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财富、亲人朋友和事业是枷锁?”阿阮问道。
“因为人太不容易满足了。只要他追求世俗上认可的成就,比如成家立业,比如扬名立万,这些是无穷无尽,追求不完的东西,他就永远把自己带在了枷锁里。
所以只有彻底抛下,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那只要内心将这些枷锁彻底放下,不就可以自由了,为什么还要离开人群,到没有人的山谷。”宋驰问道。
“因为只要待在人群中,人就会不断被其他人用审视的眼光批判,评价他们是否达到世俗上的成功,哪一个更成功。久而久之,就会发现和人群待着就是折磨,人在这种环境下很难做到卸下枷锁。”
宋驰和阿阮好像有些理解落晖的做法了,他们若有所思。
落晖并不作过多解释,毕竟阿阮宋驰年纪未到,所以他轻描淡写就提过去了。他倒了一杯茶水,闻了闻沁人心脾的茶香。
“四年前,我偶然分别捡到了大黄和大黑,他们一个在可怜巴巴的嚼草根,一个被狼袭击伤了右腿,共同点是都瘦得前胸贴后背。我给他们食物,帮他们疗伤,他们便在落晖山谷住了下来,日子变得更有意思了。”
第七十一章
阿阮问道:“晖哥,你不它们面前时,大黑会试图吃大黄吗?”
“要真动起手,大黑不一定打的过大黄。大黄跟一头狼对打能占上风,大黑相比较则笨拙多了,加上曾被狼咬伤留下阴影,它已经跟我一样,比较接近无欲无求的状态了。只有在我需要它帮助时,它才愿动手,其他时间就是吃吃喝喝睡觉。”
阿阮噗嗤笑了,大黄高傲得像一个常胜将军,和它对视时候,她常觉得大黄眼睛里透出的精光中带着打量。
宋驰道:“晖哥,你不喜欢俗世,有考虑过当和尚吗?”
“考虑过,以我跟和尚打过交道的经验,他们跟俗人没有区别。即使是被俗世认为已断红尘、五根清净的僧人,一样让我心烦厌恶。”
大概是这里的日子太过安逸,落晖身上已经看不到愤世嫉俗的气质了,只有在讲述过去时,宋驰才感受到落晖对俗世的不屑。
他虽然没法对落晖的经历感同身受,但他觉得能做出这样的选择,绝对不是件轻描淡写的事。抛弃一切,到狼的地盘开辟新生活,一个人以不为世人理解的方式生活,需要极大的勇气,更需要睿智的眼睛才能看透人们身上的枷锁。
宋驰正思考时,突然感觉右肩被拍了一下,他转头看去,大黄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蹦上了擂台。
宋驰惊讶地问道:“它是想我跟他过招?”
落晖点头,“正是此意。我性子淡,陪它玩过几次,它觉得没意思,找周围的动物玩,没几个打得过它都吓走了,想来它应该很孤独,好不容易来了新面孔,它肯定高兴坏了。”
宋驰从没想象过自己跟一个动物对打的场面,他觉得很新奇。宋驰上了擂台,想着要不要先跟大黄友好的握个手。没想到大黄根本不讲礼节,右拳嗖地就挥了过来。
宋驰急忙把头撇过,大黄的拳头就从他眼前擦过。宋驰惊呼:“居然上来就打。”大黄露出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当然。
这次他做好了准备。待大黄右拳又至,他一把抓住它的拳头,大黄见爪子被抓,对着宋驰将胸脯一挺,宋驰直接从擂台飞到台下。
宋驰有些发懵,他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撞飞了。他不是会轻松被困倒的人,他立马回到了擂台。
“驰哥,它的双腿很长而且很适应闪避,所以你们在单纯比较拳击时,你会吃亏。”阿阮提醒道。
“可它毫无内力,我若拿内力压制就是欺负它了。”
宋驰又跟大黄交手了三个回合,他注意到大黄双腿一蹬,立马能跳到四、五丈外的地方,所以他出手时基本打不着大黄,除非他也能到跳四、五丈开外。他算了一下,他蹬一下只能蹦一丈外,若加上内力配合飞鹏步法,才能快速变换到四、五丈外。
可用了内力就相当于作弊,所以宋驰跟大黄交手十个回合下来,其中七个回合他都被踢下了台。他不会觉得丢脸,但他有些惭愧,为自己低估了一个动物的实力感到不好意思。
大黄一脚蹬飞宋驰,双拳满意地放下,它此时像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仙。
宋驰第二十次从地上爬起,纳闷道:“这家伙身手好得不像话,我甚至觉得它曾拜师学过艺。”
落晖忍俊不禁:“它有没有拜师我不清楚,但它一定有勤学苦练。它现在的身手比我刚认识它时大有长进。”
落晖又安慰道:“你不用灰心丧气,你的身手在我看来,在年轻人中已属于佼佼者了。而且你虽然摔得鼻青脸肿,但我发现你悟到了一些闪避的技巧,身子也更灵活了。”
大黄在擂台上拍了拍爪子,示意宋驰快上来。
宋驰刚要应战,落晖和善地劝阻道:“你最好不要任性地陪它玩,今天二十多个回合已经够你受了,不信明早起床你感受一下。”
落晖的话不是在开玩笑,宋驰第二天起床时差点以为自己腰板断了。宋驰吸着气来到凳子前,他面色痛苦的刚坐下来,就看到大黄精神抖擞,神情愉快地从他身边经过。
“这家伙真不是人!”宋驰忍不住哀嚎道。
落晖哈哈大笑,“我好久没见它这么快活,看来它昨天跟你玩得很愉快。”
宋驰哭笑不得,他自愿应的战,即使挨痛都不好抱怨。
不过,平心而论,陪大黄练手他也学到了怎样的躲闪,他之前很少练习这方面,毕竟他一贯是打不过就跑。
阿阮伸着懒腰出了屋子,一眼就看到宋驰脸上肿得青一块紫一块,她吃惊道:“大黄下手太狠了吧,根本不留情面。”
宋驰道:“它毕竟是动物,哪里知道下手轻重,没有关系,我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就能恢复。”
大黄欢快地蹦跳到宋驰身边,满怀期待地看着宋驰。宋驰大喊:“啊?!今天还要来啊!我不行。”他摇头拒绝,想躲开大黄。
宋驰干脆撒腿跑了起来,大黄不依不饶追着宋驰满院子跑。末了,宋驰不跑了,怒道:“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
他们上了擂台,宋驰把大黄当成一个令人尊敬的对手看待,交手时更严肃认真,躲避攻击时更专注敏捷。
蹦一次距离不行他就垫脚再来一下,这样和大黄的距离便缩短了许多。这回宋驰十个回合下来,只有四次被踢下了台。宋驰刚有一丝丝的沾沾自喜,情况又急转直下。
大黄感觉到宋驰能更敏捷地躲闪,它变得更有激情了。大黄出手更快更准了,以前可能要过个几招,他们才会分出胜负。现在只要三招,宋驰立马就被迫飞到台下。
阿阮认真地看着宋驰与大黄的过招,她看得出宋驰毛躁的心变平静了许多,就算被蹬到台下,看着也不焦躁了。
焦躁容易暴露自己的缺陷,抱着平和的心态容易发现对手的缺陷,宋驰与大黄又交手了十个回合,他被踢下台的次数渐渐又减少了。
落晖看到着宋驰跟大黄打得不可开交觉得甚是好笑,说道:“怪不得大黄喜欢你,只有你这么孜孜不倦地跟它打来打去了。”
在第五天,宋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肿成了萝卜的双腿才走出屋外,他觉得今天实在打不动了。
于是他跟阿阮说:“阿阮今天麻烦你代替我一战,我要休息一天再跟它大战三百回合。”他与大黄打上了瘾,这几日一边酸痛一边又打得酣畅淋漓,难舍难分。
“行,我正好想会会它。”阿阮道。她跟宋驰的打斗风格完全不一样,宋驰作风张狂,喜欢跟大黄正面较量,所以胜负分得较快,一般以两者其一被踢出擂台为结果。
阿阮含蓄收敛,不爱正面较量,而且她观察宋驰大黄打斗的五天,他知道这家伙手臂比人长许多,打拳很有优势,于是拿了根细木棍作为武器。
大黄一开始上来就挥拳,它刚伸出胳膊被阿阮用木棍打到了,大黄立马吃惊地把胳膊收了回去。
阿阮想着:“大黄看样子很不习惯木棍,只习惯拳头和脚。”
可大黄却不再乱挥舞拳头,阿阮再要伸出木棍来,却被大黄的尾巴夺走,然后它虚晃着长臂,一脚将阿阮踢出擂台。
“它真的成精了。”阿阮惊叹道,感慨归感慨,阿阮也是不服输的心气,她很快回到了擂台上。
大黄喜欢速战速决,阿阮就反其道而行之,尽可能的拖延每一回合时间。半天下来,即使阿阮也有被踢下擂台的时候,但次数远少于宋驰。还好大黄只打半天,到了下午它就要睡觉休息了,不然阿阮也得遭殃。
山谷外偶尔传来一两声狼群的嚎叫声,晚上听得格外瘆人。宋驰有一点睡不着,他想着明天他要给大黄点颜色看看,要不揪住大黄的耳朵再踢它的屁股,不行,太粗鲁了。要不揪住它的尾巴,让它无法支撑身体,好像不太光明。
他走出屋子,屋外的月光洒满地,夜晚看着温柔和静谧。大黄和大黑分别躺在各自的地盘呼呼大睡,宋驰觉得惊奇,大黑白天就很能睡,到了晚上居然一样能睡,懒熊一只确定无疑。
他突然看到落晖背手而立,低头凝视着一地的月光,看样子像在思索什么,又像在思念故人,神情忧伤。过了一会儿他开始长吁短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过会儿又苦恼地皱着眉头,紧紧思考起来。
在谷里住的这些时日,宋驰从未见过落晖露出忧愁的神情,他总是乐呵呵,活得很豁达开朗,仿佛心里从不想事,为何在深夜这般神态。
莫非落晖的背后深埋着某些无法排解的过往,宋驰心想,不过他不会主动打探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情。
人都有秘密,他何尝不是怀揣秘密,比如明明活不长久却还像没事人一样没心没肺,比如他对阿阮的喜欢越发强烈…人心底的秘密真是难以说清道明。
宋驰不想打扰落晖的独处,他转身回屋睡觉去了。
等到了白天,宋驰发现落晖又恢复了以往开朗舒适的状态,完全没了昨晚的神情,就是眼睛里藏不住的疲惫。
落晖对他们很是赞赏,他觉得这两位年轻人聪明又勤奋,他们由屡战屡败到完全占据上风,只用了二十天。
现在宋驰已经能做到一次也不掉落擂台,反而常常是大黄掉下擂台。阿阮的躲闪能力也变强了许多,她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大黄的攻击。
这天白天大黄沉迷于跟宋驰、阿阮比拳头,由于谷里多了两人,储存的食物吃得比之前快,落晖带着大黑出去狩猎,到晚上时他带着一头鹿匆匆回来。
当晚三人吃的烤鹿肉,落晖烤肉的手艺毋庸置疑,宋驰阿阮吃得完全忘记了形象,虽然嘴巴、脸颊上全是油,也完全顾不上擦拭。
落晖一边吃肉一边跟阿阮宋驰讲笑话,把他们两逗的捧腹大笑。
第七十二章
“晖哥你是个奇人,你要是愿意出去把你的经历分享给世人,他们会尊重你并奉为高人,你马上能升官发财。现在人们就吃这一套。”
阿阮道,她想到他们出去后,山谷里又将留下落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我听说有很多人想做官便到山里隐居,然后有了名气就会被世人请去做官。”
落晖摇头道:“他们为了当官另辟蹊径,而我对升官发财早就没了念想,我更没有救国救民的大侠风范,做官干啥。如果只是为了混日子,在外面也是混,在山谷里也是混,我没必要出去。”
落晖说到这方面时十分坚定,打心底里认定了不出去。
宋驰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忍不住问道:“晖哥,这世上就没有一个让你牵挂的人吗?”
落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有,只是……唉,都是往昔了。”他吞吞吐吐不愿意说。
阿阮和宋驰对视一眼:落晖还是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阿阮道:“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出山谷了,感谢晖哥这些时日对我们盛情款待,你有没有要拜托我们的事,我和驰哥都愿意帮你。”
阿阮他们离开后,确实不知道这无人之地何时才会再遇到人,落晖迟疑了一会,最终决定不需要他们帮忙,他暗暗责怪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不该还抱着无妄的幻想。
当天深夜,三人都已经睡着,屋外大黄突然听到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它睁眼后发现面前居然站着一只大白兔。
大白兔探头探脑地看着四周,像是第一次来到这,看着傻头傻脑的。
平日里落晖为了防止猛兽进到谷里,所以通往谷外的唯一通道通常是被他锁上的,故山谷里几乎没有出现过除了大黄和大黑的其他动物。
大黄对大白兔的出现倍感稀奇,兔子被大黄发现也不跑,它毛茸茸的尾巴勾起了大黄的注意力,大黄伸爪子去拍那团绒球。
大白兔见眼前出现一只爪子,便嗖地往前方闪,躲过了大黄的爪子。大黄接着跳起去抓大白兔,大白兔受到了惊吓,急忙掉头往它来的方向逃。
大黄一直追大白兔到了山门处,由于山门是虚掩着的,大白兔一下子就从门的缝隙中跑了出去。大黄追急了眼,它见大白兔快要从眼前溜走,于是迅速伸出爪子把山门扒拉开,匆匆追了出去。
落晖清晨时分睡醒后,发现大黄不见了时心急如焚。他在谷里仔细找了一圈,依然没看到大黄的身影,他走到山门处发现门是打开的,立即惊得身子一颤,他意识到情况不好。
大黄冒失地跑出去,他担心它可能遇上狼群,就算大黄再英勇,被一群狼合起攻击,肯定会命悬一线。一想到是因为他昨晚忘记栓劳山门,导致大黄有可能面临危险,落晖就焦急得要死。
宋驰阿阮还在屋内睡觉,他一刻也不愿拖延,手忙脚乱地把屋外沉睡的大黑叫醒,然后拉上它一起去寻找大黄。
落晖知道狼群一般待在山谷外的西部区域和北部区域,只要大黄不贸然跑到这两个区域,就不太会有危险。
落晖在山谷附近没有看到大黄的踪影,只得往狼群所在区域的方向走去。他正在寻找时,突然听到狼群兴奋的嚎叫声。他和大黑急忙往那个方向赶去,走了一会儿落晖就看到一副惨烈的场面。
大黄被十几头狼包围着,地上鲜血横流,大黄的四周倒下了三、四头狼,狼的尸首四分五裂,脑浆更是流了一地。
让落晖惊讶的是,大黄的左腿和右臂被狼咬断了,肚子和拳头上全是鲜血,但它依然倔强的像个将军,挺着脖子身板傲视群狼,高傲的气势和蔑视的眼神把剩余的狼震慑得不敢轻举妄动。
显然大黄已经跟狼群对峙许久,它流了大量的血,已经是勉力支撑。落晖想他若再晚一点赶到,可能见到的就是大黄的尸体了。
他要赶在狼群下一次群起攻击前把大黄救出来,于是来不及多想,他冲进狼群里,大黑跟在他身后,一头撞开两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