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覆山河——如清欢
时间:2022-06-22 06:38:04

目光很自然地看着美人的胸脯,然后,再很自然地往下看……那是?
 
小七觉得自己全身的热血都往上冲。
 
“啊——”
惊起满山麋鹿雀兔。
竟然,是个男人。
 
胸前还有一只被自己死死按在上的手,小七又是一声惊叫:“流氓!”
恍如天雷滚滚,小七脑中嗡嗡作响,然后……衣衫不整地晕了过去。
 
“噗——”
气血不稳,一大口血喷了出去,从吐出的淤血可以查看出“凤美人”是有多么——厌弃!
 
 
第十三回  如圭如璧当扶笙
 
 
“嘀嗒!”
“嘀嗒!”
流泉澈穿修竹,兰蕙馨带落樱。再次睁开眼,入眼的便是这样一副天云漠漠,落雨潇潇的美景。小七伸手挡住断断续续下落的雨滴,仔细一看,原来不是下雨,只是从山崖上头滴下来的水珠。
水珠还带着温意,这是哪里,倒真是个冬暖圣地。这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小七竭力回想,对了!
“凤美人”呢?
记起了什么,小七蓦地坐起身检查自己的衣服。
唉,看衣裳的凌乱程度,这的的确确是当日她自己亲手解开的,小七红着脸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潮漉漉的衣裳整理好。
 
“阿嚏!”小七揉了揉鼻子,心中唾骂道:天杀的“凤美人”,竟把我扔到这里来,大流氓,虽然衣裳是我自己解开的,可你就不知道帮我系好么?亏得我好心好意救过你,你却把我扔到这野兽出没的茂林深处,真是一条黑了心的美人鱼。
小七觉得她最失败的事就是救下那条美人鱼,最最丢人的事就是把那条美人鱼当成了女子,还……啊啊啊,小七想要杀……鱼!
小七正在羞愧愤怒中,忽然旁边一条白影略过,小七的心“咯噔”一声跌落谷底,不会真的遇上什么野兽了吧?小七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身形还没稳定,就见一只白色动物就来到了她身边。
这是一只大白猫?
小七警惕地盯着眼前懒散的动物,这只大白猫好像一直在等她醒来,难道这是像玉海中白鯸那般有灵性的丛林救助猫?
 
小七试探地问道:“猫猫咪?传说中的一种丛林救助员?”投过去几根树枝,在确定了猫猫咪不会袭击人以后,小七才长长出了口气,只要不是肉食动物就好。
显然,白色动物根本听不懂小七的话,只一条大尾罢扫过小七的腿,然后高傲优雅地往前走。
看着那高昂的步伐,小七嘴角一抽,第一次见这么傲娇的野生动物,还不懂怜香惜玉,这是公的母的?小七摸着吃痛的小腿,狐疑地跟着猫猫咪往前走。
一直走到尽头,小七指着高高的峭崖,不可思议地道:“猫猫咪,你的意思是要我爬上去?”
实实人兽有别!猫猫咪根本不理会小七,灵动的身形一闪,就往峭崖上攀,小七咬咬牙,也只得跟着爬上去。
 
峭崖并不如眼见的那般困难,没费多少气力就到了半崖处。
小七气喘吁吁地坐在半崖上,那只白色的不明动物已经不见。四周的景致很美,雾云蔼蔼,盘石层层,小七观赏了四周的景色后,又渴又饿地爬在石凳上念叨:这是哪儿呀?臭鱼臭鱼你在哪里啊?
“好香……”顺着香味,小七发现了半崖的石凳上的玉盖瓦罐。
小七奔过去抱起罐子,嗅了嗅,赞叹一声:“好香的酒!”
 
玉盖一掀,酒香霎时便弥散在了整个半崖,淡淡梨花香,丝丝青莲味,闻之欲醉,好神奇的酒。小七抱着酒坛子四周转了一圈,真的没人,那这是哪里来的美酒?此处人迹罕至,除了那只颇有灵性,带领自己走出崖底的猫猫咪,小七再也想不到谁能这么“贴心”地为自己准备美酒。
饥渴难耐,小七举着瓦罐,将一罐子美酒一饮而尽。从来没喝过这么神奇的酒,毫无醉意,清凉恬淡,好像……还管饱!小七懒懒地满足的爬在石凳上计划着接下来她该往何处走。
 
顺着酒香而来的萧扶笙和清风小童来时就看到了这副景象。
 
清风抱起空瓦罐,抢着道:“公子,我就说我不可能会把您的雪酿洒了,您看您看,这瓦罐都还好好的呢!”
小七已然起身,紧紧地盯着来人。
清风指着小七气道:“你个小蟊贼,你说,是不是你把我家公子的酒喝了?”
小七眨眨眼,没有理睬炸毛的清风,一双澈眸直直望向了白衣扶笙。
 
四下里有薄风拂来,映衬着雪峰,那一身绒白色的锦衣更显清华绝伦。萧扶笙静静地立在那里,发像菁墨描染,高束披肩;面如轻云月寒,皎胜于天;眸似凌波娑浣,明若中略带一丝飘渺;唇若梅心淡挽,晕红里透出几许清白。这样的男子,只需一眼,便能明了他的身份。
天下莫不识其风,如圭如璧当扶笙。也只有眼前的人才当能得起世人这般赞誉。
小七定定地看着萧扶笙,绒白清华,谪仙般地人。也许他们都太美了,以致于小七毫无预兆地就想起了一身紫衣的“凤美人”。很奇怪的错觉,小七总觉得自己与眼前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萧扶笙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妆容不整,甚至有点狼狈,可她的出现却带给自己一种难言的感觉,恍如无形之间有很多丝丝线线缠绕捆绑着彼此。明明是种束缚,可却让人身心舒畅。这种感觉,不是倾盖如故般的投契,不是桑荫未移后的义气,也不是相见恨晚里的怅意。只有悸然,满腔的悸然,一种久别重逢后的悸然,通畅到了骨子里,然后顺着身骨直抵心涧。
但有一点扶笙很肯定,在此之前,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女子。
她有病,他却是正常的。
 
看着眼前那双飘渺但明若的眼眸,小七问道:“这是哪儿?”
“贺兰山,朝天崖。”萧扶笙看着空空酒罐,柔声询问:“姑娘,可是你饮了在下的酒?”
身份被识破,小七也没有太意外,反倒惊到了一旁的清风小童,“你你你……你是女子?”
 
小七没有理会大惊小怪的清风,只带歉意承认道:“是我。原来这是公子的酒,方才实在太渴了就被我喝了。我以为是猫猫咪给我带来的。”最后一句自然是小声念叨。
无非清风惊异了,这哪里来的女子,竟然能饮下千梨雪酿,最让人语噎的是,世人争相竞抢的千梨雪酿如今竟被她当作解渴茶水。
 
扶笙神色微微有点恍惚,低声道:“原来,世上还有这般与你相似的人……”
 
“谁?”
 
“一位故人。”萧扶笙拿起了石头上的玉盖,明若而飘渺的眸光里多了几分轻柔,溶淡。
 
“此酒名为千梨雪酿,于初晨前,取一千朵梨花,千朵梨花皆由少女采摘、清洗、制曲。然后以晴雪峰上的千年融雪为水引,置于黏陶瓦罐,以玉覆盖。再以习武之人内力湛炽,最后,封存于雪莲花下三年,方可制成。”萧扶笙认真地讲着千梨雪酿的每一道工序,溶淡的声音如枝上梨花,三月离桠。
 
如此……变态的繁琐工艺,小七心上涌起犯罪感,扶笙口中的酿酒方法却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回响,又是那种很奇特的感觉,熟悉回环:“……千梨……雪酿……千朵梨花……不知这酿酒之法是从何处而来?”
萧扶笙微微一怔,唇角一弯,慢慢道:“故人相告。”
小七按捺下心中的不解,颇为歉悔道:“对不起,这千梨雪酿是公子为那个故人而酿吧,可现在被我给喝了,对不起。”
 
萧扶笙摇了摇头,浅然一笑,微带苦意。
“他不来了。这雪酿……就算是赠与姑娘。姑娘是何人?前来所为何?”
不再纠结于千梨雪酿,小七答非所问道:“你便是毒手鬼医门下弟子?”
“正是,在下萧扶笙。”
“这里便是朝天崖?”小七也在疑惑她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
 
一旁的清风听得一愣一愣。其实不止清风,此刻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被这二人的交谈方式给懵到,明明是不相识,却好像是别后重逢的朋友知己。
 
“我是来看病的,我叫小七。”
萧扶笙看着小七,明若的眸光中虽有疑惑却没有一丝探究。
“小七姑娘确定自己有病?”
这话怎么听着……小七抿抿唇,有些迷惘地道:“我不记得以前的自己了。”
“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扶笙丝毫不给小七犹豫的时间,隐隐竟有几分咄咄逼人。
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记得?小七忽然想起了那晚沐兰院里的血腥味,心头被什么困得紧。迎上了扶笙清泠的双眸,小七无意识道:“我怕……”
“怕什么?
 
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
怕血?怎么会呢。小七摇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些杂乱如麻场景,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感受到了小七内心深处的抵触,扶笙心摇了摇头,然后甩出一根蚕丝搭在了小七脉上。
许是酒劲上来,小七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小七姑娘头部受过伤?”扶笙的声音很好听,不似先前温暖,清泠而又微寒的感觉,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嗯,三年前打悬崖上掉下去过。”
“脑中淤血未清,再者,心中郁结太深。”
小七不大明白,郁结,她的心中没有啊。
“脑伤易疗,心病难愈。”扶笙转身道:“清风,我要在此处施诊,你去准备。”
“是,是,公子。”
 
清风很快搬来了席蔓,以天地为屋,隔断四方。
 
萧扶笙就在这半崖旁亲自为小七施针诊治。
世人只知传颂,公子扶笙,毒手鬼医门下弟子,医术惊人,可没人知道,公子扶笙是从不会直接出手救治病患。
萧扶笙怀有一身绝世医术,可这次却是他第一次想去认认真真治疗一个病人,以一个医者的身份。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有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能掌控很多的事情,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两件会朝着你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就如扶笙,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手,为何会把花了三年时间为那人酿的酒赠与这女子。
 
只有一点,萧扶笙却很清楚。他这次上贺兰山,此行只为那个故人,一个还未真正见过面的故人,一个一生,一世,一人的故人。很久之前扶笙便知道,能遇见那样一个浩然长歌,与世相悖的知心知己是他此生至幸。
 
三年之期,他如约而至,而他却不来了。
 
是啊,离得太远。
 
相隔着生死……
 
一生,一世,一人。走了,就再也没有了。
 
治疗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施完针的小七晕睡在席蔓中。
清风从来没有见过公子这样亲自为一个人诊治,就算是以前的病患可都是自己替公子把脉的。
“公子,这位姑娘怎么还不醒?”
“山中瘴气有毒,虽然喝下了雪酿但也需几个时辰才能清醒。清风,你要好好照看着她。”萧扶笙看了一眼席蔓,拂了拂衣袖。
“是,公子,公子可是要走?”清风心中不舍,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公子,没想到这一回公子竟然又上山来了。
扶笙应声。
乖顺地玉山白骑哒哒而来,亲昵地低下头蹭了蹭萧扶笙的白衣。
薄暮生凉,四下里都是静静的。万里苍然的晴雪峰烟,垂野碧滔的葳葳蕤蕤,指尖湮燃的繁华流年,萧扶笙深深地环顾着四周的景色,像是要将这遍方锦绣悉数印在那双明若的眼眸中。扶笙将玉山白骑背上的马鞍全部卸下,轻声道:“阿白,你也走吧,这条路同样不适合你。”
总有一条路,你根本不知道它归往何处,可还是要义无返顾地踽踽沿途。天下莫不识其风,如归如璧当扶笙。呵,多美的赞誉。萧扶笙明白,从他离开贺兰山的这一刻起,世上便再无扶笙公子。
 
从此刻起,此生,他的眼中再无这片五彩斑斓的绿水乾坤。
 
 
第十四回   旧梦往昔心上书
 
 
暮色暗沉,月夜下的崎岖峻岭衬起云雾昏昏,天地幽幽。
 
清风小童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那坐在朝天崖上的女子。
公子临走前交代了自己要好好照顾这位病姑娘,可清风没想到的是小七姑娘大半夜的醒来就爬到朝天崖上坐着。与半崖相比,朝天崖是真正的万丈悬崖,一个姑娘坐在万丈深渊前到底在想什么,万一滑足掉下去可就是尸骨无存。清风小心地守着,生怕出什么意外,不为别的,这可是公子亲自救回来的患者。
 
囡卿……囡卿……孟囡卿……
孟囡卿坐在悬崖边上,双腿吊下去,底下便是万丈沉渊,稍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
 
孟囡卿……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召唤着她,囡卿低下头,一瞬间她想跃身沉渊,无关生死,只是有人在召唤她。不止一个人,很多人,那感觉像极了一片游荡在战场上无家可归的英灵亡魂,黑压压地朝自己愈逼愈近,囡卿不自觉地又往下探了探身子。
 
“七,七姑娘!”一旁的清风“嗖”地窜了过来,惊呼着将峭崖上的人拉了起来。
“七姑娘何必如此,我家公子下山了,这些年清风跟在公子身边,医术虽不及公子,但也替公子诊过不少疑难杂疾。要是七姑娘的病还未治愈,清风可以替姑娘再医治。只是小七姑娘千万别做傻事。”清风虽然未下过山,但死在这山中的病患却不少,很多人受不了疾病的折磨,一死以求解脱,这样的事情,清风见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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