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越淮与几个侍卫在房中,已经熄了蜡烛。白日里与那些人缠斗已有些疲惫,又不知之后几日是否还能住在客栈,几个人便很早就入睡了。而越淮躺在床上,却越想越心惊。
白天那洛姑娘,不仔细看便罢,如今想来却是……
越淮瞪大眼睛,一身冷汗,再无法入眠。她悄悄起身,手臂有些颤抖。唯恐惊醒同屋的侍卫,她轻缓地推门出去了。
越淮站在一间客房门前,正犹豫不决不知是否出声时,门内却传来一道男声,“门外何人?”话音刚落,洛眠便拉开了门,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只穿着里衣,只披了件外衫的女子。
一时间,越淮有些惊惧地怔住了,随即却又定了定心神道:“属下请求拜见殿下。”
洛眠乜着眼看了越淮一眼,只是说:“你家皇子殿下可不在这里。”
“属下要拜见的……是太女殿下。”
洛眠心中一紧,却仍是平静地道:“当今圣上未有子嗣,又何来太女之说?”
越淮见此情景,只得掏出一块令牌,“大燕左卫越淮请求拜见太女殿下。”
“你……”洛眠复杂地看一眼她,又转向洛辞。还未开口,洛辞却先道:“不如请这位大人进来吧。”
洛眠迟疑一下,终究退开一步任由越淮进去。
“大人既是大燕左卫,为何出现在楚国皇子身边?”洛辞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发问。
“近日楚国政局大变,上边便派了几人入楚查明情况。”
原来是楚国的探子。
越淮单膝跪地,声音坚定。
“属下恳请太女殿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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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首句引自柳永的《望海潮》
第五章赐婚
苏琰没想到,仅是一年间,事态竟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亦不能相信,奔波几日回到楚京的他,等来的是这样一个消息。
“皇弟,你摄政多年,为大楚奔波辛劳,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苏琰一怔,心中有着阵阵不安。
苏渊垂下眼帘,不去看苏琰,“前些日子,秦相向朕请求赐婚给她的嫡次女。那秦烨年纪尚轻却颇有作为,皇姐亦不舍将你送去别国和亲,便做主许了你们的婚事。”
苏琰的心中已翻起巨大的波澜,手指微微颤抖,握紧成拳。
“皇姐,如今大楚内忧外患尚未平定,臣弟怎可与人仓促成婚?”
苏渊叹了口气,抬起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他,作出一副惆怅的样子,“皇弟,有些话皇姐不得不说。你是男子,何必忧心于家国大事,尽快嫁人才能谋来福祉。况且你也看到了,朝廷中的讨伐声早已连成一片,你让皇姐如何护得的了你?”
苏琰的一颗心悬在半空,却强作镇定,说道:“皇姐,母皇在世时曾说过,保我一世摄政之权,如今又怎好违了她的意思?”
呵,这个弟弟还真出息了,懂得用母皇压着她?苏渊心中冷笑道。
她半晌无话,只是渐渐收起了面上的忧愁。最终面无表情地开口:“苏琰,记得这大楚皇位上现在坐着的是谁,朕不愿不留情面地做事。朕择了一个良辰吉日,半年过后,你们二人便成婚吧。”
不留情面?前些日子派人来暗杀他时,何曾见她顾忌一丝情面?
苏琰心中冷笑道。
即使是寻常朝臣的婚事也得花费几月准备,而皇家的婚事更是不得大意,皇姐她竟如此心急地想把自己嫁出去吗?
苏琰停了停,平复一下杂乱的心绪,毫无畏惧地对上苏渊的目光,镇定地开口道:“陛下,臣亦有话要说。”他顿了顿,“如今朝中大半臣子皆唯秦相之命是从,朝廷重臣也都是秦相人马,其心昭然若揭。望陛下明察秋毫,莫要听信奸佞小人之言,我大楚千年根基,不可毁于一旦!”
半晌,苏渊阴冷地笑了笑,日光照在她的脸上,投下的阴影使得她的面容尤为可怖。“呵,依你之说,朕到成了那纵容奸臣的无用昏君了?”
苏琰的心瞬间凉透了,“臣以为陛下不过受小人蒙蔽,一时糊涂。”听到这话,苏渊站起身,走近到他的跟前,略微低头,以仿佛低叹的语气说道:“看来这几年,皇弟花在政事上的心思倒是不少。只可惜……”她似笑非笑,“秦相深受朕的信任,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无用。”
苏琰心中一紧,“若陛下执意如此,臣亦无话可说。”深吸口气,道:“臣告退。”
这一年间,翻天覆地。
苏琰有些后悔,离京前他便该想到的,秦相那只老狐狸怎会放弃绝好的机会借机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怪他太自信。他以为自己在朝中安下的人才足够打乱秦相的诡计,以为长达七年的摄政会让那些不甘寂寞的老臣有所顾忌,以为皇姐她……不会如此绝情。
如今奔波回京,朝中的亲信所剩无几,相对之处却是秦相的步步紧逼,一个赐婚之请便可轻飘飘地把他打落在地。
或许,他早该预料到这一幕。除了母皇,无人能再纵容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给他自由和幸福,倾尽所有保他平安喜乐。
苏琰的眼眶一红,眼前的青石路连同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
此时已将近傍晚时分,夕阳挣扎着要放出的最后一丝光也不甘的消失在天际,化为沉默与黑暗。
苏琰失魂落魄地回到皇子府,迎面便撞上了正要外出的洛辞和洛眠。
“是苏公子吗?”她停在那里,转向苏琰的方向。
“是。”洛辞淡淡地应声道。
“洛姑娘。”苏琰停在她的面前。
听出苏琰的声音有些颤抖,洛辞迟疑地开口问道:“公子……有何为难之事?”
“洛辞,皇上为我赐婚了。”苏琰一时难以克制,语中夹杂着哽咽。
洛辞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轻轻揽住他。心上翻涌起万般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却早已淹没了理智。
那一瞬,好像曾经的母皇和过世的三姐又在安慰着他,保护着他了。他有些贪恋这短暂的轻柔和慰藉,回忆与现在不断向他涌来,沉睡的想念和情感似乎又有了寄托。
洛眠看向他们的目光一惊,眉目纠结。
苏琰的无奈与悔恨仿佛都悄悄地流淌出来,包围着他。洛辞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
半晌,苏琰轻轻推开了她,正要开口,洛辞却先一步道:“天色不早,公子早些休息。洛辞虽不才,但定会倾力相助。”
说完,不等他回应,便由洛眠牵着自己离去了。
此时,洛辞的心中却是有些悔恨,为何感情用事做了逾矩之举。
六年来,已鲜有令她心绪波折之事,只是遇上他后,她便总是冲动了。
洛辞苦笑。
流落宫外的几月后便有父亲曾经安排下的人来接应她,那时的她懦弱而胆怯,离了父亲和皇姐便一无是处。许多人逼着她,强迫她走上一条艰辛的道路,她试图逃避,试图放弃,不明白为何不能再去宫中寻涟姐姐和母皇。
直到她知晓明坤宫那一场大火是司徒涟和楚文弦所做,方才断了执念。终究,她自己明了了,过去一番温情和诗意皆是虚妄。
这个时候,怎还容得下这些?
看着洛辞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洛眠轻叹,不由得出声提醒,“小姐,莫要忘了如今迫在眉睫之事。”
“是啊,”洛辞抬起头,“怎会忘呢。”她轻轻摘下了面上的绢布,等着暗中那人出现。
不久,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殿下。”她单膝跪地。
“小六,京城可有什么变乱?”
“一切照旧。”
“越淮此人,可是大燕派来楚国的密探?”
“是,”她点了点头,又说道:“她不是我们的人,亦不是司徒涟的人。”
洛辞笑了笑,“是吗,看来是时候准备回去了。”
“殿下,属下认为,回京一事越早越好。”洛眠暗自打量着洛辞的神情,说道。
“既然准备充足,便无需心急,我还想知道司徒涟的下一步是什么。”她笑道。
只是这样吗?
洛眠仍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洛辞。
洛辞只是笑着,看不出来任何其他的情绪。
她会离开,但至少要助他一臂之力,助他在楚京中再次站稳脚跟。
他们如此相似,在寒冷中独自蜷缩。她改变不了一切,却至少不能这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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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把存稿发出来了,求个评…还有,感情无能,见谅见谅。
第六章秦舒瑜
“主子,要不咱别去了……”平岚怯怯地看着自家主子,红衣女子却笑嘻嘻地拉过她来,道:“怕什么,出了事我护着你。”
可看着面前这堵高大的红墙,平岚仍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主子……要不还是走前门……”
“哎呀,你懂什么,”红衣女子瞥了一眼平岚,“这次来皇子府可是瞒着娘亲的,若是从前门走惹人注意,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可是小姐……皇子府这么大,您怎知殿下在哪?”
“之前随娘亲来过的,”她指了指面前的围墙,“这个院子似乎一直无人,而且从这里到殿下的居所最近,若是他不在,我也不妨等等。你呀,就别瞎操心了,我将事情说与殿下后便会出来。”
“好吧……”平岚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我服您上去?”
“不用不用,你主子我多少还是会些功夫的,”秦舒瑜摆摆手,“帮我在下面看着就行。”说着,四处瞄了瞄,飞身跳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树,瞧一眼地上的平岚,便又飞起,越过了围墙。
衣袂扬起,身姿如扑飞的火焰一般,秦舒瑜微微屈膝,潇洒落地。
果然如此顺利,这点小事怎能难得倒我秦舒瑜!
她得意地抬起头,不料猛地看到一个青衣女子立在院中的桌旁,正对着她。秦舒瑜一下子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背后却又是一堵围墙,无路可退。
洛辞却依然不动声色。
早在这人还在围墙外时,她便早已听到那毫不收敛的声音,这才从桌前站起身来迎接这位贵客。以洛辞看来,如此草率的方式和不加掩饰的作为,既不是表面讲究优雅背地行事狠辣的权臣,又不是杀手刺客,更不可能是什么不识好歹的小贼。
想起楚国朝廷近日的风波,洛辞勾起唇角。
秦舒瑜折腾半天,眼前这女子却一语不发,毫无反应,秦舒瑜觉得奇怪,这才定下神来打量这青衣女子。
她的眼上竟蒙了一层绢布,像是有什么眼疾不能视物。秦舒瑜又环视四周,再无他人。
莫非,自己的轻功已好到如此程度,竟能达到落地无声的境界?
想到这,她自恋地笑了笑,差点又发出了声音。
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秦舒瑜蹑手蹑脚地像大门走去。还未行几步,便听身后一道清越的声音,“阁下这是想去何处?”
秦舒瑜一惊,顿时收住脚步,讪讪地转过身子,“我……小的是府里的侍卫,只是偶然路过,路过。”
“侍卫?”洛辞意味不明的一笑,“阁下还请慎言。”
这女子知道她翻墙而入。
“这……”秦舒瑜的眼珠转了转,“不瞒您说,我是那相府二小姐的侍女,二小姐差我来向殿下传达一些话儿。只是小姐特地嘱咐我莫要惊动了丞相大人,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说完,她试探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姐可告知我殿下在何处?”
洛辞笑了笑,语气温和,“殿下事务繁忙,鲜少在府中。姑娘若是有什么事,也可说与我听。”
秦舒瑜心思一转尴尬地笑道:“不必不必,尽是些小事。既然殿下不在,也不好再惊扰了小姐您,那我便先……”说着,步子便向进来之处迈去。
“慢着,”洛辞心中暗暗生出笑意,不紧不慢地道,“我记得前几日陛下赐了一门婚事,是殿下和相府上二小姐的?”
“呵呵,”秦舒瑜不得不收住步子,“您的消息真是灵通。”
“算不上灵通,京中怕是早已人尽皆知了吧。”洛辞轻声道,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秦舒瑜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本事客套地恭维一下,不成想这女子竟是一根筋?
不等她回过神来,洛辞又说道:“听说秦二小姐年纪轻轻却颇有作为,不知二小姐对这婚事是否满意?”
年纪轻轻却颇有作为?
秦舒瑜的面上僵了僵。从未想过,日日被娘亲责骂“不学无术”的自己,竟有一日在他人口中听到如此赞誉。
她丞相娘亲还真是废了不少功夫。
秦舒瑜心思转了转,道:“实不相瞒,我家小姐虽是文武双全、玉树临风、人中俊杰......”话头一转,“却也高攀不得皇子殿下。”秦舒瑜咬了咬牙,既然如此,一并说了也无妨,“二小姐令我告知殿下,殿下金枝玉叶,才华了得,定能另结良缘。二小姐心中已有他人,不敢屈就了殿下,还望殿下......”她瞄了一眼洛辞,“还望殿下请皇上收回成命。”
许久,不听洛辞开口,秦舒瑜试探道:“小姐可还有事?”
“无事,姑娘尽可离开,秦二小姐之事我会转达给殿下。”
只等她这句话,秦舒瑜立即松了口气,正在墙头准备一跃而下时,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不知可否请教小姐名姓?”似乎觉得不妥,又紧跟道:“他日我家小姐也好来府上拜访。”
“洛辞。”她的声音淡淡的。
洛辞?秦舒瑜一边跳下墙头一边回味着这名字。她秦舒瑜自诩广交京中才俊,却也不曾听说过她。京中,有这人?
竟然是个不谙世事却又机敏通达的女子。
侍女装得蹩脚,却无惧无畏,竟还欲让楚皇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