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眼下我没有地方去。”晏汀说, “没有你的收留,我恐怕就要露宿街头了。”
郝仔说:“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耗子的东西就是小姐的。”
蔺岚抱来被褥:“家里就只有这个了,花色确实是土了点,姐姐你别嫌弃,先将就这个用,明日我再去给你买好的,只是这家里没有银碳, 烧起来屋子里全是烟。”
郝仔疑惑:“我们房间里不是有床新的吗?去拿来给小姐盖。”
蔺岚表情僵硬:“那可是我们的婚被。”
晏汀见状赶紧接过被褥:“麻烦你们了。”
蔺岚笑笑:“对了,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岭南啊?我好准备……”
郝仔一听, 严词骂道:“说这个干什么?小姐才过来,你就说这种话。”
蔺岚瞬间也明白自己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了, 其他她没有恶意的, 只是以为晏汀与朱家和离后, 会想要回岭南度日,这才开口一问是真没想催晏汀离开的意思。
于是郝仔与她因为这点小事就吵了起来。
蔺岚哭着跑回了房间。
晏汀则在一旁劝:“小耗子,你还不快去哄蔺岚,她怀孩子不容易的。”
郝仔生闷气:“你听听她刚刚说了什么话,我耗子对小姐一心一意,她竟然要赶你们走,这种婆娘,我休了算了。”
白芷忙叫住:“耗子!不要乱说话!她也是无心的,更何况,原本就是我们借住。”
郝仔努努嘴没动。
晏汀用手推他:“快过去。”
郝仔气鼓鼓的盯了她数秒,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己房间,只是没用多久两人又吵起来了。
“哪怕我有那个心思又怎么了?就算房子的钱他们出了,哪有怎样?你是他干儿子,他甘心给你的,现在就是我的,我想给谁住就给谁住,他们对我又没有什么恩情可言,我肯答应让你留下晏老爹,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竟然还敢来挑我的刺!郝仔!你想上天啊!”
“好啊,你赶,你只管赶,把小姐赶走了,我和她们一块走,省得每天见到你。”
“你……”
隔壁咣当一声再没了动静,白芷盯着晏汀叹了一口气。
她身上没什么银子,晏父这些年积蓄也不多,哪里还有别的去处,其实蔺岚的说法不无道理,晏家对她又没有恩情,她愿意养着晏父大半年,确实也是仁至义尽了。
另外,蔺岚爆发的点还在于郝仔对晏汀的态度,因他不让晏汀去面馆帮忙,说她是小姐,不能干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身为正牌夫人的蔺岚听到能不气吗?
蔺岚歇斯底里的叫唤着:“我怀胎五个月,我不照样出去伺候人吗?怎她就不一样了?她是小姐出身,我就活该是丫鬟的命吗?到底谁是你的夫人?”
晏汀第二日一醒就下楼去帮面馆收碗筷了。
郝仔看见去阻止,坐在柜台上的蔺岚,不动声色的盯着他们。
晏汀笑:“我来吧。”
郝仔不许:“小姐怎么可以干这种活?”
晏汀看了蔺岚一眼,蔺岚连忙看向别处,她也不想让人以为自己小肚鸡肠,晏汀温声细语的说:“这些活我还是能干的,你不让我干活,我反倒闲得慌。”
郝仔见她执意,就松口道:“你只负责收碗筷,洗碗上菜的活都交给我和伙计。”
晏汀点头。
清风面馆的生意很好,一个上午晏汀就没休息过,郝仔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生怕她受委屈或者体力不支,白芷也时常帮衬着。
只是下午晏得去佛印寺一趟。
郝仔听完立马说:“小姐你去啊。”
她有些日子没去佛印寺给嘉兴公主安胎了,所以想着过去看看,只不过从洛阳城里到佛印寺,有一定的距离,假如徒步过去,兴许明天也回不来,她只得花钱请马车,但是她如今囊中羞涩。
郝仔看她不说话,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佛印寺离这儿远着呢,耗子马上就去给小姐雇辆马车。”
郝仔帮她雇马车一事蔺岚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表情不是太好,这也是因为之前她去佛印寺还愿,郝仔也没舍得花钱给她雇马车,如今晏汀要去,他就给雇了,搁谁谁心里头都不舒服。
“白芷,之前瑾王送我我那枚玉镯呢?”晏汀到处翻找。
白芷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来:“小姐怎么突然想起了问这个?在这儿呢,小姐一直没戴,白芷就给收着了,喏。”
晏汀看了一眼:“你去送给蔺岚。”
白芷惊愕:“什么?”
晏汀重复道:“把它送给蔺岚。”
白芷不解:“为什么啊?”
晏汀解释道:“我们借住这里花了她不少银子,该给点东西,你把这个送给她,就当是感谢了。”
白芷有点心疼这玉镯,而且她越发看蔺岚不爽,总觉得蔺岚把晏汀当成敌人一样对待,所以不想便宜了她:“可这是瑾王殿下送给您的,瑾王殿下知道了会生气的。”
晏汀去找狐裘,山上肯定很冷:“我下次见了瑾王会同他说清楚的,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快拿去给她吧,我不想欠她的,等我找到去处,肯定不会留在这儿。”
白芷:“……”
晏汀之所以不回岭南,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必然回不去啊,邵准不愿意放她走,她如何就能走得了,所以除了裘逸轩给的那条路,她实在是想不出有其他法子了。
不过裘逸轩最近忙着操办武举考试,还没有心思来管她的这些琐碎事。
白芷听从晏汀的吩咐将玉镯送给蔺岚时,蔺岚两只眼睛都快发光了,她没有嫁给郝仔之前,人看着挺老实本分的,如今……只怕是藏得深了些,当年的朱时叔不也是如此吗?她嫁入洛阳城后才知道,朱时叔的裤/裆都已经烂透了。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婚前婚后都两个样。
晏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年纪轻轻的就已然懂了这么多。
佛印山一片雪白,佛印寺藏在深山里,只露出牛毛一角,上佛印寺得走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许多人都望而止步,愿意登山而上的都是最忠诚的信徒,因此佛印寺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晏汀见到嘉兴公主时差点没认出来是她,面前的女人,皮肤蜡黄,满是斑点,肚子圆滚,行动很是不便,她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晏汀连忙给她施针救治。
嘉兴睁开眼睛看见她时唇角才有些笑意。
晏汀收针后陪着她聊天。
嘉兴气息虚弱:“我当年不听父皇母妃的话,执意要跟安鋆国太子相爱,还不惜割腕自杀伤了自己的根基,如今的报应算是来了。”
晏汀提议道:“不如公主回到皇宫去生养吧?这山上湿气重。”
“不行!”嘉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可以!父皇必定容不下这个孩子,晏汀,你一定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我受多少苦都没关系,只要这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晏汀,就当是本宫求你了。”
晏汀只能叹气点头。
大燕与安鋆结怨已久,而当今皇帝也曾在大楚为质,他当年在安鋆受了不少的屈辱,对安鋆人是恨之入骨,只是碍于大燕安鋆两国的盟约,这才没有对安鋆质子痛下杀手,可他绝对不会允许带有安鋆皇室血脉的孩子生下来,这也是嘉兴公主之所以躲到这里来生孩子的缘故,假使此事一旦被人发现,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同时也给皇帝递了一把正当杀害安鋆国太子的刀子,嘉兴怎会愿意。
离安鋆质子离开大燕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来年一开春,皇帝就得放人。
那时也正好是嘉兴的产期,如果嘉兴可以顺利产下孩子,她就可以跟着安鋆质子去安鋆国。
听见晏汀这样说,嘉兴脸上有了笑容,甚至开始期待了。
晏汀在佛印寺里稍微呆得久了些,等乘坐马车回到洛阳城时,天色已经黑沉沉的,地面上下了一阵小雨,寒风似刀子般钻骨。
马车路过瑾王府时,晏汀不觉多看了两眼,瑾王府门口的灯笼亮堂,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也很精神,只是瑾王府大门紧闭,没有丝毫的生机与动静。
陛下此次对瑾王的看管似乎比以往都要严格许多。
白芷问:“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以前瑾王也犯错被罚禁闭,可是陛下也没有如此看管,这次到底是怎么了?还是说瑾王真的犯了大错。”
晏汀放下车帘,轻飘飘的一句:“陛下对瑾王更重视了。”
只有重视才会约束。
白芷心惊:“难怪那日行宫里太子要那样对付瑾王殿下。”
晏汀没再接话。
马车车轮停止滚动,晏汀佝着脖子准备下车,一只大手递了过来,晏汀顺着手臂往上看,发现来人正是裘逸轩,她稍稍迟疑,然后覆手抓住他的胳膊,借力从马车上下地。
裘逸轩问:“方便谈一下吗?”
晏汀点头。
裘逸轩看了一眼清风面馆门口的郝仔与蔺岚,两人都是以一种不知所以的表情盯着二人看。
他问:“在这儿?”
晏汀往外指:“我们出去说。”
裘逸轩侧身给她让出道走。
第58章
寒冬腊月, 店铺早早就关了门,满街小巷都是饭菜的香味,还有辛苦巡逻的城防。
“裘大人好。”
裘逸轩微颔首示意。
那群城防还未走开就已经开始聊起裘逸轩身旁的女人了。
“这么些年,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裘大人身边有女人, 那女人生得好生漂亮啊。”
“裘大人身边的女人好像是朱时叔的夫人吧?”
“朱时叔不是已经死了吗?”
“也是哈。”
……
裘逸轩听了后看向晏汀,晏汀并没有表现出异样,她知道, 无论她走到哪里, 都会被人议论的,所以只管不听就好了,你管不住别人的嘴, 那就管好自己的心, 何必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 白白浪费了今夜的良辰美景,更何况她还有要事要与他商谈。
等走到一处梅花枝桠从墙内伸出来的小巷,裘逸轩才开始说话:“你如今是住在清风面馆阁楼?”
“是。”
裘逸轩停下正对她:“不如搬去北街住?他们夫妻二人新婚,你们住一起也不方便。”
正在为此事发愁的晏汀还能说不吗?不过她还有个条件:“我阿爹得跟我一块过去。”
“好。”
晏汀一笑:“多谢。”
裘逸轩也笑了笑:“今晚就去北街住?”
晏汀愣了会儿:“还是不了吧,我阿爹见我没回去会担忧的,你明日来接我过去,至于我阿爹那边,我自己会同他说清楚的。”
裘逸轩点头:“行。明日我让小厮过去接你, 对了,你对丫鬟有什么讲究吗?我挑几个过去给你使, 晏神医年纪也大了,总要有几个人伺候, 白芷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晏汀没有任何要求:“你看着办吧。”
裘逸轩笑了笑, 又说了一个好。
白芷听完晏汀的陈述后也表示:“那这个裘大人可比瑾王殿下要好多了, 事事周到,事事体贴,而且小姐也不用担心日后牵扯进宅斗,这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啊。”
听着白芷这么说晏汀倒是高兴不起来,她总觉得凡事做事都会有个意图的,尤其是在这洛阳城,所有人都唯利是图,怎么就他偏偏什么都不要?他说是为了裘薇熙的幸福,假如果真如此,那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干嘛?又是浪费人力又是浪费物力的。
她实在是想不通。
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白芷又打趣她:“小姐该不会是怕自己爱上裘大人吧?裘大人这么温柔体贴,又什么英俊潇洒,现在担任武举主考一职,前途必定无可限量,这不比朱家强得多?”
晏汀沉默:“邵准呢?”
白芷:“什么?”
晏汀歪头想:“他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对付我?”
白芷眨眨眼:“到时候自有裘大人会护着您啊。”
邵准出禁闭就被陛下传召进了宫,德裕贵妃知道他可算放出来,就在陛下的议政殿外等着。
皇帝漫不经心的吃着馄饨:“你关了这些日子可想明白了什么事啊?”
邵准淡淡道:“每天晚上睡五个时辰人会更精神些。”
皇帝:“……”
太监宫女偷偷捂嘴乐。
皇帝忍着火气又问:“你可知朕为何要叫人看着你不许出去?”
邵准反问:“您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出去过?”
皇帝:“……”
邵准如实陈述:“其实在行宫时,我夜里出去过好几回,父皇拨下来的那些酒囊饭袋,压根就不知道,也许他们是知道的,可是他们不敢向父皇禀报,否则父皇就会要了他们的脑袋。”
“你!”
邵准弯眉一笑:“既然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那儿臣就先告退了,否则母妃手里的汤圆该凉了。”
皇帝:“……”
邵准前脚一出议政殿,皇帝后脚就掀翻了桌子,德裕贵妃慌得厉害,连忙拉着邵准离开。
“他……”
“陛下息怒。”
皇帝两眼冒火:“他这幅模样,怎堪当重任?!”
邵准在德裕贵妃处吃饱了喝足了后出宫直奔清风面馆。
只是晏汀已经不在了。
“她搬去哪儿了?”
郝仔表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