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反过来又想,依晏汀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恐怕是不会独自苟活,所以,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她去另寻出路了。
找谁呢?朝中还有一个可信的人吗?偌大的大燕王朝,竟然连个可以伸张正义的地方也没有,这真是太可笑了。
邵准缓缓落座,大手摸了摸晏汀躺过的被面,而后淡淡开口:“你们是从北街逃出来的?”
白芷看他。
邵准也掀眸盯着她:“你们不往外逃,来这儿干什么?”
白芷咬住下唇:“小姐要将你对她做的事全部公之于众。”
他听完笑了,眸子闪烁冷光,霎时亮眼夺目,笑容之中有丝怪诞,也有几分凄凉。
“告我?她怎么告?就凭这下只会拿钱办事的酒囊饭袋,她就想要我死?孤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敢吗?!”邵准笑容逐渐消失,“她怎么告?说孤强迫她?证据呢?让别人看看她身上孤留下的痕迹?不然哪来的证据?她敢吗?!啊?!”
白芷被他一声呵斥吓得腿软在地。
是啊,要讨个公道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啊,现在的情况不就是吗?如果晏汀没有提前逃走,不恰好是自己跑进虎口了吗?
邵准五指合十的放在鼻前沉思,等再开口时,语气现在平复了许多:“你回头告诉你家小姐,就说……就说让她来孤跟前认个错,只要她肯服个软,北街的事孤就不计较了,另外,她以后得一心一意的跟着孤,裘逸轩能给她的东西,孤只多不少。”
白芷泪眼朦胧的抬头凝望。
邵准眼神冰寒:“否则,我想弄死她,都不用动手的。”
白芷瞬间泪崩趴在了地上。
裘逸轩那边得知晏汀逃走后叫人暗地里寻找,不过一宿下来,都没有打听到晏汀的任何消息,而雪夜里的脚印,早在三岔路口时就已然分不清楚方向了。
晏汀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在每条道上都留下脚印。
所以要找她,并非件易事。
邵准也没有停止搜捕。
按理说,照这情况,对手又是晏汀那样无家可归的弱女人,找起来,也不是登天的大难题,可两队人马,愣是找了整整一天也没发现人影,郝仔那边也不知情,洛阳城也没有放人出去过。
怎么就会找不到呢?
旺儿倒是机灵:“会不会是晏小姐在哪里躲着?”
躲?她能躲哪里去?洛阳城,除了清风面馆,她还有地方去吗?眼下年节排查严,她也不可能藏。
旺儿嘶了一声很是纳闷:“既然晏小姐在这洛阳城里无亲无故的,那会去哪里呢?这就奇怪了,难不成她是长了翅膀还是怎地?”
“什么长了翅膀啊?”陈自修未见其人先闻起身,“难不成你家养的雀儿飞了?”
旺儿佝着后背出去:“小的先行告退了。”
陈自修坐下:“还没找着人?”
见陈自修似乎一副“知道一切”的表情邵准有些疑惑,以陈自修爱多管闲事的性格,竟然会半点都不关心他的进展?确实是有点纳闷,要不然就是他移了性情,要不然就是他早就知道人在哪里了。
显然陈自修是后者。
见邵准一直盯着他打量,陈自修一怔:“怎么了?你……”
邵准开门见山的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陈自修哑然。
邵准眯着眼睛,气势如虹:“你知道她人在哪儿?你见过了?”
“我……”
“你瞒不过我的!”
陈自修:“……”
“是,我确实知道,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了宝儿。”
邵准矗立:“那我就亲自去问问李宝儿!”
“哎!”陈自修连忙伸手挡住门口,“我说还不成嘛,就几日前,宝儿找了位郎中来诊病,似乎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虽然宝儿不许我跟着,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让人跟过去了,你们家那位,眼下就住在北街呢。”
陈自修踌躇满志的说完,发现对方面上竟没有一丝惊喜。
他纳闷轻嘶:“你该不会是已经见过了吧?”
从对方表情上判断。
“得嘞,当我没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陈自修拍拍腿,“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你就好好哄哄,总归是你追着人家跑。”
邵准语气低沉:“她又不见了。”
陈自修:“……”
“你俩感情玩过家家呢?就这么个女人,你还能让她连跑三次?邵准,你真特么没……”
在极其凶狠的眼神吓下他做了个给嘴巴系蝴蝶结的东西。
“等找到她……”
邵准发了狠的盯着外面。
“要叫工匠打造一顶金笼子给她锁起来!”
第63章
更深露重, 地面积白,陈自修与邵准吃完酒方归,丫鬟们见他微醺伸手想要去搀扶, 陈自修甩甩手让她们一边去, 走到房间门口,他顿住脚步:“对了,夫人心情怎样?我这回来得晚了些, 她……”
丫鬟低头回道:“今日府里来了客人, 夫人心情很不错。”
“那就好。”陈自修一笑,推门入室,房间里的灯还没灭, 他探着脑袋瞧了一眼, 贴身丫鬟麝月正欲开口, 陈自修伸指嘘禁一声,等二人离近些,他才压低声音问,“才睡下?”
麝月点头:“是。今日两位公子吵得厉害,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呢,不过眼下服了郎中开的药,已然睡下了。”
陈自修走到榻边瞧,见李宝儿面色红润饱满, 看样子晏汀的药是奏效了。
麝月接着请示:“那奴婢就先出去了。”
李宝儿本就属于丰腴多姿的身材,如今妊娠期刚过, 整个身体都圆了一大圈,幸亏她本人底子好, 胖了也很美, 而且别有一番富贵气, 甚至更加秀色可餐了,不过陈自修不会碰她,只因李宝儿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他很心疼她。
陈自修第二日醒来时整个手臂都被李宝儿给枕麻木了,可他又不好吵醒她,就只能忍耐到对方醒来,可谁知她一睡就睡到了晌午。
嘶~
“……嗯?”李宝儿滚动,伸手揉揉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睡得糊里糊涂的,竟不知已经是第二日了,陈自修见她这模样,心里又暖又甜,忍不住低头嘬嘬她:“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等了。”
“哼!”李宝儿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看他,“你少糊弄我了!”
“哪会……”
李宝儿一指暗戳戳摁他胸口,多情明媚的眼神满是勾引,她这些招数可是打娘胎里就有的:“等你有了兄弟就忘了婆娘了。”
陈自修无奈又宠溺的搂住她:“哎呦,我的宝儿!”
李宝儿噘噘嘴:“我听说瑾王最近似乎是大张旗鼓的找什么人?他这是要找谁啊?”
她的话题转得快,不过色迷心窍的陈自修并未反应,只是顺着话说:“一个女人而已。”
李宝儿眼神微动:“谁?”
陈自修兀的回过神:“你问这个干嘛?”
李宝儿哎呀一声上手搂他的脖子娇嗔:“我就爱听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我病了,我还用得着问你?我自个就去打听了!说到底,还是赖你,要不是你把娃娃往我肚子里塞,也不会唔……”
一番滚动,喘息未定。
陈自修抬手撩开沾在李宝儿胸口上的青丝往后一甩:“晏汀。”
李宝儿瞬间撑起腰板:“可是朱时叔的夫人?瑾王找她干什么?难不成她得罪了他?不应该啊,朱夫人我见过一面的,看着像是很老实本分的人呀,怎么会跟瑾王扯上关系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快跟我说说!”
李宝儿这人最会磨人了,当初可是只用了三天的功夫,就磨得陈自修力排众难将她带回了家。
现在手段又来了。
夫人二人自从李宝儿怀第二胎后就再没有过夫妻之实,眼下被她手上这么一捣腾,陈自修情难自持,恨不得将天捅出个窟窿来,他已经快要发狂了,可李宝儿就是不给他个痛快,最后逼得他只能如数告知,反正他也守不住秘密。
李宝儿边弄边问:“你说朱夫人是因为状告瑾王才逃的?”
“是!”
李宝儿皱眉:“她告瑾王什么了?”
陈自修握住无骨的小手满头密汗:“其实朱夫人从头到尾嫁的都不是朱时叔。”
“什么?”李宝儿惊。
陈自修顿时青筋暴起,一拳头锤在了软榻上。
……
麝月见李宝儿口里念念有词于是过去询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嫁的不是朱时叔……”李宝儿喃喃自语,“那是谁?”
麝月听得满头雾水:“谁嫁了谁?”
“该不会!”
麝月跟着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夫人?”
李宝儿睁大着眼睛望向她:“是瑾王强迫的她!”
麝月更糊涂了:“瑾王?”
李宝儿倏忽拍案而起开门往左厢房方向去。
冬日太阳不容易得见,今日倒是探了个好头,洋洋洒洒的穿破云层,地面积雪融了差不多,一束橘黄色的光从牖缝入,替对窗理云鬓的女人渡了一层淡淡的金,乍一入眼,不觉是天仙下凡。
李宝儿这是头一回发自内心的感叹其他女人的美,她是烟花巷柳出来的,自认与不少美人大过交道,可第一次竟找不出来一个词,足以形容她之美之十分之一。
听见脚步声,天仙素手撑着妆台,缓缓起身:“陈夫人……”
李宝儿缓过神往里走:“你睡得怎样?屋子里的地龙够吗?”
女子含羞点头:“嗯。”
李宝儿让人关起门来,抬手示意对方坐下,自己也找了个与她面对面的位置,俗话说英雄之间惺惺相惜,她对对方也是这么个情愫。
“我是应该叫继续你朱夫人还是晏小姐?”李宝儿问。
晏汀淡淡道:“晏小姐好了。”
昨夜晏汀从天师衙门逃走后,在半道上冲撞了李宝儿一行人,李宝儿刚好在娘家替娘家人处理事情,这才半夜还在外边,她瞧见有人与她们撞上,连忙下轿出去查看,当时夜色太暗,她只听得对方声音细软,不大像当地口音。
“小姐,你没事吧?……可是伤了脚?是哪只?还能走不?”
李宝儿蹲下用手摁了摁晏汀发肿的右脚,她一摁便听见对方喊痛一声,李宝儿以为是自己的人将她撞伤的,便执意要带晏汀回陈家治病,等带回去就着灯火一瞧,李宝儿当即呼吸一紧。
洛阳竟还有生得如此绝色的佳人?她从前竟没有发现。
问清楚后,她便知道:“原来是朱时叔的夫人。”
晏汀脚上的伤并不是因为撞了李宝儿的人弄出来的,而是她从天师衙门逃出来时不小心崴着的,一路上东逃西撞的,眼下已经肿成了大猪蹄子,她忍了许久,最后还是疼晕了过去。
想起来昨夜的意外,晏汀有些愧疚的开口:“其实我这伤……不是因为你们,而是我自个跑的东西崴着了,所以夫人也不必自责。”
提到伤势,李宝儿看了一眼她的脚脖子,昨夜上过药,现下已经消肿,可伤筋动骨一百天,肿消是消了,但走路还是不太利索。
晏汀站起来说:“我一会儿就离开。”
李宝儿哎呀一声拽她坐下:“那么着急干嘛?难不成你在躲什么人?”
“没有。”晏汀果断否定,她怕李宝儿会把此事告诉邵准,否则她的崴脚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又说:“我阿爹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就不便久留了,昨夜多谢夫人收留,否则我恐怕就在冻死在外边了,夫人的恩情,我来日……”
李宝儿握住她的手:“你昨夜是不是去了一趟天师衙门?”
晏汀瞳孔震惊。
李宝儿轻轻拽着她坐回去:“你可是北街那位闭门不见客的神郎中?”
晏汀睁着眼睛与她对视,李宝儿真诚又坦然,看着并不像是邵准的人。
李宝儿拍拍她手背:“你放心,我与陈自修不同,你只管告诉我,能帮你的,我义不容辞。”
她真的可信吗?
晏汀正在犹豫不决之际,门外忽然来了动静,陈自修不知是何时回来的,一回家就在找李宝儿,在得知李宝儿在厢房与贵客说话后,更是径直往这边来,丫鬟麝月一声“夫人在里面跟人说话”还未落地,陈自修已然推开房门进来了。
“宝儿,今日庆贺大宝生辰与小宝满月,我那几个兄弟要来府里吃酒庆祝,你……晏汀?!”陈自修当场愣在原地,邵准与裘逸轩挖地三尺都没找出来的人,竟然在他这儿?我滴乖乖!
李宝儿神态自若:“出去!没瞧见我在跟晏小姐聊天吗?你一会儿再来。”
“噢。”
陈自修带上大门后足足在雪地里站了一盏茶的时间。
他叫来麝月:“里面那位是何时来的咱们家?”
麝月回:“昨儿个半夜来的。”
“难怪没人知道。”陈自修囔囔自语后又对着麝月说,“夫人她是怎么个意思?”
麝月摇头:“不知道。”
陈自修:“……”
这可好了,家里俩祖宗。
要是让邵准知道此事,他可怎么跟兄弟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