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剂苦药下去,晏汀都快涩成苦瓜了,回到房间吐了又吐,脸色惨白得厉害,然后就又犯老毛病了,胃里的酸水下不去,人也跟着消瘦憔悴。
朱母见她越吃脸色越差就把这原因归结在她不食荤腥上。
“哪有人不吃荤腥的呀,你瞧庵里的尼姑,哪个不是面黄肌瘦的。”朱母亲自起身给她盛了碗鸡汤,“这鸡汤补身,最好不过了。我想亲家母在天有灵,也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这孝心尽了就行,又何必那么死板呢。”
晏汀面色憔悴那完全是因为那几贴药吃的,嘴里头发苦,吃什么都是苦的,哪里还有什么食欲,甜点还能勉强尝两口,像朱家厨房里这些油水极重的菜品,她是真真打不起精神来。
好不容易有些瓜果还是不新鲜的,当天下肚当天胃里一顿搅和,吃多少就拉了多少出来,现下朱母给的瓜果她也不敢动了。
朱母见晏汀如此固执,只觉她在众人面前拂了自己的面子,脸色瞬间垮下,但到底是没再说下去,眼下朱时叔仕途不顺身体抱恙,她也不好对自己刚进门的媳妇儿太过苛责,否则适得其反就完了。
晏汀回到房间后当即抱着痰盂吐了起来,白芷忧心忡忡的搀扶着她帮忙拍背顺气,她这一吐算是把肠胃都给吐空了,唇色煞白得厉害,白芷取来茶水让她漱口时,忽然就提出了这么一句猜想。
“小姐该不会是遇喜了吧?”
脸色苍白的美人惊愕回眸满是惶恐。
这……
第21章 崩塌
六月底,日当头。
朱时叔病痊愈,托朱大哥的关系,在朝中谋了个执事的小官,日子过得倒也清闲,一日,朱府来了小厮,是传唤他去马场打马球的,朱时叔一听,眼神骤然黯淡无光,在做好充足的心里准备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这次过去,干的依旧是一些趴地上让人踩着背上马、满头大汗的到处捡球、帮人擦靴扫裤腿的下贱粗活计。
陈自修脱下外袍往朱时叔脑袋上一扔,整个罩住了他的脑袋,一腿压在他脑袋上扫鞋面的黄沙,语气满是讽刺:“活儿干得不错。”
朱时叔咧唇点头回应着。
那边御史丞忽然说起晏汀的事了:“朱大人可是有好事了?我昨儿个瞧见你家夫人请了郎中。”
陈自修一脚踢开朱时叔笑着掸身上的灰尘。
礼部侍郎疑惑:“那不是坏事吗?”
御史丞笑:“病状是难受恶心呕吐,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朱时叔彻底懵了:“……”
礼部侍郎大人瞬间就明白了,邵准换完骑射服过来,听见笑声,便询问到作何由,礼部侍郎一一同他细讲过后,男人卷绑带的手忽然停住,唇角笑意一点点渗出,目光最后落在佝成鸵鸟的男人身上。
邵准沉着深邃的眸子一笑:“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呀。”
陈自修闻声往邵准与朱时叔二人的脸上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眼,遂而发笑。
御史丞也说:“朱大人好福气。”
此刻的朱时叔仿佛听见周身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轰然间崩塌。
胸口被废墟压得喘不过气来。
后来朱时叔给人当人肉墩子伺候上马时,身体因为极大的痛苦支撑不住坍塌了,无论别人拿着马鞭怎么抽他,他都只是跪趴在地上隐忍痛哭,看得现场一众人哈哈大笑,就连小厮们也以他取乐。
礼部侍郎:“没出息的家伙!”
御史丞:“估计是高兴坏了。”
丞相庶子:“唉,你们说,该不会朱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吧?就他……还能硬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束阴影落在眼底,朱时叔丝毫不收敛眼里的恨意,直勾勾的逼去利光,来人蹲在他面前,气质矜贵野骏。
泪水源源不断的淌下,一张嘴,津液黏着殷红的血丝,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从肚子里呕出来。朱时叔说:“你欺人太甚了,你欺人太甚了……”
邵准无辜皱眉:“哦?”
朱时叔想要爬起来,可是怎样都提不起力气来,脸下是石砾的刺痛,身心是钻心的痛楚,毒辣的日头逼得他看不清楚人,朦朦胧胧的几具身形立在面前,远处是正在看他笑话的小厮与马奴,一切的一切,无论是外界环境还是人,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猛锤地,声音沙哑,如殆尽的鬣狗:“你到底要怎样……怎样才肯放了我?到底是要怎样……”
邵准明确而平淡的告诉他:“这场游戏到底应该什么时候结束,那还得……看您的夫人。”
指甲嵌在黄沙之中,他的眼里满布血丝。
第22章 疯魔
白芷不晓得为何晏汀要偷偷请郎中,更加不晓得晏汀为何听说“水土不服导致”时面部表情竟然舒展了,晏汀知道白芷疑惑,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讲起,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没有怀上与瑾王的孽种。
夜里褪下头饰,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她回头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就迎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整个瞬间懵了,呆呆的倒在地上听来人问:“你是不是有了瑾王的孽种?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偷偷请郎中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打算偷偷生下来?好母凭子贵?到时候二嫁瑾王为妾?是不是?!”
朱时叔只看了晏汀平坦的腹部一眼,便拎着她后颈想要拿着她肚子撞桌角,说时迟那时快,晏汀摸来瓷器小花瓶对着朱时叔当头一棒,男人松开她的同时,她扒开门出去,正好跌入闻声赶来的白芷怀抱,白芷张开双臂便护住了她。
朱时叔恢复意识后怒气更旺了,拎小鸡仔子似的把白芷推在了木柱上,白芷头部撞上,下一秒就不省人事了,留下晏汀跌落在地,撑着双臂往后逃,鹅蛋小脸,鸟蛋泪珠断了线的手串般滚落。
朱时叔瞧见她哭也是我见犹怜,语气既像是恳求又像是命令:“汀儿,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只要把肚子里的孩子乖乖交出来就行,这个孩子你不能要,听话昂。”
晏汀被他抓住手腕再也逃不掉,她缩着双肩咬唇掉泪:“我没有怀孕,我没有怀孕……”
朱时叔一顿,下一秒乐了,一把搂住晏汀:“你说什么?你没有怀瑾王的孩子?你肚子里没有他的孽种?汀儿,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晏汀怕他再发疯,只能乖乖点头顺从他:“嗯。”
朱时叔像是失而复得的再一次拥住她:“那就好,那就好。”
见过如此恐怖的朱时叔,晏汀哪里还敢公然反抗他,饶是身体已经抖成了筛子,也只能叫他搂着自己默默抽泣。
只是下一秒……
朱时叔自己反应过来了:“我不能抱你,否则瑾王会找我麻烦的,朱府有他的人,等我把人抓出来,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小时候温文尔雅的朱哥哥彻底成了被权势逼疯的魔鬼。
朱时叔知道自己这次把晏汀给吓坏了,好声好气的哄了晏汀许久,最后以不打扰她为由去了鸢尾楼,鸢尾楼的罗椿儿一听他来,抱着老鸨的腿死活不肯下去伺候。
但老鸨只图钱,有钱的就是个大爷,哪里会管姑娘的死活,于是罗椿儿就被壮丁拽了过去,见到朱时叔时他的脸色已经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了,罗椿儿觉得自己恐怕活不过今晚,声嘶力竭的趴在门上求救,可是大门被壮丁死死守着,无论她怎么哭怎么求,都不会有人软下心来,不管是外面拿钱办事的男人,还是屋里挥鞭鞭笞的朱时叔。
“敢嫌弃我是吗?还敢不过来伺候!椿儿啊椿儿!亏得爷以前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你可真是太让爷失望了!你这条贱命!爷就是活活给你打死在这儿,官府也不会管的!”
“啊……椿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爷不要再打了……”罗椿儿的衣服已经全部裂开,露出斑斑道道的伤口,她屈膝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声音也已经哭哑了,“求您饶了我……”
朱时叔收住皮鞭站定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目光锁定在女人裙摆底下若隐若现的香腿时,丢下皮鞭拽着女人的腿生生拉着她往前拖。
男女力量悬殊,罗椿儿哭到后面已经绝望了,她淌着泪水望着房顶,任由自己的双腿被人绑在桌子上,呈倒挂姿势写着“人”字。
她原本已经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在朱时叔拿着蜡烛过来时,将死的心因为恐惧再一次挣扎。
“求求……唔……”
第23章 威逼
朱时叔三番两次想要与晏汀求和,可都被晏汀冰冷的话语给断了念想。
晏汀看着他说:“你既然这么介意我与瑾王殿下的事,又何苦留着我?”
“我……”
晏汀苦笑一声:“把我送到瑾王床上的人是你!逼迫我伺候他一夜的人也是你!现在错以为我有身孕,二话不说就想要来强行堕胎的人也是你!朱时叔,你瞧瞧自己干的好事!”
“我那日是……”
晏汀避开他的手侧身看着满园的夏色:“你的解释我都不想听。至于我们之间的事,还是趁早来个了结吧。”
朱时叔绕至她身前:“什么意思?”
晏汀拿出一封合离书:“从此之后,我们再无纠葛。”
朱时叔身体微颤,放大的瞳孔中,女人意志坚定,他伸手接过合离书,二话不说就给撕了,晏汀来不及阻止,只听见这个男人说:“不可能,我不可能放你走,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就不能抛弃我。”
晏汀叫他掐住双肩不能动弹。
朱时叔威胁道:“你若是敢走,我就派人去岭南;到时候看看,是你先到清风堂,还是你父亲先上黄泉。”
起初晏汀只是以为朱时叔贪生怕死,所以将她这么个毫无感情的女人推给瑾王保命,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男人,坏到了骨子里,他只是伪装得好罢了,否则也不会知道她有身孕后第一时间是拉着她往桌角上撞,更不会是用这种手段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心。
朱时叔仿佛是已经习惯了先给她一个巴掌然后一颗枣,在晏汀深受震惊之际时轻声诱哄道:“汀儿,不要走,相信我,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会对你好的。”
晏汀眸子里蓄着的泪不是因为自己,更多的是因为面前这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她甚至觉得可笑,原来她记忆之中阳光开朗的小哥哥早就已经死了,应该是死在了这座皇城之下,现在的这具空壳被恶魔给占领着,随时随刻都会要了她的命,她还无处可逃。
也许在其他人的眼里,朱时叔什么也算不上,甚至可以被随便戏弄,可是于她而言,朱时叔稍稍动一根指头,就能让她追悔莫及。
从前还以为是自己高攀了,现在才知道这是下了地狱。
她找不到出口,洛阳有权有势的人这么多,可是没有一个可以帮她,她能接触到的恐怕就只有瑾王,只不过,比起瑾王,朱时叔在她心里似乎要安全些,起码朱时叔会看到她流泪而收手,可是那个男人,他可恶到从来不会顾及她的感受,无论是四年前的肆意轻薄,还是如今的任性索取。
她不过是别人手里的玩物,今天可以任意送人,明天也可以屈辱的被扳开双腿。
感觉到眼眶有股热腾腾的东西滚下来,朱时叔说的好些话她都没有听进去。
恰此时,小厮来传话,说是御史台来了人,紧接着朱时叔就被叫走了,说是协助人命官司调查。
朱时叔不晓得自己哪里摊上了人命官司,那人只说了一句:“鸢尾楼。”
朱时叔:“……”
第24章 相好
知道朱时叔再一次被官府的人给带走,朱母急得当场昏厥,她并非朱父的正牌夫人,也是后来先夫人病故后才被扶正的,朱家三个孩子,只有朱时叔是她亲生的,她以前靠着朱时叔母凭子贵,可谁知道朱时叔越来越不争气,连带着她也被朱父嫌弃起来了,朱父当年纳她为妾且宠爱有加,那也是为色所迷,如今人老珠黄看清本性,朱父对她是能避则避。
朱母去朱父床前哭了一阵,朱父中风后只有嘴巴能动。朱母求他托关系救救朱时叔,可朱父显然是不想搭理了,且有心无力,而朱时伯与朱时仲两人,更加是不想帮忙,以前他们多少顾及朱父,不想叫他以为自己冷漠无情,可现在朱父自己都不想管了,他们更加是撒手看戏。
看着朱母撒泼似的坐在庭院里哭泣,朱时仲捏捏鼻子,话里话外都是推脱之词:“二娘啊,御史台抓人,我这也管不了啊。”
朱时伯也说:“我在太医署当差,人微言轻的,哪里说得上来话,更何况,三弟摊上的可是人命官司啊。”
“你们……你们……”
朱时仲与朱时伯相看两眼,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离去,只不过朱时仲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西院,一进去便瞧见了倩影立在盈黼前修剪花枝,他抱着手看了许久。
晏汀瞧见朱时仲过来放下剪刀相迎,朱时仲接过热茶眼神始终不离她身,转动的眼珠也不知道是在盘算些什么,还是晏汀开口问他有何事,朱时仲才说及自己来此处的缘由:“时叔三番四次犯错,可真是对不住你啊,你说说你,大好年华的,就这么……唉……官府的人可有说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我听说与人命官司有关,难不成是……”
御史台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说太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晏汀从对方的话里差不多也推测出来了。她说:“应该是为了数日前鸢尾楼姑娘堕楼事件来的。”
朱时仲问话间就能听出弦外之音,语气略显惊讶:“那与时叔有什么干系?”
晏汀修下花枝,淡淡的软声回:“他当时在那儿。”
朱时仲佯装惊讶起身,其实朱家的人都知道在朱时叔没有娶晏汀入门前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但都是心照不宣罢了,眼下事情被官府搬到明面上,他只能装楞充傻:“时叔怎么会去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