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筝篇
作者:沤珠槿艳
文案:
宋筝第一次见到沈严的时候,自己正拿着断成两截的镯子嘤嘤啜泣,吵的在湖边翘着腿午睡的少年一骨碌坐起身来。
“小丫头哭什么呢,不就一个簪子,明天在这里等我,要是还不了你一个好的,小爷就不姓沈。”
她从泪眼朦胧中望过去,头一次看清了荣登杭京城未出阁女子心上人榜首的沈家少爷。
大概这一眼就注定了,在沈家遭难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之时,宋筝会义无反顾的嫁给他。大婚当日他牵着红绸子同她拜天地高堂时,宋筝想,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幸运的人。
即使沈严婚后忙于军务极少回府,她依旧为他操持好府中的一切,盼望着有一天他能知道,在那样漫长而孤单的岁月里,她曾经陪伴在他身边,就像他曾经陪伴着自己那样。
当镇北将军凯旋而归的消息吹满大街小巷之时,宋筝也看到了他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于是她明白,人从开始盼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失望。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虐恋情深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筝┃配角:沈严,叶商┃其它:苏云染,宋复
一句话简介:阿筝,我们回家。
回京
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
消息一夜间吹满了杭京的大街小巷,叶商跟着军队一同班师回朝,心中还着实为将军捏了一把汗,他随着沈严征战两年,见证着家书以每月一封雷打不动的固定频率顽强的被送到驿站,每次都是满满当当正正好好写满一张纸,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这样执着的频率,让叶商不由得为苏云染肚子里的孩子捏了把汗,想象一下在家中苦等两年独守空房的将军夫人,看到班师回朝的沈严身旁怀胎三月的娇俏女子,怕不是恨得眼珠子都要扣下来。
正当他为将军未来的夫妻生涯捏一把冷汗时,冷不丁看到了安安静静守在将军府外的女子,一袭青衣薄纱露出白皙的脖颈。她垂头提着裙摆,沿着长长的台阶向他走来,准确的说,是向沈严走来。
叶商有些看傻了眼,本以为沈严娶得是个像母老虎般可怖的女子,他自幼在北疆长大,对杭京这种弱柳扶风娇娇弱弱的女子无甚好感。女子走到沈严面前,衣袖间充盈的香气让叶商嗅到一股桂花般清甜的味道,他坏心眼的想,不晓得这杭京的女子力气大不大,沈严到时候要是挨上一耳光会不会觉得痛。
但令他失望的是,女子朝沈严福了福身,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女子吩咐身旁的丫鬟道:“杏儿,苏姑娘身子不便,你去把侧门打开,让人抬着轿子直接进去。”
虽然他对杭京的习俗不甚熟悉,但起码也知道坐轿入府是正妻都没有的待遇,没想到这将军夫人是门哑炮,这引线都点上火递她手里了也能哑了膛,害他一路上为了这出好戏惦念了许久,竟是如此无风亦无浪。
他觉得无趣,女子倒是走到他面前也行了礼:“这位便是叶公子吧,将军说您要在府上住些时日,屋子已经帮您收拾好了,我帮您带路吧。”
叶商打了个哆嗦,他平生还没被人叫过公子,一边拍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不情不愿的跟着女子往府里走。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和他并排走着:“宋筝。”
“是征战的征吗?”
女子始终无波无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空白,不过也仅是一瞬:“不是,是瑶筝的筝。”
叶商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会弹吗?”
“会。”
见到宋筝对他的态度并不像其他人般轻慢,也起了攀谈的兴致,对她的观感也稍稍有些好转:“是不是因为你筝弹得特别好所以起名叫宋筝啊?”
他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我在说什么呢,哪有人刚出生就会筝啊。你多大了?”
“……十七。”
“那你跟我差不多,你就别公子公子的叫了我听着别扭,这样,我也直接叫你宋筝,行吗?”
“……叶公子开心便好。”
终于穿过七转八弯的回廊,宋筝给他安排的房间离将军的卧房不远,环境清幽,院中还栽着棵北疆移植过来的雪松,他很是满意。
见他满意,宋筝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面上依旧带着含蓄而得体的微笑,只是叶商觉着她转身离开时的步子迈得有些快。
他就这样在将军府住下了,沈严凯旋而归后颇得圣上的器重,只在府中住了一晚便又急匆匆的入宫,将大着肚子的苏云染和自己都留给宋筝照料。不得不承认,宋筝安排的的确妥帖,他回京路上也住过不少客栈,许是因为他北疆的口音太过明显,总是有小二对着他露出些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轻蔑。但在将军府,所有的下人都规规矩矩,对他也是当做贵客毕恭毕敬,足可以见得女主人的御下有方。
不过宋筝好是好,就是性子太过沉闷,看苏云染的性子就知道将军喜欢的是那种性格活泼跳脱又明朗大胆的姑娘,在北疆时,苏云染的马球水平打的比他还要好,每每和将军比的不分上下,和苏云染待在一起时的将军是自由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快活。
从前听说沈严和夫人感情不好时,他还以为将军夫人是个凶巴巴的妇人才不得沈严喜欢,如今看来可能将军反而是吃苏云染动不动耍些小性子的那一套的,反而对克己复礼的大家闺秀无甚兴趣。
说来宋筝是有些无趣,就他在府上见到的,十次有八次里她都待在房中静静的翻书,有时绣朵花儿,有时临副字,最大的活动范围不过是去院中摆弄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
不过今日宋筝破天荒的不在房中,连院中也不见人影,叶商有些稀奇,问了下人说夫人在后院钓鱼,他来了兴趣,将军府着实是气派,后院不远处蜿蜿蜒蜒流经的是护城河的一段,水质清澈,还不时有游鱼肆意徜徉。
听丫鬟说,宋筝钓了已有一个时辰了,可等他过去看时,她脚旁却空空如也,连个装鱼的鱼篓也没有。叶商有些嗤之以鼻,决定给这位杭京城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展现一下北疆男儿的魄力。
于是乎,宋筝正静静的坐在河边,长发软软的垂下落在腰间,思绪随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游走,若是有人此时在旁看着,定要赞一句美人如画,然而此时河中忽然溅起巨大的水花,似是一个炮弹落在河中央,惊的鱼儿四下逃窜。
她惊魂未定的站起身才看清河中裸着上身的叶商,双手正拿着一条活蹦乱跳极力挣扎的鱼炫耀似的捧给她看:“你看,我们北疆男儿抓鱼可都是好手,大冬天的都有人把湖面上的冰凿开了下去摸鱼吃呢。照你这磨磨蹭蹭的要钓到什么时候去。”
宋筝总是舒展的眉头终于紧紧的皱在了一处,叶商却还恍若未觉的走上前把鱼捧到她面前,鱼儿似乎认出这是总在河边将自己钓上钩就放掉的好心人,福至心灵的疯狂摆尾挣扎起来,水珠子溅了宋筝满头满脸。
见宋筝回过神来用扇子挡住脸,叶商仿佛此时才终于明白过来,将鱼扔回了河里:“好了,我知道你们杭京人看不起我这种北疆来的,嫌我粗俗,不懂你们垂钓的风雅。”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鱼儿虎口脱险,灵巧的摆摆尾巴迅速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宋筝的扇子还举着,将自己的脸挡的严严实实:“不是的,是我冲撞了叶公子,如此相见……实在是……实在是……”
她没好意思把成何体统脱口而出,怕伤了叶商敏感而脆弱的心灵,正在犹豫着如何遣词造句时,叶商已经迅速把衣服披上:“这样行了吧。”
宋筝终于慢腾腾地将扇子从脸上挪开,露出湿漉漉的脸庞,此刻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添了几分后怕和尴尬,倒是生动了几分:“叶公子可是想吃鱼了,我回去让小厨房炖了送去。”
毕竟还是少年心性,确认了宋筝并不是嫌弃,叶商的兴致又高了起来:“好啊,我还没尝过这儿的鱼呢,刚回杭京的时候苏云染嘴巴馋了想吃鱼,沈将军就带着她两个人偷偷去酒楼开小灶,也没带上我,我当时就想着这鱼能有多好吃……”
说着说着他慢半拍的合上嘴巴,觉出不妥来,紧张的望着宋筝,宋筝也望着他,听得很是专注,似是在等他讲完未尽的话。
他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如芒在背之感,自以为自然实则生硬的转换着话题:“你怎么钓鱼也不带鱼篓啊?”
宋筝道:“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偶尔钓到几条也放了,要是指着我钓鱼给府里加菜,怕是十天半个月的也吃不上一口。”
叶商哈哈哈的笑起来,半晌却叹了口气:“我在这府里也闷得慌,明明在北疆时将军说我此战有功,圣上定会论功行赏,可这都快半个月了,我连圣上的影子也见不到。”
“其实我也知道,杭京的人看不起北疆,觉得我们都是粗野之辈。”
本来也只是发发心中的牢骚,宋筝却很认真的宽慰他:“北疆和杭京风土人情不同,你初来乍到有些不适应是难免的。”
“将军既然许诺于你,定会在圣上面前替你邀功的,即使到不了中郎将,做个校尉也是绰绰有余。”
他看着宋筝,莫名其妙的觉得这话还挺有分量。
两个人从后院一路走回前厅,他犹豫再三试探着问道:“夫人对苏云染……真的没有心怀芥蒂吗?”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叫她夫人,宋筝反问他:“你怎么会这么问?”
宋筝是个好人,不但没有看不起他,还给了他平等的尊重,相信他能做上校尉,所以他也想推心置腹的将善意回报给她:“夫人是正妻还没有孩子,苏云染就算进门了也是妾,却……。”
他笨嘴拙舌的说不明白,宋筝还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女子婚丧嫁娶本就不由己身,为妻为妾都有生育子女的权利,是先是后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将军那么宠爱苏云染,你不生气吗?边地的将士还同我说是夫人死乞白赖硬要嫁给将军的,费了那么大劲嫁给将军结果却……”
叶商恨不得缝住自己的嘴,他也搞不懂,怎么到了宋筝面前,这嘴好似就不是长在他身上了。
宋筝却抿着嘴笑出声来,白净的脸上绽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把叶商看的有些发愣。
“你说的没错,是我死乞白赖非要嫁给将军的。”
兴许
自从叶商兴冲冲的随着沈将军去上朝被封为校尉后,他对宋筝的钦佩之意愈发浓烈,本来以为宋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战场上的事肯定不清楚,说他会封校尉也不过是宽慰自己,却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
他回来的时候宋筝正坐在房中捻着细细的绣线穿过藕色的绢帕,冷不防门轰的一声被人推开,吓得她手一抖差点将针扎入掌心:“出什么事了!”
叶商跑进来很是兴奋摇着她的肩膀:“你也太厉害了,圣上真的封了我做校尉!我明天起就能和将军一同上朝了,圣上留我在杭京操练士兵!将军说这是个美差,不像在战场那么辛苦,俸禄还高,我……”
宋筝被晃得脑袋晕乎乎的,叶商一边说一边绕着她转着圈圈,绕的她眼睛都随着他转累了。
她觉得叶商的样子有些好笑,像条衔着骨头打转的小狗,还是憋着笑意给他道喜,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听他滔滔不绝的讲随将军打仗的事。她听得很认真,听到将军带着他两人深入敌营差点被抓住的时候,手一抖,针狠狠的扎在指尖,疼的她轻抽了一口气。
叶商讲的起劲,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将军在战场上可拼命了,好几次我都差点以为他挺不过去了。”
绢帕在手心被攥紧,沈严从小就这样,认准了什么事便一定要做到,固执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将军刚来北疆的时候,其实我们都不怎么服他,谁也不信杭京来的贵公子能打好仗,但是打了几场下来我们都没话了,将军来之后打的头一仗便是大捷,我们军队里都说将军是有神明保佑的。”
也许真的是神明保佑,叶商一定想不到,和沈严自小便大放异彩的文学天赋相比,武学的天赋……可以说是没有。
明明个头是最高的,偏偏能被一个矮他小半个头的小胖墩揍得鼻青脸肿,还要嘴硬着说:“你放心,他以后再不敢来欺负你”。
后来小胖墩自然再没有敢来找两人的麻烦,但并不是因为被打的心服口服,而是知道了沈严的身份,被吓得一个月没敢出家门。
叶商没有注意到宋筝在走神,兀自感叹道:“他像是不要命一样,研究起战术来三天两头的不着觉都是常有的事,而且将军吃住都和士兵一模一样,天最冷的时候,被褥不够,他把自己的被褥捐出来凑数,自己在灯下坐了一个通宵硬生生熬着。”
宋筝听着,想起从前他是很少寄信回家的,为数不多的一次便是薄薄一页纸两行话,在平安勿念后添上一行字,说冬日军中的被褥不够。
她将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觉得沈严真是要面子的紧,他很少开口让自己帮着办什么事,连撑不住开口也是硬邦邦的一句话,全靠她自己理解。
她替他去朝中走动了一番,还在送去的被褥中添上了自己赶出来的一床新褥子,是他睡习惯了的锦衾,被角处她还绣上了一个细巧的“严”字。
送到后他没再送信回来,她也无从得知那熬了几个通宵赶出来的被褥下落如何。
她安慰自己,将士理当一体,这被子给了谁不是用来御寒呢。可是想到他独自一人坐在煤油灯下苦苦熬着,宋筝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思绪渐渐的飘散,被叶商唤回了神:“你怎么恹恹的?”
宋筝笑笑:“将军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叶商说圣上留沈严还有要事相商,将军便让他先回来了,看宋筝的脸色有些担忧还宽慰她,说不定圣上是有些什么封赏,怕自己看了眼红才屏退他人悄悄的同沈严讲。
她轻笑着摇摇头,知道同叶商说了他也不懂,沈严如今得的赏赐同他挣回的军功相比有些单薄了,听说圣上前些日子还召她爹爹前去,怕是已经知道了苏云染有孕的消息了。
其实皇帝的心思很好猜,从战场带回女子这种做法往重里说是藐视军纪目无法度,往轻里说不过是男婚女嫁两情相悦,而苏云染迟迟未能进门是因为圣上至今没有松口,这没有松口八成就是看着宋家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