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悲观的,多数都是来自于人无法控制的想象。
她合上眸子,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她很抵触杀人,即使早年见的多了,也没有使她麻木,对于那样的事情,一直避之不及的她,竟还是没有摆脱掉吗。
睡梦中的女人紧皱着眉头,额间的发丝因燥热出了细汗。
似是坠入了无尽梦魇。
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
咯吱一声,即使他打开的声音很缓很轻,也使得床上的女人瞬间皱起眉头。
许是醒了?
柳言了僵在原地,他已经在窗外观察了一会了,见女人确实睡着了才进来,她这么容易醒吗?
从前没觉得。
他本应了禁卫军副统领的情,要在那儿留宿,但不知为何,竟还是到了这里。
不知何缘由,也许只是想看看她,看看她有没有回家,看看她在干嘛。
还好,她还在。
柳言皱起眉头,许是恼自己为何有这般奇怪的行为。
女人微微皱眉,他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看样子更像是做什么梦了。
看这神情,也许有关他也不一定。
柳言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纸包,用手解开细绳所绕的绳结,从中捏了些粉末。
走近床边,挥手向女人的面上撒去。
星星点点,如尘粒,不着痕迹。
顷刻,女人的眉头渐渐松开,面色渐渐平静下来。
柳言在床边驻足,视线直直的看向床上坠入梦中的女人,眸光意味不明。
“做个好梦。”他俯身望向那个熟睡了的女人。
她到底与其他女人有何不同?
烛火的蜡油不断的燃烧低落在桌上,男人依旧没有走。
他只是在望着她,眼神专注认真,还带着一丝怜惜?
如若这个女人成为了他的障碍,他还是会舍弃她。
毕竟,出发点与终点,应当是一致的,才算正确。
他的棋局已经布了这么多年,他不能出错,也绝对不允许出错。
再一日吧,再留你一日。
这是他最大的宽恕。
也许他入了情局,但那样的局,他从未入过,不知局势如何破,亦不知是蛊还是毒。
对于那样的局,还是毁了的好。
次日清晨。
秋雨坠落在屋檐,淅淅沥沥奏成晨乐。
女人睁开朦胧的睡眼,还带着清晨的水雾。
她目光有些迷茫,似在回想着什么。
而后,迟疑的往身侧望去。
无人。
昨日她明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但不知怎的,只一瞬间便再次没有了意识。
离奇的很。
沈澜支起身子,望向窗外。
下雨了。
起身打开门,一眼便开门看到了正对面蹲着的谭儿。
“小姐!”谭儿举着伞飞快的跑到她的身边,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还好,今日没有昨日那般烫了。”
昨日只是随口说的毛病,竟然是真的吗。
难怪昨日头疼的厉害。
她笑着点点头:“睡一觉自然便好了。”
谭儿眼睛望过她的手:“小姐,你今日自己换的药?这样多不方便,下次还是谭儿来帮您吧。”
闻言,沈澜愣了片刻。
迟疑的往右手看去。
昨日的绑带因为掉在地上,落了灰。
这块儿是新的…
是他吗。
他果然昨日来过。
也许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吗。
“小姐,你在想什么?”谭儿拉了拉沈澜的衣袖“今日为你煮了清粥,生了病,吃的清淡些好。”
“好。”
她二人一同走着,谭儿却走的蹒跚,显然是有什么想问。
沈澜苦笑着停下步子,侧身看向她。
谭儿站定身子,眨巴了下眼睛:“小姐不走吗?”
“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她那表现,明显便是有话要说,若是让谭儿把话憋久了,指不定一天这个模样。
“小姐…”谭儿眼神飘忽,说话也犹犹豫豫的。
倒是不像她的作风。
以往可是个直来直往的人。
今日是怎的了。
外头雨变得大了,顺着风零零散散的飘进了伞中。
“进里屋说吧。”
“好。”
主仆相伴缓步,各怀揣些蝇头事。
本以为谭儿会很快就说出她想说的事情。
没成想,直至她慢慢悠悠地把粥喝完,她都只字不提。
这突破了谭儿的极限。
看着谭儿一言不发的望向窗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倒甚至有趣。
想到趣处,沈澜不禁笑出声。
这倒是惹了小丫头注意,总算开口说话了。
“小姐,你在笑什么?。”
“你猜我因何而笑。”谭儿最不擅长揣测别人的想法,所以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个直性子,遇到有人拐弯抹角的说话,她都嫌烦。
“是因为谭儿在看雨吗?”
哦?
竟是猜对了。
“是。”沈澜认可的点头,右手从广袖中伸出,将瓷碗移至一旁“说说吧,你有什么想同我说。”
谭儿闻言,本是四目相对的眸子,又开始四处飘散起来:“没有啊小姐,你想多了,谭儿无事要说。”
“说吧,你我二人还有何说不得?”她只得这么说了,谭儿的定性何时精进了不少。
外有风刮的大,吹的窗户咯吱直响。
凸显得这屋子内十分安静。
谭儿起身,关了窗。再次坐定时,她闪着十分真挚的目光望向对面的人。
“小姐,我确有一事想问。”她说话的速度很快,应当是憋久了的缘故“姑爷昨日没回家吗?”
问柳言昨日有没有回来?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沈澜暗叹了口气。
看来他昨日来时已经很晚了,谭儿没听见动静。
也罢,此时,她不知道也无事。
“嗯,怎么了?”
“怎么了!”她气急,站起身来,义愤填膺“成亲才多久,他就不知道哪里去留宿了?!真是丧良心。”
“你之前不是还不想我与他一同住。”沈澜笑道,前几日还反对她二人交往呢,今天怎的还质问起这些。
“是啊…但小姐,我想清楚了,我娘亲曾说过作为女子嫁一人忠一人是根本,男子可三妻四妾无所谓,但真正成功的女子会把他的心收拢,占为己有。你二人毕竟已经成婚,这是不真的事实了…他还留恋在外,于此对小姐名声不好,对你二人以后也不好。”
她喘了口气,看了看沈澜的眼色,试探性的接道:“小姐,你可谓是天姿国色,究竟是什么让他瞎了双目,你与我说道说道你们如何相处的,我娘与我说过些男女相处的东西,说了对你应当有好处,她还给了我本册子!”
沈澜眼中的瞳仁随着她说的话,越来越大。
是上次自己说的话影响了谭儿不成?
经这两天时间,她许是自己想了很多?
一下子开放了起来。
倒是有些过于精打细算了。
见谭儿眼神富有深意,应当接下来要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了。
沈澜拧了拧眉头,赶紧摆摆手,撇过脸不去看她:“好了,休要再提了,我并不在意这些。”
她本觉得柳言是个单纯之人,只是品行有所劣迹,但现在看来,这个人似乎并不这么简单。
那次陷入混沌前的思路还算清晰,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他们说。
他是个杀手。
但那是他们说的。
她想听柳言当着她的面,亲口同他解释。
她用手支棱着脑袋,眼睛望着窗外的风景,想得出神。
即使他是杀手,也只是他谋生的法子,这只是一份他的一份差事罢了。
转念一想,他并非游手好闲之人,好歹也有份差事。
谭儿举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姐?”
沈澜脱神出来,方才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多想了。
何苦多愁善感,自寻烦恼。
她笑着摇摇头,把乌黑的长发挽起,从袖中取出发带绑好。
伸手往头发两边左右捋了捋,确认无误后,起身取过门口的油纸伞:“事有□□都始料不及,安安静静的接受迎面而来的变数,我不想与之相抗,太过复杂。”
谭儿静默不言,看着那道瘦小的背影,一步步离开她的视线,直至在她眼中消失不见。
眸色中的心疼渐浓。
沈澜撑着油纸伞慢悠悠的走到了客栈。
以为路上会耗掉很多时间,没成想还是来得早了些。
掌柜好像不喜热闹,不知会不会容许她早些来。
但她暂时有些烦闷,不太想呆在家里,无处可去容身,唯有这儿也许能容许她待一会儿。
她解下手上的绑带,才发觉里头还上了药,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带着复杂的情绪把绑带放进了袖口。
伤口好了许多,还剩一道红口子,周围已经开始起皮了,倒是比之前好的快了些。
这么点儿小伤,他们都把自己看作侨情的人了。
许是因为雨季,大家都想寻处地方咱时避避雨。
偶尔会有几个路过的人往里头走。
看来今日都生意不错。
那她来的还算时候,也能帮点小忙,不至于讨嫌。
进去的时候,掌柜正在为一个客官引路,瞥眼看到了这边的动静。
只见他赔着笑给那位客官说着什么,而后客官点了点头,自己上楼了,他则朝着她走来。
“赶着来干活?”他挑着眉,语气听着像是有贬义。
沈澜侧身把伞搁置到一旁:“心中烦闷,呆家中闲的容易多想,还不如找些事儿干干,也是为您分担了不是。”
她说的坦白,只是确实懒得去修饰理由了罢。
掌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东西,但眼神转而从新奇又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他拍拍自己胸脯:“小鱼,你在我这儿干了也有几天了,你我应该也算半个挚友,我本名李高,你大可以喊我高哥,有何烦闷之处,我可为你排解一番。”
他的目光灼灼,像是期待着什么八卦。
沈澜能感受到他的好意,他是个真性情的人,但对于自己的私事儿,还是不要分享的好。
“谢谢,是些杂事,待我想通了便好了。”
“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了。”虽是如此说,但他脸上还是闪过一丝失落,甚至明显“今日店客还算多,你既来了,就好生接待着。”
他微微侧头,注意到门口即将要进来的人,匆匆道“二楼有位大客官,想来你也已经认识了,他还住原来的屋子,今日正巧是刚来没多久,本打算给他端去碗热茶,还没得空,你替我去了吧,我这儿还要接待人。”
魏明杨吗?
本来她还对昨日那件事有所疑虑,现在看来,他二人确实已经交上了朋友没错。
虽在这儿有些日子了,后厨她还只是第二次来,好在那茶壶摆的显眼,想摸一摸,试试它是否还热乎。
手刚触及那壶壁就被烫的弹回手。
她赶忙吹了吹有些麻了的指尖。
“热的。”她喃喃道。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杯到达魏明杨的屋外,轻轻叩了叩门。
无人应。
心想着或者是睡着了。
又试探性的轻轻叩了叩。
难道里头无人?
待她疑惑的转身准备离开,门有突然被打开。
她侧身看去。
触及到的那道目光,带着几分锐利的打量。
第20章
这个人的眼睛弯弯如钩,挂的也是笑容,但他倾泻出来的却不是笑意。
那道打量的视线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甚至有些惊惧是否是自己的男扮女装漏了马脚。
她忍住那种厌恶的感觉,努力的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热情的端过手中的盘子。
“客官,这是刚热好的茶。”
他没有立刻接,反而是继续观察她,那感觉让她更加难受,好在他只停顿了一会,便接下了。
“辛苦了感谢。”
沈澜热络的点了点头,而后头也不回的马上转身就走。
魏明杨,有些反常。
她走下楼,不去想刚刚的事情。
李高正在柜台前撑着脑袋,绞尽脑汁的算账。
也没注意到她。
此时去打扰他多半是不好。
本就是找来干活儿的,如此这么赋闲更是不成体统。
她找了一圈自己该干什么活儿,竟发现要干的事情其实有很多。
往日她要洗的衣服都会被李高在午时前收集好放到弄堂里,但今日恰好下了雨,不知他有没有置办屋内的晾衣杆。
今日因为下雨,地面返潮,地上的灰尘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得好好清扫一番。
李高心系魏明杨那个金主,但那些风尘仆仆来住店的人,在外奔波了一天,也应当同等的去得到那一杯热茶,又或许以一杯茶就可以套得人心。
她干劲十足,煮了热茶后,一杯一杯的送达到那些住客的屋内,住客收到热茶皆是笑逐颜开,或是道谢,或是拉着她话些家常琐事,偶尔交谈传出的爽朗笑声,甚至能够感染周围路过的客官。
待收集完他们要洗的衣服,沈澜挎着洗衣盆一趟一趟的把衣服运送着。
厨房里有一长条竹子,甚是硬挺,本是煮茶用当柴火的东西,她发现后觉得甚好。
兴致勃勃的扛过它,依靠着以前在沈家看杂役做的晾衣杆子的记忆,照葫芦画瓢的做出了做了出来。
她有些惊异,自己竟然做的这么顺利。
雨声未停,雨击打在屋檐上,或是顺着房梁蜿蜒不绝顺势而下,有些在顺下的过程中汇成了一颗更大更闪耀的明珠,有些绕过盘根错节的同类,安稳的滑落至地面。
沈澜停下搓洗衣服的手,听着雨声,淅淅沥沥。
不禁勾起了唇角。
平凡的日子终归会带来惊喜,那些客官拉着她话的那些家常琐事,都让她受宠若惊。
就是如此,她才觉得,平凡何其可贵,何其幸福,何其让她满足。
雨声如乐,能暂时的让人忘却烦恼,把人们的神思牵引到他们当中,与他们一起雀跃,一起高歌,一起无虑。
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沈澜敏感的抬起头,只见李高吊儿郎当的走来。
看起来心情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