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嘘。”
她示意丫鬟出去,自己坐到床边,面带担忧看着床上梦魇的人。
“别……别……别……”
床上躺着的正是乐先生,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拿下,右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间一直划入右耳下方。
谢映渠注意到他手上攥着一个东西,瞧了瞧,是那枚他一直带着的雕刻黑龙的玉佩。
第80章 雁女奇闻
十月十,清晨,日光透不过低压的云层,一切都是昏昏暗暗的。
城门口,丹若在馄饨铺子上吃饭,她今日穿了那条石榴红的裙子,扎了简单的发髻,发髻上只插了一个木簪。
见郡主眼珠子不住朝城内望,吉婶问:“郡主是在等谁么?”
丹若点了点头:“是。”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停在馄饨铺旁边,马车上下来一人,是单旗。
他将首饰盒子交给丹若:“陛下让我转交给你的,你保重。”
“好。”丹若拿过盒子,打开里面便是彩石项链。莫名有种熟悉感,她想了想,将项链饶了手腕两圈,仔仔细细瞧着。
吉婶看到项链,满脸褶子的她笑着夸赞道:“好漂亮的手链,衬得郡主更美了。”
“是么?”丹若放下手腕,她还是朝内城张望着。
单旗准备走的时候瞧见她这样说了一句:“景王今日怕是没空来与郡主送行。”
丹若朝单旗笑了笑:“我也没在等他。”
转过身,丹若朝吉婶道:“我们走吧。”
“好。”吉婶上了后头的一辆马车。丹若站在前面的马车边,转头看向城内,她眼眶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
“郡主,上车吧。”丑车夫朝丹若伸过手来。
“好,我们走。”丹若借着丑车夫的力登上马车。
三辆马车慢悠悠出了城门,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马车中的人也没有探出头,再看上京一眼。
***
皇宫里,皇上坐在御花园,他手里拿了一支芙蓉在把玩。皇后江暖坐在另一边,手上拿了本书在读。
“暖暖,你在看什么书?”皇上问。
江暖想了想,后又将书封面翻出来,照着读了一遍:“奇、闻、异、录。”
“讲的神奇鬼怪之事?”
“嗯嗯嗯,”江暖点了点头。
“与朕讲讲?”
江暖便将在看的这则“雁女记”讲与皇上听。
雁女记:
传说从前曾有一位女仙意外落入凡间,失去法力的她经历了许多磨难。在她痛不欲生之时,得到一位戴发修行女尼的救助。
后来找回法器,女仙的法力恢复,她要回去天庭。
临走前,为了报答女尼,女仙许给女尼一个愿望。
女仙:你想要什么?
女尼:无所求……仙上想要什么?
女仙:此番我落入凡间,见了苍生诸多不堪和痛苦。
女尼:世间本就是如此。
女仙:我想救他们,可我力薄。
天上雷声阵阵。
女仙:他们在叫我回去了……
女尼:……我愿替仙上拯救苍生。
女仙:世间之大,拯救苍生,连我都做不到,更不用说你。
女尼合眼低眉:愿用一生,尽我所能。
女仙:那样你能救得也只有小部分的人。
女尼睁开眼:愿寻有缘人,世世代代。
女仙:许,我赐你部分法力。
女尼:仙上慈悲。
女仙:不过仙凡有别,你若是得了法力,便会失去此前记忆,斩断尘缘。从前与你结缘之人也会忘记你,七情六欲尽失,只怀有怜悯之心。
女尼深深看了女仙一眼,垂下眼帘:知晓。
女仙将她部分法力传给了女尼,还将修行的法子交给了她。
做完这些后,她便回了天庭。
那位女仙本是大雁的化身,女尼便自称为“雁女”。雁女像大雁一般,南上北下,游历天下,普渡众生。
后来一代又一代的雁女传承下来,为人所知,便有人起了歹心。
歹人假装有缘人,做了雁女的传承人。
可她研究的术法都是为了自己延长寿命,甚至取他人性命。
雁女发现她的真面目时,要杀了她。
那歹人跪下表示忏悔,她说自己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夫君。
她夫君从小恶疾缠身,瘦骨嶙峋,不成人样。
她不甘心,不认命,才做出这些事来。
她说愿意被杀,只求留得她夫君的性命。
雁女没有杀她,将他们二人带到了无人小岛,不许他们再踏入大陆一步。若是违背诺言,便是真的死亡。
从此之后,雁女隐蔽行踪,隐瞒身份,雁女的传奇才渐渐被人们忘记。
那无人小岛后来被取名为岐山。
***
“呵呵”,江暖读到最后笑了起来。
“怎么了?”皇上问。
江暖道:“这文章最后说,岐山乃是邪门歪道,岛上的人全是恶人之后。现在却被众多青年才俊追求,实在是难以理解。看来这篆书的人写这篇文章并不是为了讲故事,而是为了编排岐山之术。”
“世人都知道岐山,雁女倒是没有听说过。”皇上摘了手中芙蓉的一片花瓣,在手中碾压。
皇后又看了书一眼:“这书还说雁女有化作鸟类的术法,若是陛下瞧见哪个鸟变为美人,那她便是雁女了。”
“暖暖你不会化为雁女吧?”
“陛下说笑了。”
“娘娘,宫外来的信,是丹若郡主的。”一个宫女呈上来一封信。
江暖拿过信看了起来,她道:“陛下,郡主说她走了。这回都没有来辞别,怎么走得这般急?”
“随她去吧。”皇上起身,一边的小太监忙过来搀扶。
“朕回宫歇一歇。”
江暖起身行礼:“恭送陛下。”
皇上走后,江暖目光落到宫墙上:“我若是雁女……就好了。”
进了宫殿,皇上挥退一众下人,独自坐在床边。
“陛下。”无影跪在床前。
“她走了?”
“是。”
“什么时候走的?”
“城门刚开就走了。”
“有人跟着么?”
“大概是景王,只派了一个人跟着。”
“没有劝说成功啊,那她没用了……等她到了地方,这个拿去。”皇上扔了一个火折子在地上,“你亲自点火,用这个点。”
“是,陛下。”无影将火折子捡起来,放入怀中。
“无影。”
“在。”
“做完这些你就去莫城吧。”
无影抬头,暗淡的眼里发出希望的光芒。
“我派人告诉她你去打仗了,她一直在等你。听说她在院子里的一颗树上系满了红绳,每日祈祷你平安无事,同你一样,是个痴心人。这些年你也还算老实……
朕不需要你,你自由了。”
无影如释重负,他磕了一个重重的头,声音有些哽咽:“谢陛下,谢陛下,谢陛下……”
“下去吧。”
“是,谢陛下。”无影又磕了一个头后才退下。
“咳咳咳”,皇上以拳头抵唇,咳嗽好一阵也不见停。
原本在手中把玩的芙蓉被他一遍又一遍攥紧在手心,花瓣被碾落,飘落在黑色地砖上,粉色的花瓣倒影清晰可见。
***
听雨阁,乐先生醒了过来,他感觉手上有些重量,抬头瞧了瞧,原来是谢映渠趴在床边,手搭在他的手上。
乐先生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疤:“严修洁……我是严雨。”
果果!
严雨忙起身,可要到了抽出自己的手,却放满了动作,小心翼翼凑近,紧张注意着谢映渠的反应。
“乐先生!”谢映渠却是一下惊醒,抬头时撞到了严雨的鼻子。
“唔——”严雨捂着鼻子,站到一边,“谢掌柜。”
谢映渠揉了揉脑袋,清醒些后,立马拉着严雨看上看下:“你怎么样?恢复记忆了?”
“我都想起来了。”严雨行了一礼,“多谢谢掌柜出手相救,在下严问之,字修洁。”
“呃——”谢映渠看他行了一个世家公子的礼,倒有些不适应。
严雨戴上面具后,拉起谢映渠的手:“不过我有个其他名字,你定知晓。”
谢映渠歪头:“什么?”
“严雨,曾经宇平的三竹首领。”
“哈?”谢映渠带着惊讶,“你是严雨?!”
“是,”严雨笑了笑,他道,“你我之事等我找到妹妹后,我们再细聊。”
谢映渠脸一红:“我……我和你有什么事情……要聊啊?”
“嗯?”严雨别开眼道,“自然是我一个落魄琴师肖想谢大掌柜之事。”
谢映渠听严雨这样说,嘴角止不住上翘,对上他的眼睛后,又害羞别开眼。可一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心里像倒了蜜罐一般甜,实在压制不住,谢映渠终于捂嘴乐出声来:“哈哈哈……”
她耸了耸肩膀,轻轻撞了严雨两下:“许你肖想,还得多想想,想多一点。”
“好的,谢大当家。”严雨见她开心的样子也笑了,“还请谢当家借我一匹马,我要去找人。”
“没问题,你要找的人不会是丹若郡主吧?”
“是她,我要去景王府。”
见严雨要走,谢映渠拉住他:“襄王昨日就派人过来了,说你有什么消息就告诉他。”
“无碍,你可以将我的事情一一告知,襄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好,那你小心些。”
“嗯。”
在楼上瞧着严雨走远,谢映渠才略带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去郡主府而是去景王府?怕不是恢复记忆高兴坏了,忘了?”
第81章 更像她了
景王府,宋翰墨刚刚读完太尉派人秘密送来的信。信上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长长舒出一口气,他抬头望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忙忙碌碌的下人。因为今日有寿宴,他们都是说说笑笑。可天空云层低压,铅黑厚重,风雨的威胁一直都在,却无人关心。
宋翰墨仿佛看到昨日丹若的落魄背影,若是她在景王府,那她该说什么呢?她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叫他放弃之类的话罢了。她为什么总是不为我着想呢?
心中一惊,为何要在乎她的想法?!宋翰墨拿出严果的画像,手指顺着墨迹一笔一笔描绘。他猛地发现严果的样子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也是丹若,她的笑,她的泪还有她的声音。
一拳砸在桌上,宋翰墨自言自语:“她定是皇上的棋子……棋子罢了……”
“王爷,有位听雨阁的琴师来访。”二柱禀报。
“不见。”
过了一会儿,二柱将一枚雕刻黑龙的玉佩递到桌上:“王爷,那位琴师说,王爷见到这个,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玉佩?!”宋翰墨拿起玉佩,一下认了出来。鎏金镶玉,向疏国的工艺,他小时候佩戴,后来辗转落入皇上的手中。为何会在一个琴师的身上?
宋翰墨目光没有移开玉佩,吩咐二柱道:“去把人给我带来。”
“是,王爷。”
严雨踏进门来,见他戴着面具,宋翰墨就猜到他是谁了,不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三年来,一直没有音讯,这人突然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严雨?”宋翰墨试探问。
“是我。”严雨行了一礼,还未站直身子他就问道,“果果在哪里?她昨日来你府中了。”
“昨日?你说的是丹若郡主?”宋翰墨走过来,拉着严雨,让他坐下。
严雨:“是,她们不是一模一样?昨日我一见到她就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你…想起从前的事情?这三年……你也失忆了?”宋翰墨蹙眉。
“三年前,我有意安排你和丹若落入悬崖。本来计划是将皇帝炸死在猎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再让三竹的兄弟帮你们二人突破猎场重围,金蝉脱壳……
没想到出了意外,炸药被人发现,我也暴露了,被多人追杀。九死一生,是当时在场的三竹兄弟们拼命救了我。可我不争气失忆了,变为琴师,跟着听雨阁大掌柜四处行走。”
严雨一口气说了很多,他顿了顿又问:“果果呢?”
宋翰墨叹了一口气:“丹若郡主不是果果。”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她不是?”
“果果三年前受过伤,丹若身上没有伤疤。”
“郡主身上哪里有伤疤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有看……”严雨突然转头看向宋翰墨。
宋翰墨保持沉默。
严雨瞪了他一眼:“那个伤疤在哪里?你怎么看到的?”
“……反正我就是看到了,丹若不是果果。”宋翰墨起身避开咄咄逼人的严雨。
严雨拿下面具:“你看看我。”
他脸上的疤痕与从前相比好了很多,看着没有那么狰狞怖人了。
“向疏国近两年才研制出来能去疤痕的膏药,说不定是她也是用了那个膏药才没有疤痕的。”
“不会的,”宋翰墨走出去两步,又道,“丹若与果果的声音也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严雨压下心中怒气,他道:“母亲在世时常与我说,果果从前在乡下刁蛮任性不是在上京这般小心翼翼的性子,她在外漂泊后,才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