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无罪,怀璧其罪——纪二一
时间:2022-06-23 07:14:48

  府官边走边系扣子:“你可瞧清楚了,来人当真是死去朱三的夫人?没瞧错!”
  “没!”师爷帮府官戴好乌纱帽,“这小的哪能瞧错啊!当时礼部家薛姨娘的案子,朱夫人与小的说过两句话,小的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天底下还有比她更标致的人儿吗?”
  府官眉目一凝:“也对,不过,你说,她这大半夜的,来咱这儿击鼓鸣冤作甚?该不会又是什么咱拿不了的案子吧?万一牵扯到上面的人……”
  这一层面师爷也想到了,以晏汀的身份,她能接触到的人都身份不俗。
  师爷说:“要不小的让人把她给赶出去?”
  “不可!”府官抬手打住,他摸着胡须细想,“她并非寻常百姓,朱时仲眼下还在仕途,万一……还是去听听,到时候你见机行事,一有情况就是太太头痛又犯了,我好有脱身的机会。”
  “是。”
  晏汀在衙门里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到府官的影子,府官笑容慈祥,对她的态度也很和蔼,上来便闻声问她所为何事。
  “这更深露重的,夫人不在府里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来人啊,快快备马车给人……”
  “大人!”晏汀扑通一声跪下,府官顿时心惊,坐立不安的往师爷方向看,晏汀磕了一头后说,“民女有冤,还请大人做主!”
  府官抓着醒目提高嗓音:“你且说来。”
  晏汀抬起头:“我要状告瑾王邵准。”
  “什么?”府官臀部离椅,又缓缓落座回去,“状告何事?”
  晏汀一字一句的说:“他,胁迫民女与他苟合……”
  府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激动:“你说他怎么你?”
  白芷伸手拉了一下晏汀,不想让她再说下去,可晏汀就是铁了心了,明知道此事一旦泄露,对自己的名节也会不利,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晏汀详细说道:“瑾王邵准,早在民女还在朱家时,就对民女……他夜里时常翻围墙进来逼迫我与他……这些朱家的人都可以作证,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传召朱母以及西院一众丫鬟前来问话。”
  府官瞠目结舌道:“会不会是搞错……”
  “就是他!”
  府官张大着嘴巴往师爷方向看,师爷瞬间会意,连忙从位置上起来,装作是才想起来:“不好了呀大人,太太的头风病又犯了,您快过去看看呀。”
  晏汀骤然起身:“大人……”
  白芷也起来:“大人,案子还……”
  师爷无视二人的话,一心一意的拽府官去后面:“大人,去晚了可要闹出人命的呀,反正人也跑不了,案子明天审也是一样的。”
  府官佯装不情愿:“这……”
  晏汀伸手拦住二人的去路:“大人!”
  师爷示意衙差前来挡住晏汀,而后又对她说:“还请夫人见谅哈,我们家大人孝顺,这太太的病不得不过去啊……”
  晏汀又急又慌:“我是郎中,你带我过去,我……”
  二人不等她说完已经走了。
  府官走之前还吩咐了衙差:“你们先领着朱夫人去房间休息,这事等明早再处理,切记切不可怠慢了朱夫人,否则我要了你们的小命。”
  初时晏汀并没有听懂这位大人的弦外之音,还以为他家里的老母是真犯了大病,后来才知道府官这句话是为了让人看住她。
  晏汀主动请缨给太太治病时,推门便看见了守在门口的两人,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府官估计是给邵准报信去了。
  白芷又怕又急:“这可怎么办呀?”
  晏汀看了一眼窗户。
  另一边,府官一回房间,焦头烂额的来回徘徊:“没想到竟然牵扯上瑾王殿下了……”
  师爷出主意道:“要不然咱不管了?”
  “什么不管?”府官讲,“她眼下把状告到我这儿了,这烫手的山芋我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当初我就应该听你的话的,就不应该让她进来的,现在好了,我若是不接,万一她把状告到陛下跟前,我这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可若是接了,你叫我怎么处理?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偏偏她还是朱三的夫人,若寻常的百姓,直接拉出去就完了,她可是有门道直陈天听的!万一……哎,万一你说,她与瑾王殿下那事是真的,她哪天爬上枝头当凤凰了,必定要报复我呀!”
  师爷眉头上的锁已经可以直接拉出去卖了。
  “这确实棘手。”师爷想了半会后给出主意,“依小人看,索性不如把她交给瑾王殿下得了,估计她是逃出来的,大人不是让人给她看住了吗?大人不如先去一趟瑾王府摸摸底?届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说得对!”府官瞬间豁然开朗,“来人啊,备轿,本官要去瑾王府造访!”
  天未亮,行人不多,轿子很快就落了地,府官佝着背从轿内出来,第一眼望到赫赫威风的瑾王府大门时,呼吸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示意师爷去敲门,连敲数下,旺儿才揣着暖壶从里探出个脑袋。
  府官笑容诚诚:“还请小哥帮我进去通报一声。”
  旺儿一脸不耐烦:“什么点,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来这儿搅人清梦?你是哪家的?”
  师爷回:“天师衙门的。”
  旺儿睁大眼睛好好看了看两人:“衙门的,衙门的来这儿干什么?实话跟你们说,我们殿下脾气大得很,这个时候去敲门,他得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这样吧,明早儿他一醒,我就立马去给你们传话。”
  “这……”
  旺儿瞧见府官一脸为难又问:“难不成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府官嘶了一声:“倒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旺儿嗤了一声:“那就等明天。”
  师爷看着府官说:“那就明天吧,左右朱夫人在衙门里待着,我们还是不要搅了瑾王殿下的……”
  旺儿语气拔高:“你说谁?”
  师爷愣住:“朱夫人。”
  旺儿瞬间睡意全无,他把大门打开:“哪个朱夫人?”
  师爷与府官也没有想到旺儿在听到“朱夫人”几个字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朱时叔的夫人。”
  旺儿张大嘴巴抬手往里面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下二人彻底是懵了。
  随同旺儿往瑾王府里走时,天的东边春光乍泄,师爷再三斟酌后还是问出口了:“不是说瑾王殿下脾气不太好吗?我们这么贸然过来会不会……”
  旺儿敲了三下门,回头盯着悻悻二人,他语气显得格外平静:“朱夫人的事是个例外。”
  府官:“……”
  师爷:“……”
  -
  因事发突然,府官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三更天的来这里打搅瑾王清梦,他这是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他蹉跎的呀,若是件大事也就罢了,还偏偏是桩压根就不怎么起眼的小案子,堂堂瑾王难道会在意一个女人的告状吗?他这是老糊涂了,如今骑虎难下,当真是吃了大亏。
  他都已经能想到瑾王那张阴鸷如斯的脸会摆出怎样一副表情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将他臭骂一顿而后驱逐,最坏的结果……
  嗐,还是不想了。
  也怪不得府官如此生怯,实在是邵准混世的名声太大了,再加上万寿山他一刀砍掉齐文武脑袋一事传出来,所有人都是望而生畏呀。
  他总觉得敲门声就是死神来传召的铃铛声。
  背后不由得汗涔涔。
  果不其然,旺儿敲门的第三下,殿内就听见了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听着像是枕头,虽然声音不大,可震慑力极强,吓得府官与师爷连口大气也不敢喘了。
  偏偏旺儿还不怕死的又敲了第四下。
  “要死吗——”
  含糊不清的一句沙哑男音带着些没睡醒的鼻音。
  府官在旺儿抬手敲第五下时连忙抓住,他极力压低声音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事其实也不着急,索性等到明日,我看瑾王殿下的脾气似乎……不仅仅是不太好啊,我们还是不打搅了。”
  师爷连连赞同:“对对对。”
  旺儿叹气:“继续敲下去,殿下确实会恼,可若我今夜不敲这门,殿下明日非得将我,挫骨扬灰了不可。”
  府官:“……”
  “这我就不明白了。”
  旺儿也懒得与这两人解释这其中的道理,毕竟他可是因为得罪过晏汀被赏了三十大板的,现在哪里还敢怠慢。
  第五次敲门声响起时殿内没有任何东西,可恰恰就是没有任何动静,却要比邵准发火砸东西来得更可怕。
  府官在心里都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该怎么说了。
  我其实是极力劝阻的!
  他非是不听!
  旺儿小心翼翼的再次敲门:“殿下?殿下?您醒了吗?天师衙门的大人有要事要见您。”
  屋内传来声音:“你是真活腻了——”
  府官心里为之一颤。
  旺儿继续贴着门面说:“是关于晏小姐的。”
  瞬间一片寂静。
  可这个寂静似乎又与之前的有所不同,紧接着便又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殿内出来,虽然细小,可足以听清楚里面的人似乎是过来了,下一秒大门从里打开,来人披着一身黑色的大氅,一头缎面般的青丝散落双肩,他肤色惨白,趿着木屐走过来,一双睡意尤在的眼睛,狠狠的扫过几个人,而后又默默转身回去,旺儿示意他们跟上。
  光从漆黑的背影上看就能察觉到邵准的不耐烦。
  府官小心提到嗓子眼。
  待殿内掌灯。
  邵准大开着腿坐在床上低头捏眉心:“你刚刚说什么了?”
  旺儿上前回:“晏小姐。”
  邵准掀眸凝视:“晏汀?”
  旺儿怕他是睡糊涂了进一步解释道:“就是朱时叔的前夫人。”
  邵准嗯了一声,气氛沉闷静谧:“你接着说。”
  旺儿回头看向府官,府官这才从惊惧之中回过神,可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嗓子里像是卡了痰。
  “就是……就是刚刚朱夫人……她来……来了衙门击鼓鸣冤。”
  邵准还未皱眉府官已经吓跪在了地上。
  废物!
  他心里厌烦。
  朝廷到底是怎么招的人?
  府官缓和好情绪后接着说:“说……说殿下对她……”
  这府官说话没头没尾的,不过他竟然听明白了。
  邵准冷着眸子说完府官没有说完的话:“她说我强要她?”
  府官悻悻点头,然后替他开脱:“殿下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所以下官在听到此事后,第一时间便来了瑾王府,还请殿下亲自发落,此等歹毒的妇人,殿下绝对不能姑息,一定要……”
  “她人现在在哪儿?”邵准已经起身去换出门的衣裳了。
  府官愣住,还是师爷想起的回话:“就在衙门里呢,我们不敢处置,特意过来请示殿下。”
  邵准迅速系上腰带就往外走:“几时发生的事?”
  “一个时辰前。”府官匆忙跟上,“殿下不需先把头发给……”
  府官眼神往他散落的秀发上示意,邵准二话不说越身就上了马背,挥鞭扫雪往天师衙门方向去,天师衙门与瑾王府相距不远,他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下马的动作一气呵成,小厮还没牵住缰绳,邵准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进去后撞见衙差,一把提起衙差的领口就问,一副要吞了小孩的模样:“晏汀在哪个房间?”
  衙差指明方向:“那边。”
  满是急切的眼神望过去,那屋子灯火通明,他撒开衙差的衣领,风尘仆仆的奔去,只是一推门,屋内就只有白芷一个人。
  白芷见他来也被吓着了。
  邵准一把掀开被褥,看见空荡荡的床榻后,那颗火热的心彻底凉了。
  旺儿与府官几个人匆匆赶来时正好瞧见此幕。
  府官更是语气惊讶:“人呢?”
  守在门口的两个衙差徒然意识到晏汀兴许是早跑了。
  邵准看向白芷:“她人去哪儿了?”
  府官怕邵准找不到人把怒火往他身上撒,于是先发制人的将罪责往白芷身上推:“好呀,竟然敢协助犯人逃跑,我看你的活腻了,来人啊……”
  “滚出去!”
  府官:“……”
  邵准眼神凶狠,几乎是吼出来的:“滚!”
  这一声吓得人不轻,白芷自然也不例外,待那些人全部褪去后白芷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恐惧。
  这怕是第一次她与邵准单独相处吧?之前从未有过。
  其实五年前晏汀与邵准在剑南道第一次相遇时白芷也去了的,当时她是替晏母传噩耗,喊晏汀与晏父回岭南,她与邵准是有过几面之缘,当时她就知道这男人是个混账了,只是当时她尚且年幼,不敢也没有能力护住晏汀。
  没想到过了整整五年多,她依旧护不住自家小姐。
  想着白芷不禁泪眼汪汪。
  她眼下只希望晏汀不要再管她和晏父自己逃离洛阳城才是。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