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夫人凌厉地扫了一眼东宫珩,淡淡道:“珩王殿下这是哪里话,囡卿常年跟随将军左右,岂会被那些宵小之辈惊到。再说,这件事与珩王没有多少关系,有些事情,是躲不开的。”
“正如阿奶所言,珩王请罪之说,囡卿万万不敢当。当日情况特殊,是囡卿自己冲回去的,与任何人都无关。”囡卿顿了顿后,继续道:“说起来那场刺杀,阵势浩大,那些黑衣人的诡异之处也是珩王亲眼所见,怕是蓄谋已久。珩王殿下可有查到幕后主使到底是什么人?”
提起这个,东宫珩一脸冷凝,看着囡卿,可心里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慢慢道:“本王在此之前一直被禁足王府,这件事是由瑞王爷查办,现在还无消息。”
看到东宫珩这样的反应,囡卿也是心中一怔,竟然还有东宫珩查不到的事情,看来这件事不简单。但是玉无双好像知道什么……
东宫珩没有注意到失神的囡卿,率先回过神,继续道:“先不说这件事了。本王今日来此,乃是为了四王子。”
孟囡卿诧异,为了四王子?
“四王子身份尊贵,是代表西漠出使九阙。经过千寻楼一事,四王子的安危尤为重要。”东宫珩有些停顿,看了一眼上座的孟老夫人,道:“护国公府是百年府邸,想当初,孟老将军在世时,就连护国公府的家丁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猛将。在这长安城里,除了皇宫,这护国公府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龙锦节前的这段日子四王子要在国公府下榻。”
萧瑢要住在孟府?这一点孟囡卿倒是没想到。
孟老夫人未发一言。
听着东宫珩的这番称赞,孟囡卿忽然转过来,赤红的衣袂划过一道弧度,艳美而决绝。平静地看着东宫珩,囡卿朗声道:“多谢珩王赞誉。羌笛烽扬,金戈马上。爷爷说过,若是连府上家丁都无法度,又怎么去统帅三军?若是连孟家都不能保之平安,又怎么去一平天下。”
嘴上这么说,可囡卿心中沉思,阿奶一直没有说话,方才东宫珩的一番话并无虚言,可是自从老爷子离开后,现在的护国公府早已不复从前了。东宫珩说得很清楚,萧瑢身份特殊,他代表了整个西漠,如果萧瑢真的入住孟府,一旦他在孟府出事,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不知道萧瑢入住孟府是谁的意思,看着东宫珩,孟囡卿不由想,难道是自己戳穿了他的身份,所以他有此一举。可又一转念,这件事也不是珩王可以决定得了的。
仿佛感觉到了孟囡卿的警惕,东宫珩皱皱眉,道:“孟大小姐不必如此谦警,眼下是由本王负责四王子的安危,而让四王子入住护国公府,本王也只是奉旨行事而已。”
一句话,挑开了所有的疑惑。谁的心中都是一片清明,护国公府铜墙铁壁,守卫堪比皇宫,让西漠四王子入住孟府,这些,全都是皇帝的旨意。
为了一个护国公府,皇帝真是费劲了心思。孟囡卿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四王子真的在孟府出事,没了孟家,可得罪了大西漠,皇帝会做这么得不偿失的事?
整个大堂里静地可怕,就连仆人都屏住呼吸,他们自然看得出自家老夫人那无声地震怒。
就在此时,一道清冽而平和地声音响起,“瑢打扰了,多有不便,还请孟老夫人以及孟大小姐见谅。”只见萧瑢站了起来,一旁的侍卫赶忙上来,萧瑢抬手制止住侍卫,凭着自己的感觉,上前朝孟老夫人见礼。
“四皇子客气了。”介于萧瑢的身份,孟老夫人也不能说什么,况且这件事与人家并无多大关系。说完又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来啊,去将客院收拾好。”
一旁的人听了立即领命下去。
东宫珩这才算松了口气,他还担心孟老夫人不愿意将这样一个隐患放到孟府。毕竟,这个时候的自己,还没有抗旨不遵的能力。
萧瑢还站在那里,囡卿上前看着那张清华地脸庞,缓下声色问道:“四王子的伤可好了?”
“无碍—”因为离得近,萧瑢敏锐地闻到了什么,无神地眼神蓦地放到了囡卿受伤的左肩,嘴角的笑意陡然一滞,微不可查地停顿,而后才缓缓抹开笑意,继续道:“多谢阿卿关心。”
听清了萧瑢对孟囡卿的称谓,东宫珩不由多瞧了萧瑢一眼,总觉得这人哪里不对劲,看来,还是要好好查查。出来地够久了,东宫珩起身道:“孟老夫人,大小姐,本王还有事要先行离去。”
“囡卿,送珩王。”
孟囡卿引道:“珩王,请!”
东宫珩是一个人离开的,侍卫全都留了下来保护萧瑢。
一路无话,二人一直走到了府外,孟囡卿看着府外的骏马,欣然道:“珩王是骑马来的?”
东宫珩点点头,看着对马匹兴意阑珊的囡卿,东宫珩忽然问道:“孟小姐,漓世子一早相邀,可是为了告知孟府要参加几日后的七国围猎之事?”
不知道东宫珩为什么一定要抓住这个问题,可囡卿想了一下,还是肯定道:“正是。”
“哦!”轻轻拖长了尾声,东宫珩拉着马缰绳,哒哒的马蹄,行到了囡卿跟前,孟囡卿还没来得及静距离观察宝马,就听见东宫珩道:“原来孟大小姐还不知道,此次围猎,只有到来的五国国使参加;再者,皇上今日上朝,才会与众臣商议围猎之事,并确定参加人员初议裁定。”看着囡卿瞬间变僵的小脸,东宫珩抬起马鞭,比量了几下头顶的日光,半懒半笑道:“嗯,这个时候,怕是皇上才刚刚下朝。试问漓世子是从何处得知此次狩猎活动,孟府一定在应邀之列?以至于这么早就告知了孟大小姐。”
东宫珩说完笑等着囡卿的回答。
孟囡卿看着那暗含戏谑的眸子,就明白东宫珩已经知道自己方才是在骗他的。
话已经说出去了,孟囡卿是不可能再承认。
稍作一思,囡卿弯了弯眼,迎上东宫珩的眼神,笑道:“护国公府在九阙乃是将门世家,百年史岚,这种武艺骑射的围猎活动怎么可能少了我孟家参与?虽说爷爷已经不在了,但孟府还是后继有人。漓世子自然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事先将此事讲与囡卿。”
“哦,看来大小姐与漓世子倒是颇为投缘。”
“自然,没有漓世子,囡卿也没有机会重回孟府。”
“囡卿一介女流,心里想的只是我孟府的百年殊荣罢了,可不敢有其他心思。”囡卿说到此,忽然话锋一转,坏笑道:“反倒是珩王爷,您对皇上的行踪可是了如指掌,何时上朝,何时下朝,甚至朝堂上会商议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珩王果真是……大逆不道!”
被说到如此放肆,东宫珩竟然无一丝怒气,反而笑道:“哈哈哈,孟大小姐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多谢珩王赞赏。”
“男人只有做了英雄才守得住江山守得住美人。这不正是孟大小姐所希冀的么。”
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孟囡卿还是从那暗沉的声音中听出了别的味道,孟囡卿知道,从此以后太子和瑞王多了一个劲敌。极力压制心中狂喜,但囡卿不知道,她流动的烟波已经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容颜,东宫珩心口某处轰然一坍。一身红衣,盈盈大眼里的流光溢彩,这一幕,成了东宫珩记忆深处里最初的画面。
东宫珩撩起锦衣,旋身马上,居高临下看着站在地上的囡卿,抬起手按住了发疼的胸膛,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睥睨悠远;仿佛割舍了什么情感,莫笑痴愿。
久久,孟囡卿扬起脖子看地眼睛都酸了,东宫珩才道:“本王近日繁忙,四王子的安危就劳烦孟府了。”说完后绝尘而去。
孟囡卿并没有过多精力去关注东宫珩的心态,她可没敢忘,皇帝为孟府安顿了一个四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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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扶笙幽幽地盯着囡卿的左肩。
囡卿:你在看什么?
扶笙:我想看肉。
囡卿:......
扶笙:有陌生人的味道,我要看肉,我要检查。
囡卿:......
扶笙:(委屈状)阿卿,快把衣衣脱了,让我看肉喵~
囡卿:......
第五十回 玉溶清贵湛然默
太阳升起,阳光照在望板,檐口,顺着额枋,雀替一直斑驳到了玲珑阁。连檐处的哑铃玉铛依旧清簌生泠。静阔的竹蓼里,沉玉熏笼里绕出素青白雾,清心,静体。玉无双站在桌前,比肩贵华,湛然无话,那是一种让人心甘情愿沉沦的静默。青玉琅琅,几度流光,仿佛孤身一人的颠沛流离。
景夜漓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副景象,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心里究竟有什么。景夜漓很想知道,一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才会将这一切纷繁都当成他眼外皓雪。心里一叹,景夜漓上前道:“无双,你醒了。”
玉无双收起广袖下的紫玉,看了一眼景夜漓垂下眼帘,问:“小海,可好?”
“重海喝过药后就醒来了,可知道你没有醒过来,一直哭着说自己错了。直到方才哭累了才睡下。”
景夜漓也是一夜未眠,揉了揉额,一双璀然的眼眸看着玉无双,真诚道:“无双,这次的多亏了囡卿。”这是景夜漓的真心话,自从这一事,他是真把孟囡卿当做朋友,知己。
景夜漓虽然待人和善,但从来不会随意将别人划分到自己人的范畴,更何况是一名女子。听着景夜漓的话,玉无双忽然转过来,盯着景夜漓,神色不明道:“漓,待她不同。”
两人关系不浅,但玉无双极少叫景夜漓的名字。所以玉无双刚说完,景夜漓就愣住,再对上那样的眼眸,饶是一个大男人,景夜漓的心跳也是停了半拍。还没有见过无双会有这番情绪波动,几乎是被蛊惑了,景夜漓不由自主道:“是,我喜欢和囡卿相处。”
“喜欢?”玉无双看着景夜漓,没有其他表情,可左眼眼底的那点朱砂却是愈来愈深。
景夜漓熟悉无双,敏锐地察觉出了无双的不悦。忽然想到了什么,景夜漓先是惊愕,而后万分开心道:“无双,你喜欢囡卿!”
无视玉无双嫌弃疏离的神态,景夜漓爽朗上前大笑,直直盯着无双的眼睛,笃定道:“无双,你喜欢囡卿!你会为她笑,会为了我喜欢她而恼,看到这样的你,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吗?”
“是,我喜欢囡卿,可这种喜欢无关风花雪月,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和囡卿在一起会让人很开心。我的喜欢和你不同。”景夜漓真的很开心,这么多年,他跟在无双够久了,因为够久,所以够熟悉。
玉无双的一切,他都知道。
于观者,眼睛是最能骗人的东西。世人看到他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所以当意识到无双喜欢囡卿,景夜漓真的非常开心。心有牵挂,才会为之生出喜怒哀愁,这是一个正常人最起码的情感表现,可是这些最起码的感情,玉无双没有。
仿佛是不太理解景夜漓的愉悦,玉无双嫌恶地移开眼,可那抹殷红已然恢复正常。无双喃喃道:“开心么,那是什么。”
无双静静地摩挲着广袖下的紫玉,仿佛在认认真真思考到底什么是开心。景夜漓也不打断,由着这份静谧慢慢拉长。半晌,却听得无双道:“两个人在一起,就算是相互算计,离心离德,也还会开心么。”
景夜漓的心被这道玉磬之声蓦然一戳,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景夜漓始终没有想到该怎样回答,便听见玉无双问道:“漓没有去阑溪?”
“对不起,我没有去阑溪为重海找解药。因为六公主得知琅玕王又发病了,竟然跑去大闹王府,致使琅玕王病情加重,若不是凌阳子去得快,琅玕王恐怕已经……”景夜漓观察着无双的表情,慢慢息了声。
玉无双广袖一拂,长长的阔袖哗啦倾泻而下,淡漠道:“要死了?不,还不到时候。”
景夜漓无话,有些事情,他不能发表意见,也没能力干涉。其实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孟囡卿与玉无双都是幸运的,囡卿有个不管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会支持她的囡卿,而玉无双背后的这个人就是景夜漓。
景夜漓知道,关于琅玕王,关于玉无双,这里面有着太多太多的难以启齿。实在不愿意与无双再继续这个话题,景夜漓又拐了过来,问道:“无双,你为何还要让囡卿去接近珩,你就不怕……”
玉无双转过来,淡然道:“怕什么?”
“……没什么。”怕什么?怕你的卿卿被抢走啊!可是看到无双那运筹帷幄,志在必得得魅眼,景夜漓摇摇头,满心的话,悉数化作了无力地三个字。
无双和重海暂时没事就好了,景夜漓总算松了口气,“最近事情很多,等此次狩场围猎一过,我一定为你和重海找解药。”景夜漓很清楚这个机会很渺茫,但他还是不会放过,“我先回去了,有事无双就让青砗前来找我。”
无双点点头。
玉无双一向不多说话,景夜漓已经习惯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没想到身后竟然又传来了无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