、设计Presentation赚钱。
最缺钱的时候,还去餐厅弹钢琴,去广场拉小提琴。
受了太多苦,但他也坚韧,愣是没跟薛望亭妥协半分。再回到裴也,已经是金融专业TOP3全A毕业的大学生。21岁,公司最年轻的董事,家产数以亿计,外型英朗性格沉稳,是走在公司能引起无数小姑娘或者小男生偷偷观赏的理想型。
他无视薛望亭对孙辈的期盼,故作清心寡欲,拼命地工作,沉溺于事业上的成功。
谁知道会遇见陶迆。
那些故意装出来的冷漠矜高统统不作数,他好像回到了最叛逆的青春期,陷入了最执着的追求和最疯癫的喜欢。
知道她是薛望山的老婆,没关系,这不都离婚了吗。
知道她所有的话术套路,没关系,她愿意说我就愿意听,管她真假。
知道她游戏人生、不负责任的态度,也没关系,我认真就行了,“不喜欢我就不喜欢,但你想甩开我,不行。陶迆,你都不知道我是谁还追着我、让我当你镜头下的模特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好招惹。一辈子都甩不开我,这是你撩我的下场。”
她装作悔不当初,但眼底还是有笑,他的警告和凶狠仿佛落在了一团棉花糖,黏黏糊糊,甜得上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我女儿的哥哥。唉,我脸盲,大意了。”
“我长得这么帅你还脸盲?”
“前夫家除了我女儿,我认不大出其他人。”
他气极了,想问真认不出其他人?那你能认出薛望山吗?但又想,算了,不提。
不介意她离婚,但却介意她曾经跟那个人结婚。
我明明比他好那么多,醋劲儿上来就愈发不甘心,低头去亲她的嘴唇,边亲边咬:“陶迆,你不是脸盲。你是眼瞎。”
陶迆会不吝啬地给他亲亲抱抱。但也就是亲亲抱抱而已了。
他一男的,年轻力壮,血气方刚,会有需求有欲/望,但陶迆说不行,让他去找别人,他就能立刻冷静,想法全无,“不行就不行,你别说找别人这种话气我。”
“陶白还喊你哥哥呢。所以你想都别想。”
“别跟我说这个,你他妈都离婚了,我和陶白各论各的。”
什么时候她才开始说行了呢。
是在最后一次化疗结束后,她真的挺了过来。之后的三个月恢复得很好,癌变区有收束的迹象。她好像脱胎换骨,精神和身体都是,终于不再因为陶白的存在而刻意压制自己的喜好和需求,过得很是自在坦荡。
但仍旧没有接受他的任何一次求婚,更没有对他进行一次正经的表白。
录音应该发生在这段时间。
又好像不是。她提到了下辈子。
那应该是发现癌细胞再次扩散的时候吧。如果不是对活着丧失了全部的信心,她才不会想到去说喜欢他。
陶迆从来就是薄情的女混蛋。
但怎么办。
他薛宴就是喜欢这种女混蛋,以至于十二年了,把这段录音反复听三遍,一抹一把泪。甚至还生出这些年疲乏无趣之时,偶尔会产生的念头:要不我也早点死了算了,去见见这女的。
她别在那边继续招惹别的男的。我受不了这个。
好在是手机突然响了,打破他脑子里即将占据上风的那个不理智的念头。
捏了捏眉心,搓着指尖水渍,重新把眼镜戴上。低头瞧了眼手机,是萧时光给他发来的微信。
【我下午到了深川,但没见到陶尔,去公司找她她也不在。是不是回景行了?在你哪里?】
【嗯。在我这儿。有事儿?她洗澡去了,出来让她回你。】
【安全就行,不用回我。我还想问你件事。】
【问。】
【这次,她有跟你提到关于她妈妈的事吗?】
薛宴手指微顿,这才想起他到现在还没考虑过录音来源的问题,忙问对面:【什么意思?你知道她会给我听陶迆的录音?】
萧时光回:【想过这个可能,但不确定。既然听到了,那我让章婳把对薛望山的起诉书发给你,你留意邮箱。】
薛宴突然意识到什么,心狠狠抽了一下。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哄陶尔去次卧睡会儿,无视她所有的欲言又止,笑着说等会儿起来吃夜宵。
去书房打开电脑。邮件已经发到他的邮箱,章婳用的还是跟他讨论陶迆遗嘱时的邮箱账号,附件挂着两个文档,一份录音文字整理,一份起诉书。
听过那段十二年前的录音表白,又完整看完这份时间跨度持续了四年的录音稿,薛宴终于明白这些年陶尔为什么屡次三番地给那人打钱,为什么会一改初中时的叛逆活泼的性格,变得平静乖顺,又消极冷漠。
手掌带着最沉的力道,从发髻捋到后颈。
他靠着椅背,透过镜面盯着录音稿里肮脏下作的字眼,后槽牙缓慢地碾过舌尖,血腥味瞬间爆出来,冲荡着齿缝和口腔,最后滚入喉咙。
陶迆死后,他似乎再没发过疯。
现在令他发疯的情况,就这么出现了。
*
陶尔根本睡不着。薛宴聪明如此,或许已经通过这段录音猜到了大概,让她睡觉是为了留出时间去了解全貌。
她愿意给薛宴这样的时间。
就这么空耗了三个小时,薛宴终于过来敲她的房门。
陶尔推门出去,看到餐桌上既有她爱吃的升明粤家的菜品,也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火锅和铺了满桌的涮菜,旁边的小餐车上还放着一个蛋糕。
“你说过晚上吃火锅比较有氛围,”薛宴解掉围裙,轻推了鼻梁上的眼镜,眼底清明又冷冽,但声音却柔软温煦,令人如沐春风,“过来,一起庆祝六一儿童节,顺便给你过生日。”
见他还能开这种小玩笑,陶尔放心不少:“给我庆祝生日是主要的好吧,你分清主次。”
说着走过去。也是靠近了才发现他左侧唇角沾着东西——一抹颜色极其淡的红。
陶尔抬手抹了抹,没抹下来:“偷吃菜?”
他没否认:“嗯。”动了动脖子,应该是久不运动,脖颈处传来咔咔声响。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夹菜、吃菜,涮火锅,聊她在深川的工作。等到凌晨12点,他有条不紊地关灯,拿蛋糕,点蜡烛,看着她许愿。闭口不提那段录音,也没有把话题引向陶迆的任何趋势。
陶尔吹灭蜡烛,于昏暗中悄悄打量对面的薛宴。
是在……逃避吗?
应该是吧,迟到多年的表白或许震惊到了他,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是正常,更何况表白的那个人与他阴阳两隔。
就在她心思杂乱的时候,开灯回来后的薛宴突然喊她:“尔尔。生日快乐。”
她恍惚地追望过去,薛宴已经拉开她身旁的餐椅坐下来。
他把眼镜摘下放于餐桌,指腹浅浅搓着眉心。冷调的灯光此刻落下来,温润地浸着他略显清瘦的脸。
“现在我来跟你聊一聊陶迆。”他声音轻得可怕,混着沉沉的沙哑,随手点起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