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替身后每天只想躺平/铢衣重——倾颓流年
时间:2022-06-23 07:52:32

  她犹疑着,在他掌心里拣出一个,展开——
  正是薄慎之。
  她心里松了口气。
  姬昼便望见她眼里有些星点的庆幸,她庆幸着什么?又能帮到姬温瑜一点了?
  想到这里,他的眉目便凉下来,将其余几个纸团丢在了一边。
  太后也探身看了眼,仿佛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小五自小跟着他爹历练,有他爹照应,这一回小试身手,一定也能马到功成。”
  姬昼的神情看不出多高兴,一如既往的淡漠温和,只是在淡漠中,却状若愧疚地看了一眼小宛。
  有的人温柔在骨子里,有的人温柔却在皮相上。
  小宛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害怕。那个眼神仿佛在说,这是我的补偿。补偿……?是补偿这些时日的冷待么?
  她的心里忽然起了迷茫感。
  夏天子延介四十六年,冬,晋拜薄侯五子慎之为将。
  西北风云变幻,到了开春,大抵就要开战。
  正如姬昼先前预料的一样,传言一出,先是陆沧领着他那个妾室到承化门前跪了一日,以表自己衷心天地可鉴。
  再是范大夫怒气冲冲地上了许多道折子,大骂特骂点将岂能如此儿戏,竟然用抓阄决定——本来上回一气病倒以后就没有大好,现下更是被气得卧床。
  雪停了一日,天气略有放晴,但仍然寒冷,室外冰天雪地。
  姬昼站在承化门城楼上,牵着小宛,指着承化门外那玄衣年轻男子和他身侧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说:“那就是陆沧和他的妾室,还有他的次子。”
  大约是见到他们两人在城楼上,那个年轻男子立即:“陛下……”说着叩拜下去,他的那妾室也抱着儿子拜下。
  姬昼淡淡说:“陆沧年轻有为,镇守南边时,已屡立功绩。但,虽暂时没有证据表明他要通敌叛国,有这么个妾室在,也不敢重用他。”
  遥远的,那一家人的身影都看不真切,小宛不懂他要说什么,但是他平白无故把她拉到城楼上,想必也不会是单纯看风景吧?她应了一声,说:“既然这样,那么……可以叫他担任个不太重要的官嘛。”
  姬昼笑了笑,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小宛总觉得他想要引导自己说什么话出来,可她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她看着那边的陆沧一家三人。
  白茫茫的雪地里,那孩子突然啼哭起来,她叫了一声:“啊,那孩子哭了,一定是太冷了……”
  这是大人的纠葛,那样弱小的孩子却是无辜,何苦要陪同他的爹娘一起遭这样的罪。
  他好像才几个月大,说不定叫人也不会叫,这么冷的天,……
  她心疼着那个无辜的孩子,转头看向他,低低说:“陛下能叫他们起来吗?”
  姬昼的目光逡巡在远处的陆沧身上,意味深长地说:“他是自发来证清白,孤叫起,他也未必肯起来。他自言若是一日不昭雪,则一日不离开。”
  小宛听到那个孩子的哭声愈发地凄凉,简直肝肠寸断,心中早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天寒地冻,他们又没有犯错,就因为丢了“清白”,就不要命了吗?她不能够理解他们。
  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她最宝贝自己小命,若她是陆沧,肯定就得过且过了。
  “真可怜的孩子,”她说,又拉了拉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有些探究。
  她不忍心,说:“我听说,将士出征,会把妻子留在京中为质。若是陆大人肯让爱妾和爱子留在绛都城,那么,也不妨试一试……”
  她格局不大,只是觉得那孩子这时候怪可怜的,才这样一说,后续会如何,她不曾想过,她的心中,活在现下便很好了。
  陆沧没想到自己的“清白”丢得这么容易,回来得又这么容易,那位夫人说两句话,就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叫他的心都忽上忽下的。
  给陆沧传令的那个小内监还转达了夫人的原话:“这主将他虽然做不得,但做个副将还算宽绰。如若上头有人压着,大抵也错不到迷途上。”
  小宛完全没有听过这番话,不知是谁瞎编的。
  她只知道等出征,那陆沧的妾室冯氏和他儿子就要搬进宫里住。
  但据说陆沧还是很感恩夫人给了他一个机会。
  延介四十六年冬,晋命先中大夫令陆姜少子沧为副将。
  市井传言并没有多说夫人的好话,毕竟短短几个月里,她已经祸乱朝纲太多次了,从罢免了骠骑大将军,到挥霍国库,再到抓阄选主将……,现下晋国人只觉得朝廷但凡风吹草动,都是凝光夫人吹的枕边风。
  众人甚至认为这个女子已经把握住了晋国的命脉,以至于他们都觉得,陛下沉溺美色,晋国国将不国。
  小宛预感到自己风评会很差,但还不知已经差成了这样,虽然谈不上人人得而诛之,但是估计若是这场大战出了岔子以后,“诛妖女”的口号就要满天飘飞了。
  话又说回来,凝光夫人三言两语之下就能一举选定出征的主副将,也实在是很令人忌惮。
  ——
  小宛近几日趁着雪霁去上曲垣练舞的时候,想着许久没看见宫拂衣,简直太清净了。
  她一边练,一边想,虽然耽搁了很久,可能不能把《国韶》的四部都练好,也就不能在除夕宫宴上跳舞了——但是她可以……可以在私下里,偷偷地,将练了很多天的第一部 花夜跳给他看。 
  以后如若还有机会,再跳一场完整的《国韶》。
  但她又有些犯难,私下里的话,上哪里去找伴乐。
  小宛没有深思,左右还是先练熟些再说。
  这一柄剑实在好用,轻而不飘,十分趁手。剑光霍霍,质若盈风,舞起来时天花乱坠,她自己也觉得眼花缭乱。
  她唯一遗憾就是,寻不到一件合适的舞衣。
  各地岁贡里虽有不同样式材质的绫罗绸缎,但是若要论制作舞衣,却都不甚合适。
  她对于其他的东西都不算挑剔,甚至可以说是大度了,唯独在舞衣上,总觉得世间的布料都欠缺了些。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小宛还在为舞衣发愁时,有小内监来沧海殿请她去内务监挑少梁郡进的岁贡,说少梁郡新贡上几匹霓光锦。
  她也不知霓光锦是什么,但似乎是个好东西。她到了内务监时,却见内务监总管陪在一个女子身边。
  她心中只道是晦气,这宫拂衣怎么又跳出来了,还偏偏同她撞上。
  她本想转身就走的,那个小内监却道:“夫人不进去瞧瞧么,陛下得知有霓光锦,特意叫奴婢来请夫人的。”
  小宛心里不高兴,说:“是给我的话,那直接送去沧海殿就是。”她顿了顿,“不是给我的话,就算了。”
  说罢,正要走,那小内监就叫道:“陛下——”
  她一转身,就望到站在身后的青年,正微微低着目光,似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笑:“怎么不高兴了?”
  “我……”她又无法说出口,因她又望见了宫殊玉站在他身后。
  她发现,宫殊玉简直已经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了,除了在沧海殿里,哪儿哪儿有姬昼的地方就有他在。
  她低声说:“没有不高兴的。”
  她为表证这话,还乖乖走到他的跟前去,拉了拉他的袖子。
  姬昼说:“那怎么不进去?”
  她欲言又止,目光躲闪了几下,说:“刚刚到。”
  “少梁郡的霓光锦是一绝,据说色如霓光,绚繁华美,一年也仅能得三匹。既至新年,也该给你裁几身新衣服了。”
  左右无法,她还是得进去。
  进了内里,他们远远就望到了内务监总管身旁那个姑娘,裹着大红色白狐毛出锋的斗篷,娇小之余又添了几分端丽。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正和大总管说话,忽然望见了他们,先是喜:“表哥!”后是惊:“啊……夫人……”
  小宛抚了抚额,每个人都要做出这样的反应,好像姬昼是吉祥物,她是扫把星。
  还有后话:“哥哥!?”
  “不是说过除夕之前你不准出来?”
  小宛讶异地看了一眼宫殊玉,又迅速收回了目光。三司使宫大人几时对宫拂衣这样严厉了?
  但她心想,或许是他们兄妹俩一唱一和,演给她看的呢。她可不能真的相信三司使能严厉管教他这妹妹。
  如是一想后,她就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这般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她也好装傻。
  “哥哥!”小宛见宫拂衣蹭蹭几下小跑过来,抱住她哥哥的胳膊,摇了摇,说:“哥哥,我就是想做新衣服……我的衣服都在晋北,既然过年,总不能一件新衣服也没有吧,哥哥——”
  她撒起娇来,模样还算可爱,小宛觉得她如果不是那么能搞事的话就更可爱了。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开。
  姬昼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牵起她的手。她一呆,感到自己小小的手被他的手包裹住,温暖从四面八方涌进掌心一样。
  他的掌心略带薄茧,不知是握笔还是因何而得,骨节清瘦有力,恰到好处地令她心里有些因此安定。
  内务监总管连忙过来伺候,陪着他们进去看那新到的三匹霓光锦。
  霓光锦陈在桌案上,前头点了一列烛灯。
  刚一踏入这室内,小宛的目光便被那大红色的布料所吸引——纷繁如霓彩光色,绚烂如霞晖盈腾。
  那是极其漂亮的料子。
  她缓缓走到近前,正想伸手摸摸看它的质地,却倏地听到有倒吸一口气的赞叹:“哇——”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旋即身后那小姑娘就跑到跟前来,摸了摸这匹大红色霓光锦,赞叹道:“好漂亮的料子——”
  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太过于激动,她立即又噤声,只是楚楚可怜的目光不住地流连在这料子上。
  接着小宛就发现她楚楚可怜的目光还流连在她表哥跟前,她亲哥哥跟前。
  小宛低下头,刚准备摸一摸那料子的手顿了片刻,又缩了回来。
  算了,她也没有特别喜欢。宫拂衣既然喜欢它,她也抢不过她。
  只是姬昼清淡无波的眼睛却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目光幽了幽,并未说什么。
  宫拂衣又去拉她哥哥的胳膊:“哥哥,……”
  “拂衣,别胡闹。”
  她不再说话,只是小宛不经意都瞥见她竟然流了眼泪,低声抽噎,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眼圈红红的,哭得似真的很伤心一般,叫小宛看得一愣。
  此时最好的做法不外乎是大方地告诉她:喏,你喜欢就拿去吧。这样他们兄妹俩就高兴了,她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可她偏就瞧不起宫拂衣那什么都找哥哥解决的个性,难道,有哥哥就很了不起,很值得骄傲么——
  她这样一想,心思却瞬时坠落,诚然,有哥哥就是很好啊。
  她默默地又叹了口气。慢慢踱去了别处看看。
  姬昼望着她的身影,目光却是愈发的幽沉,看见她停在左边摆的一摞料子跟前时,嘴角的笑意已经完全平下去。
  宫殊玉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打不得骂不得也死性不改,到底是宠了那么多年的,哪里一夕就能冷起来。
  他自然也望见凝光夫人去了旁边,心里却异样起来。她的背影原是如此孤寂。
  不过,她走去一边,莫非是为了给他一个顺手人情?她仗着宠妃的身份,活在市井传言里,可谁又会知道实际的叶琬,是怎样一个女子。
  宫殊玉看着妹妹已经淌下两行眼泪,只管抽噎眼巴巴望着他,却不再开口。
  他泛起头疼来,他又哪里舍得她哭的,若上一回落水真的是叶琬的错,他铁定也要她亲尝恶果——但那是拂衣的错,错的不是她。
  他那时最不解的是陛下为什么也会纵容拂衣。他本以为陛下对叶琬,也是如他护着拂衣般的好,可那件事却让他有些迟疑。
  只有他们才知道,传言里的祸水红颜,并没有过得真的很好。
  他走神片刻,又正正瞧见妹妹在哭,叹了口气,上辈子怕是欠她的了——“陛下。”
  姬昼的目光淡淡转过来,含着温和的笑。
  “陛下,这霓光锦颜色亮丽,质地上佳,可否赏给拂衣?”
  姬昼看着那边自顾自捏着一匹玲珑纱的小宛,眉目清峻,神态如常,仿佛并不在意她的动作一样,嗓音仍似金玉相击:“既然十四小姐喜欢,……”
  小宛支起耳朵在听,可又没有了后文,她慢半拍地回头,却恰和他四目相接。他的目光澄明平淡,仿佛在说:难道你没有话要说?
  她迟疑着,看到宫拂衣凄零的泪眼,又看到了三司使的眼睛,清冷得不近人间却似有几分心疼。她便笑了笑,“红色明艳,正适合十四小姐。”
  她顿了一下,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玲珑纱,却觉得这匹纱的质地倒是很合适拿来做舞衣,而且它是这样流光溢彩的白色,不知有没有几分像传说中的铢衣?
  她说:“我喜欢这个料子。”她还在想着,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缓和一下她跟宫家两兄妹剑拔弩张的关系了吧?姬昼会不会觉得她很明事理?
  她自己倒是很为自己明事理而开心了一下。
  这也许叫做顺水推舟。她对那霓光锦本也没多大兴趣,看起来似有些厚实,大约不适合拿来做舞衣。
  她的心思迅速飞到了做衣服上,想着怎样裁剪怎样才能既好看又合适。
  心在砰砰地跳着,她捂了捂心口,太激动了些,这可不好,不能叫他看出来。
  于是她便把目光放在眼前的玲珑纱上,笑了笑说:“这个料子,细密光洁,柔软飘逸,色白如雪,我很喜欢。”
  她自以为努力表达自己对这个料子的赞叹喜爱,就越能够显得不刻意,但是她只是感到姬昼的目光沉冷起来,像冬日的玄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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