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心无波澜,连头都未抬。
“娘娘,皇上回京肯定会来接您的”兰暄兴高采烈。
我仍旧淡淡的,果真过了两日,宫里就派人出来。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来的人是汪易,从前我与他见过几面,那是容子羽还是太子时,他们关系自小就好,而汪易对他也是绝对忠诚。
“汪大人怎么来了?”
“请娘娘立刻回宫”汪大人言简意赅。
我也没多问便坐上马车踏上归尘,约莫太阳落下便进了宫,进宫后汪易直接带我前往皇上的寝宫。
我此时起了疑惑,这个点一个臣子怎么能随便逗留在宫里?
我跟在他身后走过重重宫门,踏入正殿,无人通报直到进入内殿。
我更祝摸不透,只是警觉起来,汪易这时才退了出去。
内殿里十分安静,我掀开珠帘才发现皇上半卧在榻上闭着眼睛,只是脸色有些白,听见声响,眉头一皱睁开眼睛。
见到我到来,起身走到我面前将我一揽“我替母后向你道歉,她答应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
“皇上受伤了吗”我在他怀里闻到了淡淡的药味。
“受了点小伤,燕州局势比我想的更复杂,盘根错杂,我们受到一股不明势力偷袭,陆奚也因此下落不明……”
陆奚下落不明?我心下先是一惊,后转念一想他如此神秘莫测,这么多年也入了不少龙潭虎穴,或许另有隐情。
就在我出神时,皇上的声音又响起“青柠,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像以前一样每天都陪着我”
我离开他的怀抱坦言“皇上,您明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还要强求?”
“我不在乎你现在对我如何,只要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对你,我从未忘记当初娶你时的承诺,一生一世我都会对你好”
我心中不屑,只摇了摇头“我已许了佛门,皇上为何不信?三千烦恼丝,我现在就可以舍去”
我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表着我的决心,如果现在有一把剪刀,我真做的出剃度出家的事来。
他听后神情冷峻,吐出两个字“你敢!”
“那你觉得我不敢吗”
皇上似乎强忍着怒气,手撑在桌上,好久道“来人,将贵妃送回宫,好生看管”
说完,出现的不是侍卫太监,而是个暗卫。事到如今我转头便走,那暗卫紧紧跟在我身后。
回了灵栖宫,我便对他道“行了,你回去吧”
“娘娘就不想知道陆大人的事吗”那暗卫没有想走的意思,而是四下看无人轻言。
我这才仔细看起他,此人长相俊美,透着股书生气,面容清俊,倒不像个暗卫。
我迟疑了会儿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我们入了深山就中了埋伏,我们被冲得四分五散,本来陆大人是跟皇上在一起的,只是行进了两日又受到一股不明势力的伏击”
说着他又顿了顿,“对了,我叫穆风,我是当年跟随陆大人一起来到中原的”
原来他也是东临国的人,可是我脸上仍面无表情,他见此继续道“陆大人的失踪并不是偶然,他是自己走的,和小公主一起走的”
“小公主?”我念叨了一遍,努力回想着他所说的人。
“是桑音公主”穆风回答。这下我开始打量着他“你告诉我陆奚的下落做什么”
穆风见此又道“我跟随大人十数年,对大人的行踪也了解些,大人与娘娘…”
“你说话得有证据”听到这里,我打断他的话冷冷地瞥向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若是你再胡说八道,你的这条命,我有办法取走!”
穆风还是不慌不忙“我知道他在哪里,娘娘若还是想见到他,就信我一次”
我不再回应,转身就朝宫内走去,又吩咐宫人关上宫门。
径直回到自己的寝宫,让愫莹等人下去,我坐下盯着镜子发呆,想着想着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能离开这里,真好。
夜已经深了,我刚歇下不久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梦中是战火纷飞的塞外,镜头一转便是城墙大殿,熟悉又陌生,还有街道房舍,我想了想,这是京城。
四处硝烟弥漫,满地的尸体七横八落,鲜血掺杂着泥水在地面上流淌着。忽地我看见地上仰卧着一具尸体,我觉得眼熟刚想凑近看看,那尸体竟然蠕动起来。
“聂青柠”她轻轻地从喉咙里吐出来,眼神空洞洞地,忽然又笑了起来。
这声音虽轻但格外清晰,仿佛就在我耳边,耳边还有一股子特殊的气息,这气息越来越真实。
我猛地睁开眼,一张惨白憔悴的脸放大在我面前。
“啊”我轻呼了声,蹦了起来。那女人淡淡地看着我站直了身子。
我试探地喊了声“徐暖烟?”
“咯咯咯”她轻笑着指着我“聂青柠,终归皇上心目中的人是你啊,我们都是他皇位的垫脚石,只有你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这么多年,他把你藏的好深,他冷落你七年,让世人皆以为你不受宠七年,前有贺兰颜夕,后有我,我们都陪你们演着这场戏,我们都被你们牵着鼻子嘴,呵呵呵呵…”
“我倒认了,可是…”
她说到这里止住了笑声,眼神变得冷冽。
“可是我的孩子也是他的亲骨肉啊,他一开始就在我的吃食做了手脚,现在细想起来,为什么当日御膳房的太监送错了食盒就要被乱棍打死,因为那食盒是送到了你那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暖烟又大笑起来,又笑又哭又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他已经成型,皇上狠心至此,又明知我父亲老迈昏聩还同意他打仗,有去无回,可笑真是可笑”
“皇上铲除了与简皇后所有有关的人,可笑的是我们徐家满门忠烈,仅仅因为我父亲跟简皇后交好,他就毫无凭证的置我们于死地,可笑的是我真心托付,换来的却无半分真情”
“而你!”她冷眼看向我“聂青柠,你在这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欲言又止,扮演着无辜的角色吗,现在想来,一切何尝对我不是个笑话?
“哼,我真是小瞧了你,想来怎么会如此甘心逆来顺受,我夺了你的皇后位置,你不吭一声,你们早就欲谋了这一切吧!”
我知道我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只道“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而她却突然拿出一把匕首,快步向我走来。立刻就有几人从天而降,愫莹等人将她团团围住。
她没有表现出吃惊,想来早就知道她们四人的存在。只是交战了几个回合就占了下风,她虽是将门虎女,但学的不是拼杀的功夫,根本不是暗卫的对手。
徐暖烟没有恋战快速冲了出去,她们四人也追了出去,我站在宫门口,看她们追着徐暖烟,直到闯进了寻英塔。
塔高七层,黑夜中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身穿白衫的人在月光下毫无停留的冲向塔的顶层,她跑的越来越快,追着她的几人竟被甩在了后面。
哪怕到了七层也未曾停留,她义无反顾地冲向栏杆,只看到一抹轻盈的白衫跃到半空便直直陨落,塔顶二三乌鸦盘旋飞起,发出声凄厉的嘶鸣后又归于沉寂。
徐暖烟就这么死了,在午夜中静悄悄地死了。
很快皇上得知消息,当晚派人抬了尸首出宫,寻了处僻静地葬了。
……
转眼入秋,这宫里少了些争斗委实安静了不少,太后也安分了很多没找我麻烦,忙着教养郑美人的两位皇子。
宫里鲜为人知,她当初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在我朝,倒没有什么吉利不吉利之说,只是那些看天象的在传的确有异,不过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子,怎么会因为天象就不管不顾了。
外面起了不少战乱,再加上如今接连的旱涝灾害,边境四面□□,皇上整日都跟朝臣们泡在一起。
皇上从来都矜矜业业,不肯懈怠,只是先皇在位时边境并没有严防死守巩固的严实,他那会儿是专门想着如何剪掉简皇后的党羽了,先皇即位多半是简皇后的功劳,可见他的治国,平天下之才并不出众。
现如今,天灾人祸交互,弊端自然出来了,皇上也应接不暇,焦头烂额。
新皇登基不到三年,根基不稳,废除旧制更是难上加难,晋王党羽想必此时也按捺不住性子。
几场□□均以武力制压告终,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朝堂虽派了不少巡按御史前往受灾区,也开仓放粮,但总有多股势力暴动,可见是有组织性的。
到了十月中旬,又下了场大雪,与前一年一样闹了雪灾,可谓是雪上加霜。
年下更觉冷清,皇上召了我几次用膳,其余时间也见不得,我更无话可言。而陆奚自在燕州失踪后,再无消息。
或许回了东临吧,我想。
我的父亲曾递进几次书信要求见面,只是我未回复,后来也不了了之。对此,我却很在意安仪公主那时的话,安仪公主跟晋王又有什么关联?
第三十八章
这年除夕,我被叫到了皇上的寝宫,我们越来越没什么话聊,等我坐下,他轻咳了几声命人上菜。
他穿着墨色大氅,头发散落用了根玉簪束发,面容瘦削了不少但格外清俊。
“青柠,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去越州狩猎,我命人建的深山小筑吗,前几日我派人去了,回话红梅开的很好,过两日我们一同去吧”
“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那边”我低着头慢慢地喝着汤。
他斜靠在椅子上歪着身“不知为何,最近总想起过去的事”
“过去的你也是这么淡淡的性子,现在想来是你没变,我该早就料到今天的结果的”
他的目光涣散无神,又自言自语道“越州近,红梅傲雪许久未曾见了”
我默不作声,直到饭菜都凉了宫人撤走,皇上便命人拿来软榻,火盆并着些小食,明显没让我告退的意思,而自己则回了书房。
我便坐着,有了睡意就歪在榻上,直到外面响起哔哩吧啦的炮竹声。
我挪步到殿外看着烟火,绚烂着却转瞬即逝。烟花毕,皇上身边的太监赵总管便出来让我回去歇下,又亲自送我回去。
当年皇上还是皇子时,赵总管就跟着他,所以宫人里面他是极其得信任的。
“皇上近来身体不好,请恕老奴多嘴,这些年皇上殚精竭虑,可是在后宫唯有对娘娘是用情至深,皇上为您做的老奴都看在眼里,也恳请您能早日放下心结,皇上的病怕也会好大半了”
赵总管边走边曲着身体在我边上一直絮絮叨叨。脚步一深一浅的踏在雪上,发出沙沙声,我心头思绪万千,可是却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梅傲雪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美景,初二那日我们乘了半日马车就到了建在半山腰的小筑,这地方常年也有人打扰,东西也一应俱全,满山都是白色映着红色,像云彩般绚烂着。
皇上今日心情难得好,牵着我走在梅林深处,走到一处,此处建着草庭,铺着软席,还放着把琴。
“我记得你的琴艺不错,今日正好”
我看了眼推辞“臣妾许多年没碰,早已将学的还给了先生,哪还会这个?”
“无妨”他拉着我坐下“若是你不会,我重新再教你”
见此,我只能试了试,虽是生疏弹错了几个,但好在很快调整下来。
皇上拢了拢我的披风搂住我,又半靠在我身上,一曲完毕,我低头一看,他闭着眼睛没有要睁开的样子。
我便又搜罗了一首,琴声悠悠,万籁俱寂。
梅林内梅花飘落,落在白雪上嫣红成阵,我恍惚听到战马嘶鸣,士兵呐喊声,可是只是一瞬间就没了,此时第二曲也完毕。
“皇上”我低头轻唤了几声他才醒来,“皇上还是移步屋内歇息吧”我看已经起风便道。
“也好”他起身又拉起我,天上飘起了雪花,我们走在小径上,风大了些,吹得树上的梅花又掉了许多,漫天花瓣飞舞在眼前令我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身侧的人忽然踉跄了一步身体便往前倾去,我眼疾手快侧身扶住了他。
“皇上,你怎么了”我晃了晃他,他却伏在肩头再没动静。
立即有一人冲过来,又命令几个人将他抬进了屋,我这才看到来人是汪易,他不知何时也到了这里。
“汪大人这是…”我见他没随其余等人一起进去察觉皇上情况,而是安排好一切了就停在原地看着我。
汪易冷冷道“当初我竟不知娘娘如此心如铁石”
我闻言知他所指,也懒得争辩。
他继而愤愤不平“皇上自燕州之行后伤势一直未曾痊愈,一半是因伤及肺腑,一半却是因为你,你可知他为了今日付出了多少,而你不能替他解忧便罢,竟还如此不理解他,哪配做他的妻子”
我仍旧不做任何辩解准备提脚就走。
“聂青柠,若是你还是如此,你会害死他的!”汪易在身后不免气急败坏。
我此刻扭头看着他“汪大人,你很清楚皇上并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何故将这帽子扣在我头上?”
“哼”他冷笑,“你的父亲早该死,只是因为你的存在皇上一直未下手,流放之人还被遣返回京的,你的父亲是头一个”
我淡淡看着他,与此同时我心中对我那所谓的父亲再无一点亲情之感,甚至想着我母亲当时是在何等厌恶及矛盾的心情下,生下了我。
从知道我身世的那一刻,我便知我的母亲忠诚简皇后,她是她的至交好友,她与简皇后一样身世成谜,所以她是东临国人的可能性极大。
我想她对我父亲绝对是无意的,我的降临也绝对是个意外。
若是他拿他来说事,那我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径直走进屋内留汪易一人垂足顿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