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酒——衔玉弓
时间:2022-06-23 07:44:40

  姬弗闻言,冷了脸色,笑了一声,“没想到,阿姐竟然比我还要关心国家之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姬梓岚微笑,“弗儿,我不过是说出我的想法而已。”
  “阿姐不愧是大周的长公主,阿姐是考虑了多久,才想和我说这些的?”
  “这重要吗?”姬梓岚反问,“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治国之道,无非如此。”
  “可是这代价里,从来不包括你!”姬弗低吼一声,快步上前,握住了姬梓岚的手,“阿姐,是不是有人撺掇,告诉我,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臣子?他们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姬梓岚一根一根掰开姬弗的手指,沉静而淡然,“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三年。”
  三年,那不正是姬梓岚得了嗜睡之症的时候吗?
  姬梓岚一掸衣袖,柔声道:“弗儿,你不会怨我吧。”
  “怎么会?”姬弗沉默片刻,扬起个微笑,彬彬有礼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裳,退后两步,那种帝王惯有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感觉又出来了,“阿姐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怎么会对阿姐心生怨恨。”
  姬弗道:“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批改奏折,阿姐好好休息。”
  帝王转过身,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徒留一片冷漠。
  姬梓岚目送姬弗离开,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发出一声叹息,“当初,究竟是哪里错了。”
  姬梓岚不会武功,我们悄悄撤出了长乐宫,芊泽擅于变化,竟然变成了一只小蜜蜂停在了我的肩上,随我回到了如归殿。
  从姬氏姐弟的谈话看来,他们的分歧的确是和亲,和我们想的不同的是,姬梓岚自己居然是支持和亲的,反倒是作为帝王的姬弗,一直在反对这件事。
  我道:“我和永安公主相处过几回,她好像并不喜欢北羌王,那她为什么想去和亲。”
  如归殿里没有外人,芊泽慵懒地翘着脚窝在榻上,是个非常豪放的姿势。
  芊泽道:“说不定是为了什么两国和平,你们人族不就喜欢这玩意,打不过就和亲,委曲求全,不是这个意思么。”
  崔璞道:“自从当今陛下登基后,大周国力虽说不比汶朝慈成之治,也不逊于瑞和盛世,不至于要下嫁公主以保一国安宁。”
  相比较芊泽的话,我更赞同崔璞的说法,“我也觉得琢玉说的没错,永安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皇室里就算没有其他公主,宗室贵女总能找一个,两国和亲,不一定非要让陛下的亲姐姐去。”
  只是这样,就苦了其他去和亲的姑娘了。
  芊泽冷笑两声,道:“北羌王不是因为看中了姬梓岚的美貌才想求娶她这位公主的吗,没有永安公主,北羌王还会和亲?”
  芊泽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崔璞道:“若是因为美貌,永安公主总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她容颜逝去那天,北羌王是否要重燃战火,这些都是不能轻易判定的。和亲非同小可,不是两个人相互喜欢,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
  还是崔璞说的更有道理。
  芊泽“哼”了一声,“我才不耐烦管这些乌七八糟的闲事,什么国不国的,那是你们人族的事,我管不到。乌祸的消息一直没有,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她跳下榻来,“我几日不回食肆,主人肯定会担心我,我需得回去一趟,你们好好休息吧。”
  不等我们和她告别,她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遁入窗外。
  我还想问问芊泽,她说今天晚上继续一探究竟的事情还作数吗?只可惜这非人走得快,我什么话都堵在了嘴里。
  给永安公主诵咒的事情不急,崔璞让我好好休息,下午再去,我和他敲定,不如再去找邙师傅一趟,看还能问出点什么。
  永安公主是个克夫命。
  邙师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打听镜十三的时候他吝啬言语,不肯多说,我向他问些永安公主的事,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不少。
  自邙师傅进宫,见到永安公主的时候不多。
  邙师傅也不喜和宫里的人打交道,认为他们都是肠子九拐十八弯的人,心机深。
  邙师傅天天闷在他的一角小天地里,做着各式各样的糕点。
  时日长了,他自己也觉得闷,偶尔会出去找个小酒肆喝酒。
  那时他才会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充满烟火气的人间活着的。
  酒馆里的人爱吹牛,爱闲聊,帝京城根,天子脚下,大到帝王今年又没有纳妃,小到隔壁家的狗多生了两只都是他们的谈资。
  自从雪妃死后,她的美貌和屈家的荣华也逐渐淡出了帝京人的视野,延光帝继位,大肆赏赐长公主封地和金银,使得长公主一时间在帝京炙手可热。
  恰逢长公主适婚年龄,想要攀附皇室,同时也是为了向帝王示好,不少官宦子弟借长辈之口向帝王求娶长公主。
  长公主和当今陛下一母同胞,感情深厚,长公主又深受帝王宠信,若成了长公主的驸马,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帝王心如明镜,只说成亲不是小事,要做长公主的夫婿,需得文武双全,人品相貌缺一不可。
  陛下言辞推脱,早有动了心思的,先想了法子接近永安公主。
  只要公主愿意,陛下也不好反对了。
  那年花朝节,长公主设宴招待各家姑娘,某位女孩借此机会和长公主说了几句,送给长公主自家兄长写的一首诗。
  第二天,她的兄长从马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
  陛下开了恩科,三甲中依着惯例,最年轻貌美的依旧是探花郎。
  探花郎风度翩翩,于谢恩宴上见了长公主,当下就向陛下提亲,陛下淡然一笑,说是过几天再商量。谢恩宴上,探花郎多喝了几杯,掉入湖水,捞上来的时候差点没气了,从此落了个畏寒的病根。
  长公主的婚事迟迟不定,陛下亲自相看,最后看中了一位侍郎的儿子,听说姿容甚美,更难得文武双全,长公主和他见了一次,仿佛也很满意。
  陛下准备赐婚,不曾想到,那人不久后便染了恶疾,不过半月,一命呜呼。
  邙师傅一边做活,一边讲了不少,这些话我不久前在溯世阵里听过,如今却是知道的更详细了些。
  邙师傅问我:“你说,是不是克夫命?”
  我道:“那些人都还没有成为她的夫君,如何就判定是克夫呢,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我又道:“将他人的不幸,怪罪在长公主一人身上,属实有些不公平。”
 
 
第56章 乌祸(五)
  邙师傅点头,按压着手上的油酥皮,“你说的没错,永安公主既然得陛下看重,你说,为什么会有这克夫的流言传出来?”
  邙师傅的话如醍醐灌顶,我瞬间明白过来,姬弗是故意的,而姬梓岚也默认了这个流言的传播。
  接下来,邙师傅又道:“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认为自己命硬,还有个连着死了三任老婆的男人,找长公主自荐枕席。”
  我暗想,哪怕有一个成功了,长公主也不至于今年二十七了,还孤身一人。
  邙师傅道:“虽然没死,却免不了天天小灾小难不断,这克夫的名头也算落实了。直到长公主患上怪病,帝京中传言她这是自己克自己,陛下忽然发难,把热于口舌的人送进大牢,吃了几天牢饭,这克夫克己的传言才听不到了。”
  我倏然明白,所谓的不愿成婚,是姬氏姐弟两人共同议定的,而现在,他们的驸马人选出现了偏差,所以两人之间也有了矛盾。
  崔璞一直在旁边听我和邙师傅聊天,这时他道:“请问邙师傅,长公主得了怪病之前,宫中可发生过什么怪事?”
  邙师傅思考片刻,有条不紊地往酥饼皮里包馅,说道:“怪事没有,婚事倒有一件,北羌王向长公主求亲,长公主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但是不久后,便传出宫中午有妖怪出没,长公主身染怪病,陛下下诏寻天下名医和术师。”
  包完馅后,邙师傅理所当然地指使崔璞,“郎君年轻,别傻站着,来帮我烧火。”
  崔璞愣了下,乖乖地去引火。
  说起来,邙师傅也是个怪人,有些烧火洗锅的杂事,可以交给宫人做,他却是一手包办,从来不让人插手,算得上是个怪癖了。
  火起来后,邙师傅道:“你这年轻人,虽说看着贵气,手下倒是不生,我还以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
  说罢,邙师傅瞧了我一眼,“小姑娘眼光不错,挑的好夫婿。”
  我顿时脸红了,连忙反驳,“不是不是,你误会了,琢玉不是我……夫婿,他是我师侄。”
  “师侄?”邙师傅眉毛高高挑起,打量我两下,“没想到你看着年龄不大,辈分不小。而且听说你们整天形影不离的。”
  这都是谁胡说,我们哪有整天形影不离——说起来,我和崔璞,的确经常一起行动。
  我想反驳都找不了借口,尬笑两声,当做回应。
  崔璞泰然自若,道:“师叔刚来帝京,宫中诸事不熟,所以我多看顾,并无儿女私情。”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何表情,但是听了他这句话,心里却是难受的紧。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他本来就不喜欢我。
  我告诫自己,这没什么好伤心的,不能因为多相处了几天,便得意忘形。
  崔璞道:“我命孤苦,得宗门不弃,苟活至今。师叔自有她的好姻缘,不用我来置喙。”
  他眉目俊美,袖口挽了半截,专注烧火的样子,像是仙人落了凡间,沾染红尘烟火。
  “罢了罢了。”邙师傅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才懒得多管,别像镜十三那坏家伙一样,给我添麻烦,我就感激不尽了。”
  关于崔璞的过去,我从师父那里听说过,说他家人俱被恶人所杀,他有幸逃过一劫,流落江湖,后来寻上影宗,九百台阶一跪一叩,成了原鹊长老的弟子。
  他经常下山做任务,也是为了能够找到杀死他家人的凶手。
  可惜天不遂人愿,直到现在,崔璞也不清楚他的仇人是谁,依稀听师父说过,好像是个侏儒。
  邙师傅做的是荷花酥,粉色外皮,深红内馅,层层叠叠的模样,和荷花差不了多少,怪不得叫做荷花酥了。
  吃起来也是香酥可口,味道甜腻动人,可谓又好看又好吃。
  刚才不愉快的心情,随着这一口荷花酥下去,苦也变甜了。
  邙师傅洗净手,泡了一壶雨前龙井。
  他道:“单吃荷花酥容易腻口,还要配上茶,才算适宜。”
  一口茶,一口荷花酥,快活似神仙!
  吃罢,邙师傅问我:“豆沙糕学的怎么样了,回去后有没有自己试着做?”
  我仿佛成了学堂里的学生,叫来被夫子检查作业,这几天忙着调查乌祸的事,哪里会想到练习糕点做法。
  窘迫充斥着整个脑袋,莫名的羞愧压着我抬不起头,“那个啊……还没有练习过。”
  邙师傅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就不问了,毕竟你当初,也不是真的为学习糕点的做法而来。”
  我更加窘迫,“那个……”
  崔璞道:“不知道师叔学做的是什么糕点,我也想试试。”
  他冲我笑了下,我知道,他是在为我解围。
  邙师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爽快地答应,“好啊,看看你们两个谁学得快。”
  其实做豆沙糕很简单,糯米粉加水醒一会儿,上锅蒸熟。提前泡了一夜的红小豆煮熟,沥干水分,加油小火翻炒,用的时候加糖和桂花蜜。
  邙师傅虽然这么说,但他是个精益求精的人,面团醒到什么样子,水要沥到什么程度,豆沙炒的松散又不能太干……都是有讲究的。
  我和崔璞差点一天的时间都耗在做豆沙糕上,长乐宫里派人传话,我们才离开了。
  路上我和崔璞感叹道:“如果以后不除妖,卖豆沙糕也算是个营生?”
  没想到崔璞点头称是,甚至还道:“只是这走街串巷、起早贪黑的活计,不适合师叔你来干。”
  我挠挠头,“是吗,可能我也就给你打打下手?”
  崔璞愣了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刚回到如归殿,我们便听到宫人讨论着北羌王求亲的事,听说他今天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娶永安公主。
  说婚事约定,与大周结百年盟约,互不侵犯,开放边境,贸易往来,永结为好。
  我与崔璞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想来是北羌王等不及了,在帝京一直受乌祸侵扰,所以要尽快完成和永安公主的婚事。
  那么陛下他,同意了吗?
  我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北羌王今天晚上,会出事。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运气,因为担心我叫上崔璞去鸿胪寺看了一眼。
  巨大的黑鸟展翅浮在鸿胪寺的上方,下面所有人都视若无睹,看着北羌王在院子里发疯。
  我不清楚乌祸是否有影响人心的能力,但是当它看到我们,张嘴怪叫一声,声音凄厉。
  崔璞似是受了影响,脸色发白,眉头皱的死紧,一双腿重若千钧,要站不住似的。
  他捂着胸口,勉强用剑撑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我虽然担心,但是也知道,当下只有制服乌祸,才能让崔璞从这奇怪的术法中解脱。
  我扶着崔璞的胳膊,“你还好吧,能不能撑住。”
  崔璞汗如雨下,摇摇头,“我没事,没想到乌祸居然能使出这种从未见过的术法。”他看我一眼,很是诧异,“澶微,你没有中那术法?”
  他终于又叫我的名字了,我暗骂自己,乱想什么,再拖下去,崔璞说不定会受伤。
  我点点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乌祸的叫声没有对我造成影响。你如果没事,先撤去安全地方,我来解决。”
  乌祸既然不属妖类,我身上带的一些对付妖的符篆是用不上了,唯有靠着自己一身武艺和手中的短剑,和乌祸来较个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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