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都已经黑了,却还是瞧不见人影。
白芷招手喊来丫鬟问:“可是裘大人来了?”
丫鬟点头。
白芷接着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丫鬟回:“大概申时。”
白芷:“来了就一直在屋子里坐着?”
丫鬟点头:“是。”
白芷沉思,挥挥手让丫鬟下去,她记得晏汀之前说,裘逸轩娶她只不过为了裘薇熙,可眼下算怎么一回事?如果真是为了裘薇熙,三翻四次的来北街干什么?像他那样杀伐果断的人,会愿意等人两个小时吗?她估计着,这位裘大人并没有对自己小姐说实话。
既然裘逸轩爱慕她家小姐,那晏汀如今与瑾王在一起的事,就更不能让裘逸轩知道了。
想清楚白芷进屋。
她一进屋里面的男人便站了起来,在发现她身后没有跟着晏汀时,眸子很明显的流露出失落之意。
裘逸轩问:“她去了晏伯父屋里?”
白芷不敢撒谎:“小姐在佛印寺,因寺里的住持留她说经,小姐一时流连忘返,便先遣我回来了,她明日晌午便归,大人不必忧心记挂着。”
白芷的说辞合情合理,裘逸轩当然不会起疑,只是既然晏汀不在,他就没必要待在这里了,出北街后,他正巧碰见城门换防的士兵,几人饶有兴致的聊着天。
“听说上头来了一位新守城将军。”
“我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今年的武探花呢。”
“我就指望这位新来的阮大人不要搞我们。”
“你还怕他?我可是听说,你搭上瑾王殿下了,还在为瑾王办事。”
“什么办事啊!瑾王不过是让我帮他找一个女人罢了。”
“那找着了吗?”
“找着了,瑾王今日快马出城,正是去的那佛印寺求姻缘。”
“佛印寺不是驱灾避难的吗?几时可以求姻缘了?难不成瑾王殿下要找的女人就在……裘大人。”
相谈正欢的士兵在见到裘逸轩后立马收起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地行礼,裘逸轩睨看两人:“瑾王殿下今日可有回洛阳城?”
士兵对视:“似乎是不曾看到过。”
裘逸轩冷笑一声:“很好。”
第61章
夜风呼呼, 寺里的窗户关不太紧,便有嗖嗖凉风闯进来,佛印寺一向崇尚简朴, 竟连个地龙也没有, 寺里的师太见她怕冷,好心端来了火炭,只是眼下已成灰烬, 庙里环境不太好, 冷风直通过墙缝往人骨头里钻。
晏汀缩着手脚依旧一身冰凉,忽然背后一股热气靠近,她微微侧头,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他也刚洗了澡, 身上有皂角的味道,还有寺庙里独有的香火味。
她真的笨死了,这样才更好欺负呢,只要他从背后抱住,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晏汀呼吸极浅,不过不大能睡着,毕竟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尤其是身.下那簇火。
他躺平盯着天花板问:“你什么时候与他勾搭上的?是在万寿山被我撞见那次还是更早之前?”
晏汀没回。
这有什么可回的, 不管是在万寿山还是更早之前,左右不过是她为了逃他的权宜之计。
见她不应, 男人侧目,她的脖颈极白, 还没成型的胎毛, 看着略有几分稚气。
他又问:“如今你睡哪儿?”
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
晏汀依旧不回。
他便笑:“不知道地儿, 孤明日怎么送你回去?还是说,你想跟着孤回瑾王府?嗯?”
反正他已经找到了她,地址迟早也会扒出来,她藏着掖着也没几个意思。晏汀扯唇道:“北街。”
“北街?”俊眉上挑,“难怪了!”
北街离瑾王府甚远,再加上那处偏僻,集市也不多,并且据他所知,裘逸轩是没有房产在那儿的,那也就是说,北街的宅子是他为了藏晏汀特意买的。
真是好手段啊!看来两人在去万寿山前恐怕就已经商量好了吧!否则又怎会如此迅速搬去一处空置已久的宅子,又搬得那样迅速那样神不知鬼不觉。
想着他拳头更紧。
过了一会儿,窗外白光乍泄,想又是下起了大雪,大雪映照,如白昼般。他看她:“裘家的人可知道这件事?”
晏汀抢来些枕头:“自然是知道的。”
邵准冷笑:“真知道?”
晏汀不懂他为何发笑,小腿一抬又一压,把脚头的被褥给扎压实了,她这一动作,邵准自然也瞧出来她冷,却也没有做什么。
他阴阳怪气的说:“我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裘逸轩要娶什么人或者纳什么妾啊!”
晏汀眸子一闪,虽有些许疑惑,可就是不着他的当。
邵准复笑:“难不成你岭南第一大美人清风堂晏神医的女儿就要去给人家做外室?”
涉及家族尊严和面子,晏汀再也忍不下去,她翻身目嗔他:“你胡说什么?”
什么外室?
他饶有兴致的撑着下颌笑意很浓:“哦?不是?昨日仆射家的去过丞相府,可知是为了何事?他是去与裘丞相约定婚姻的。”
晏汀并不在意:“他要娶就娶好了。”
反正她只不过是想借裘逸轩躲开邵准罢了,是完全不会在意裘逸轩娶不娶妻的,只要等邵准对她的兴致一过,届时她再与裘逸轩合离,带着裘父与白芷他们一起回潮州。
忽然此时邵准脑海中飘过裘逸轩从前为裘薇熙辩解时说过的一句话——若娶个媳妇儿回家,她不吃你的醋,恐怕是因为她对你是毫不在意。
竟然在听说裘逸轩要与他人定亲时如此淡定,看来也没多少的情意在里面,还不如他一句“外室”感情来得猛烈。
想着他心情稍好。
又念:“不是养在外面见不得人的外室?既然不是,那为何裘家不知道有这么个你的存在?裘逸轩好说也是洛阳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是头一回要人,怎么着也是桩轰动洛阳的大事啊!”
晏汀被他堵得实在是找不出话来辩解。
细想下来,此事确有蹊跷,裘逸轩要纳她,似乎并没有按照规矩来,既没有带她回裘府见丞相,也没有告知任何人,此番做派,倒真像是养了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在外。
“还敢说你不是做了他人的外室么?”邵准含笑捏着她的下巴,粗粝的指腹揉着她的红唇,“放着好好的瑾王府不去,偏要去给人家做外室,晏小姐啊晏小姐,你真是好生堕落!”
“你……”晏汀抬手让人擒住,她这反应,邵准也知道,此事她准是被裘逸轩给诓了,紧接着他猜想道,“你可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孤也是个男人,男人的心思最能明白了,倒不妨替你猜一猜。孤猜他呢,是既想得到你的身子,却不想惹上麻烦,毕竟你身份特殊,现在又执国丧,丞相府那边也不好交代,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将你养在外面当个外室,每夜解一解口舌之欲……”
他捏她唇,晏汀红着眼睛躲开,又是一滴香泪落下,他依旧不放过,一把搂住她腰:“到时候玩够了,随手一扔就是,左右不过一个外室,供人发泄的物件罢了。”
“你……”
一股清流淌落,她心里苦涩。她只顾着想法子躲邵准了,却忘记往深处想其他事,若非邵准今日说了这样一番话,她恐怕都反应不过来这件事,也知道自己让裘逸轩的话给骗了。
他明明是说纳她为妾帮她躲避邵准的。
外室!
他竟然敢骗她过去做外室!
她当初想的是,如今没人能护她,邵准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为了能躲避这个混世,她只能做出暂时寄人篱下的决定。
而裘逸轩看上去似乎很合适,以裘家在朝中的权势,要护住她似乎不难,而裘逸轩这个人,性子看着极其冷漠,对她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想法,再加上他主动买宅子安排她在外面住,不让她牵扯进裘家的是是非非,处处体贴的做法,确实让她一时间被蒙住了双眼,她以为裘逸轩婚后也不会动她的,就算她做了他的妾,也是个可支配的自由身,所以才会答应下来的。
可谁又能想到……
他明明那样再三保证过的!
外室!
好一个外室!
她疼得心口绞痛。
邵准继续说:“你这女人可真是放荡,一生到底要跟几个男人?孤还伺候得你不舒服么?怎还不满足?说说,孤要怎样才能喂饱你?”
“你不要再说了!”晏汀只想自己冷静冷静,便用双手捂住耳,“我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他眼眸冷却,半晌没说话。
明明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可他怎么感觉心脏那块钻心的疼呢?裘逸轩这畜生!竟然敢诓他的女人去给他当外室!他都没舍得欺负的人!就让他这么个侮辱了?!
-
白芷瞧见裘逸轩折路返回宅子后忙去问:“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裘逸轩深色冷漠:“你家小姐是一个人去的佛印寺?”
白芷一愣:“是奴婢送她过去的。”
裘逸轩接着追问:“那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白芷:“……”
他粗暴推开卧室的门,晏汀房间内收拾得很干净,衣架上还放着晏汀的衣物,他上手拿了一件,隐约嗅到一股余香。
白芷心慌得厉害,生怕他知道邵准的事。
裘逸轩回头瞅了一眼双脚打颤的女人:“她什么时候回来?”
白芷结巴道:“大概明日晌午。”
他重复问了一遍:“明日晌午?”
白芷忙点头:“是。”
“那好。”男人在床边坐下,“那我便在这儿,亲自等着你家小姐回来。”
“这……”
“嗯?”
白芷摇头:“是。不过,大人不如先去客房休息。”
“去客房?”他话里含笑,“我买的宅子,这儿我睡不得?”
“自……自然不是。”白芷其实也没少见这男人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当时她家小姐还是朱夫人时,裘逸轩带着禁卫军前来调查朱二夫人的死,那一刻她就打心底里畏惧他,眼下更是不敢惹。
晏汀的床很软,比他睡的软多了,也不知是铺了多少层棉花,隐约能闻到一股幽香,这香味他离晏汀距离近时也能闻到。
-
翌日风雪虽停,可路面雪深没过膝盖,晏汀亦步亦趋的跟在邵准身后,她在大雄宝殿礼早佛时,邵准吊儿郎当的靠在门边盯着她。
他盯了数秒而后垂眸。
师太前来送行,拿着圣水,用竹叶在她额角上轻轻点了两下,默默替她念了几句经文。
晏汀诚心一笑:“多谢师太。”
师太与她私交甚好,也不吝啬多说几句:“晏施主,老身在这儿送你一句话,花自飘零水自流,不必庸人自扰。”
晏汀低眸受了那第三下圣水。
师太往邵准方向看:“这年头,肯在这寒冬腊月的爬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石阶的男人,放眼整个大燕国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了,晏施主可不要错过啊。”
晏汀一笑:“那我岂不是要常伴青灯?”
她每月都要爬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层阶石阶来礼佛,难不成她就是尘缘已了一心向佛?同样的道理,他肯过来,就一定是因为在意她?未必吧。他心底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师太微愣,转而笑道:“施主是有大智慧的人,但愿也能看得清自己的心。”
在下山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佛印寺的院墙,邵准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他总感觉晏汀藏着什么秘密在佛印寺,这是她今日数回往佛印寺后山的墙院里看了。
她原本上山就是来给嘉兴公主安胎的,可邵准也在,她为了不暴露嘉兴公主的事,也只能先抽身离去,等下次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过来,只是下次再过来,少说也得等年后了,再过两天,洛阳城就彻底不给人出入,有令牌也不顶用。
邵准见她心事重重一路上也没开口主动找话。
他来时是一个人骑马来的,回时乘的马车,过洛阳城门时,让人给拦下了。
守城将绕着车身转:“哪里来的?车上坐的又是何人?”
车夫回:“是瑾王殿下。”
守城将一听连忙请罪:“属下不知是瑾王殿下冒犯了,来啊,放行啊!”
“等等!”今日才上任的阮天浩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怎么不检查就放人?年下要是出了差错你的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可……”守城将说,“上面坐的是瑾王殿下。”
“万一是有人冒充呢?”
“瑾王殿下……也要查么?”
阮天浩说:“自然。”
忽然车身一动,邵准钻了出来:“瞧清楚了?”
阮天浩瞧见真是他后抱拳请罪:“请殿下恕罪,臣职责所在。”
邵准春光一笑:“我大燕要的就是有此等气魄的将军。”
阮天浩汗颜:“瑾王殿下谬赞了,瑾王殿下才是真英雄。您是刚从佛山寺拜完佛回来么?”
邵准又笑:“是。”
阮天浩与人不熟时看着高冷,其实就是个傻憨憨加话痨,邵准见他又要与自己聊,于是果断开口:“天冷,改次再聚,我先回去了。”
阮天浩笑了:“好。对了,瑾王殿下的马车里面可还有什么人?我方才听见声音了。”
马车内的晏汀一听瞬间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