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汀轻轻推开他的手:“太子殿下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
“倒也不是不信。”他苦笑一声,睁着眼睛冥想,“只是……只是我已没了生的希望,这不见天日的深宫,我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晏汀回头瞅了一眼倚靠在殿门口的傅少奇,她压低了声音说:“太子殿下不如为公主殿下活下去。”
他有些迷茫:“公主?”
晏汀点头:“嘉兴公主。”
安鋆太子冷笑一声无情道:“我与她早已没了瓜葛,我与姓邵的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的皇帝辱我害我毁我,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他的女儿活下去,她对我若有半分情意,就不该由着他们这么欺辱我,也不应该抛弃我。”
当今皇帝在安鋆待过数年,当时受尽折辱,妻儿母妃皆为安鋆人所辱,最后惨死在了硬榻之上,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也无辜溺死,可见他对安鋆恨之入骨,后侥幸逃回大燕,便发愤图强要报此血海深仇。
故而皇帝对于安鋆的恨是理所当然的。
才会如此痛恨嘉兴忘记血海深仇与仇人之子相爱之事。
“公主殿下是有难言之隐的。”晏汀激动,因为只有她知道,此刻的嘉兴正在忍受着何等的煎熬,就是为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嘉兴的产期就在下个月。
安鋆太子盯着她盘问:“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还不是重新嫁了人!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寂寞了才会想起来耍耍!”
嘉兴公主不允许她把怀孕的事告诉任何人,晏汀也不能说出去,于是她转而求其次的说:“我就是嘉兴公主请来照顾你的。”
“你!”安鋆太子眼里终于有了光,“她请你来的?”
晏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否则我与你素无瓜葛,又怎么会冒险来这儿。”
安鋆太子看了她数秒后这才安稳的闭上眼睛:“好,我知道了,你替我谢谢她。”
晏汀犹豫片刻:“那殿下有什么话需要我传给公主的吗?”
下次她去万寿山说给嘉兴听。
安鋆太子眉目蠕动,过了半晌后,才启唇开口:“若有来生,我们都不要生在这帝王家,就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她替我生儿育女,我努力耕侍农从商养她。”
“好,我记下了。”
“多谢姑娘。”
晏汀施过一次针,然后留下了药方:“你让宫娥去太医院领回来煎给你吃,每日服上两碗。”
傅少奇接过:“宫娥恐怕抓不到,还是我去要吧。”
安鋆太子这才看到殿里还有一人:“这位大人是……”
傅少奇睨他:“你不需要知道。晏姑娘,我们走吧。”
出琼瑶殿时,天井大雪纷飞,路面极不好走,于是晏汀走得慢,傅少奇也只能放慢速度。
他问起:“他的病如何?”
“应该是有人帮他请过太医,我去看了一眼罐子里的药渣,应该还是位医术精湛的老医师,用药温和。”晏汀说,“所以安鋆太子的病已经在好转了,只是他自个心情不佳,这也很影响病情的。”
“那我们可管不着了。”傅少奇说,“他自个要是不想活,这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宫,傅少奇不好入内,只能站在门口目送晏汀远去,此地离琼华殿还有一段不小的路程,晏汀拐弯后,傅少奇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就在他转身欲离去时,忽然听见一声尖叫,忙转身追过去,那长巷里却不见人影,地上多了一只粉色的小鞋。
第70章
“唔……”
麻袋一罩, 晏汀什么也瞧不见,她感觉自己被人扛着,那两人速度极快的往前走, 而后推开一道破旧的殿门, 紧接着她就落在了地上,通过麻袋的细缝,她瞧见两具身形在面前晃悠, 不一会儿, 只见其中一个点了火引子,捏着鼻子将燃香从麻袋顶端送进来,瞬间她的鼻息就被一股香味侵占, 随着拇指大小的香料燃完, 晏汀已经浑身热得难受, 满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那两人等了一会儿,然后从殿内出去,并且带上了大门。
隐蔽的空间,难耐的瘙.痒,晏汀都快疯了,她蔫巴巴的躺在地上,津液顺着堵嘴的汗巾滴下, 她睁着眼睛,要死不活的盯着前方。
忽然门外来了脚步声, 明明有什么人在说话,可她连个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
“在里面呢。”
大门从外推开, 晏汀发现一束光, 顺着漏光的地方看过去, 除了模糊的身形,竟什么也看不清楚。
是谁?
裘妃关上门,眼神往麻袋里使:“喏,就在里面了,姐姐知道你还没碰过,今夜就成全了你。”
裘逸轩猛的回头看她。
裘妃一笑:“该不会我的弟弟是个正人君子吧?”
裘逸轩没说话,却默默垂下眼帘。
他自然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否则也不会诓骗晏汀去做外室。
“她吃了迷香,已经认不得人了。”裘妃讲,“你若不帮她解药,人恐怕捱不过今晚。”
说完,裘妃出去,给了他机会。
晏汀无声的流着泪水,她感觉一双大手扶住她的双肩,而后她就离开了地面,麻袋的绳子松了,那人慢慢卷下麻袋,呼吸分明是重了三分。
这么近她都看不清楚是谁,只有一张朦胧得不能再朦胧的脸,可其他感知却比平常异常强烈。
比如他手上的温度,身上的气味,还有呼吸的声音……
这种被放大了的感觉逼得她整个人就要爆炸了,此刻她能想到的词就只有——空虚。
邵准!
她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上一次佛印寺里被人掐着腰的画面。
对!
只有那样可以救她!
裘逸轩见她被药折磨成水人心里也不好受,但见她这幅活色生香的模样却更加疼惜。
他轻轻捧住晏汀的脸,瞬间手心里全是香汗。
“汀儿……”
他视线往下:“汀儿,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
说完就开始解晏汀的腰封了。
在此之前,他没碰过女人,自然也不会解女人的衣裳,手忙脚乱许久,却依旧不得其道。
晏汀听见那人呼吸越来越重,下一秒竟然难受得自己晕了过去,天旋地转后,等她再睁开眼,人重新被人从床上捞起,不知是因中了药的错觉还是其他,她总感觉面前这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抚摸她小脸的大手,也并未叫她心生厌恶,就好似亲密过许多回。
她腰身柔软,柳条似的往后垂,那人将她一摁,摁在自己怀里,而后轻车熟路的解下了她的腰封,然后拉下领口露出香肩。
堵嘴的汗巾牵着银丝落地,她被人抵着下颌半仰着脑袋抬头看他,粗粝的大手温柔的抚摸着她发肿发烫的唇,最后不深不浅的搅和了两下。
她脑袋一仰,失去了意识。
……
晏汀做了个梦,真实得仿佛亲身经历,鼻息间全是丁香花的味道,让人再次浑身一热软。
虽然也看不清楚人,可她总觉得这么温柔的男人,长相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她以一种近乎可怜的祈求姿态,她乱摸乱抓的摸着了他的腰牌,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那人却一把握住她的小手,说话的声音跟着哑了,然后贴着她轻声逗了一句:“上来。”
……
这一夜过得似乎格外漫长,第二日晏汀醒来一动,就听见自己骨头嘎吱嘎吱的响,她的腰又酸又涨,像是被人用车在身上碾过一回,昨夜的荒唐似乎还未消散,空气中弥漫着麝香味,她睁着眼睛盯了会儿天花板,看到手里攥着的腰牌,腰牌上写着“瑾王”二字,而后侧身一看,发现旁边放着一枚玉穗,只是一眼,她便知道昨夜那男人是谁了,继而捂着脸叹了口气。
不过……
给她下药的人是谁?
邵准虽然行为卑劣,却也不会用这种手段,不过估计他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等下次见面再问吧。
夏婵见晏汀晌午后才从外面慢吞吞的走回来时急坏了。
晏汀见夏婵在门口等她也很是慌张:“夏婵姐姐,这是怎么了?”
夏婵拉着她边走边说:“快跟我走,陛下来了,要问你事。”
“啊?”
该不会是来问罪她的吧?
“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你快些过去吧回话吧。”
几乎是夏婵推着她往前走的,所以也容不得晏汀犹豫。
她内心忧虑皇帝会不会是过来砍她脑袋的。
殿内皇帝与德裕贵妃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起,气氛甚是威肃,晏汀连衣服都不顾不得换,便匆忙赶过去回话,皇帝一脸高高在上的盯着她:“去哪儿了?”
晏汀心虚:“奴婢一早就去采朝露了。”
皇帝问:“那朝露呢?”
晏汀回:“撒了。”
德裕贵妃忙出声替她解围:“陛下这是怎么了?瞧把人吓得,你起来回话,陛下要问你本宫的病情,只管如实回答就是了。”
晏汀起身:“娘娘的身体好了许多,不过夜里的咳疾还需些时日,另外,娘娘总说到了雨天,浑身酸疼,这应该都是年轻时留下的旧疾,得多花些时日。”
皇帝静静看了她许久后起身往外走:“贵妃的病,全权交由你照看,若贵妃有一点不好,朕!”
晏汀吓得头佝更下。
皇帝走到她跟前,用手指着她脑袋:“找你的麻烦。”
“是。”
皇帝又看了她一眼:“贵妃,朕很是看重,这病有些年头了,一直是吴太医负责的,现在交给你了,你以后每隔五日来勤政殿报一次,不得隐瞒,不得延迟。”
秋冬猛的转头看向贵妃。
皇帝凑近看她:“可听明白了?”
晏汀始终低着头:“是。”
此事德裕贵妃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臣妾差点忘了一件事,臣妾已经认了晏女史做女儿,她阿母与我是旧总角之交,臣妾还未来洛阳城时,那些姐妹们之中,就数与她关系最好了,后来怀以安差点丧命,又是晏神医出手相救,所以啊……”
德裕贵妃过来抓着晏汀的手:“臣妾与这丫头缘分不浅呢。”
晏汀一笑低头。
德裕贵妃护犊子似的看向皇帝:“这丫头手巧,心地又善良,讨喜得很,不如臣妾向陛下请道旨,不如就封她一个公主?”
皇帝盯着贵妃没说话。
德裕贵妃赶紧向晏汀使眼色:“还不快拜见父皇。”
晏汀急忙跪下从秋冬手里接过龙井呈上:“父皇请用茶。”
皇帝面无表情的盯了她数秒,而后接过茶水打开吹冷。
德裕贵妃又说:“嘉兴、嘉柔、嘉顺、嘉禾。不如就封她一个嘉禾公主吧?”
皇帝没喝那茶,转身递给李钰:“让礼部去拟旨吧。”
话毕人走了。
秋冬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到德裕贵妃跟前,德裕贵妃扶起晏汀,见她被吓得浑身冷汗也是心疼,传来夏婵领下下去沐浴,又吩咐秋冬给晏汀换一间更好的住处。
得知她被封了公主,夏婵也跟着欢喜:“我就知道你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贵妃娘娘这么喜欢你,日后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晏汀褪下衣物没入了温池之中。
好人家?
她还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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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完,朝堂恢复秩序,皇帝为了安鋆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不久安鋆的新任君王就遣使者送来国书,国书上写着——只要大燕国君肯助他歼灭乱臣,他愿意割城二十五座,并且年年朝贡,再送一名公主来燕,以修秦晋之好。
皇帝应了此事。
李钰问及琼瑶殿那位时,皇帝念着嘉兴的面子,只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让其自生自灭。
晏汀照例去找傅少奇给安鋆太子治病,只是今夜多了一个人,阮天浩在见到她时也很尴尬。
傅少奇笑了:“我们走吧。”
晏汀轻车熟路的给安鋆太子宽衣解带,衣襟一松,从他怀里掉出半块手帕,上面都是些安鋆国的文字,这手帕安鋆太子一直带在身上,应该是个宝贝,她收好放在床边,安鋆太子看了一眼,开始自言自语了。
“这是我母妃临死前留下的,上面摘抄的是我安鋆的治国策,是前御史大夫万安老大人写的,后来他老人家死谏血溅龙庭,我安鋆就再没了往日的气象。都说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我这算什么?活得如此窝囊,死了也不足挂齿。”
晏汀取出银针消毒。
安鋆太子转头盯着她那张在烛光底下美轮美奂的脸:“如今安鋆是谁当国?萧焱还是萧冀?”
晏汀只说:“我不关心这个,所以并不知道。”
安鋆太子忽然一笑:“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遗曲。”①
“写得可真好。从前读时不解其中滋味,如今才懂介甫的百味辛酸。没人关心安鋆是谁当权,你们关心的就只有自己的利益。”
相处一些时日,晏汀知这太子性格固执,又忧国忧民,否则也不会病这么久。
她施完针,傅少奇送她回去,阮天浩留了下来,说是要与安鋆太子单独聊聊,她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傅少奇瞟了她一眼:“我是不是应该唤姑娘一声公主殿下了?”
晏汀叹气:“莫笑话我了。”
皇帝让礼部去拟旨,可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想是缓兵之策吧。
傅少奇见没人才敢问上次的事:“上次瑾王殿下可寻找着姑娘了?姑娘没出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