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被站在角落的于婆子,看见眼里。过了一会,于婆子便进到里间,把看到的统统在老太太面前,描述了一遍。
“哦?你说,柔丫头和桃丫头两个人,闹了别扭?”顾老太太放下佛珠,睁开了眼。
“是,据下人们说,说她们是在望雨斋墙外的路上拌了几句嘴,然后就闹了别扭。二表姑娘只远远跟在大表姑娘身后,哪怕大表姑娘等她,二表姑娘也坚决不与大表姑娘一道过来呢!”
“你刚才瞧清楚了?她们俩进屋也没个笑脸?真不是下人们瞎嚼舌头?”
“老奴先前也怕是有这个原因,但老奴仔细观察了,二表小姐进屋时,还带着怒气呢!大表小姐却反倒有些紧张”
顾老太太笑了一声,才道:“有趣,我这两位外孙女,倒是跟她们的母亲,半分都不像”
“依老奴所见,二表小姐倒有些像您的性子呢”这位于婆子笑着说道。
顾老太太又笑了声:“是吗?就她那跟兔子没两样的性子?”
听出老太太语气里的不认同,于婆子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却想起没出阁时的老太太。
曾经老太太也是个脾气软和,性子温柔的大家闺秀。谁料到,在这后院大半辈子过去了,当年国公府备受宠爱的嫡幼女,如今已经是严肃威严、处事果决的老太君了。
次间里坐着的姑娘们,打瞌睡的打瞌睡,生闷气的生闷气,看热闹的看热闹。
自然也有那爱拌嘴的,瞧完这个热闹,便想再瞧另一个人的热闹。
“三姐,你如今被二伯母记在名下,怎么还穿的这样穷酸?难道是二伯母表面上同意了,实际上却还待你如往日庶女一般?”顾慕画幸灾乐祸地说出了她的推测。
顾慕梅咬了咬唇,强压下心头怒火,翘了翘嘴角,分毫不差地回击道:“母亲待我如何,你又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倒是你,哪里来的底气,张口就敢指责我母亲?难道是,三伯母如你口中般行事?”
顾慕画又气又急地回道:“自然不是,你少瞎说!”
顾慕梅不紧不慢地说道:“妹妹才是该少说几句,省得惹火烧身才是!”
说完,两个人谁都不理谁。
等老太太一出来,先看向坐在姐妹中间的两个外孙女。
“桃丫头,听说你来的路上,便跟你姐姐吵了嘴?可有这事?”
茹春桃站了起来,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一定要专心致志地演好今天这出戏。
于是,只见她委屈巴巴地噘嘴道:“有”
“怎么?这是还没消气呢?”
茹春桃嘟了嘟嘴,很是不乐意地道:“没有”。然而她的表情却告诉了所有人,她还没消气,她还在生气呢!
顾老太太无奈的继续问她:“瞧这小嘴撅的,都快能挂东西了!来跟外祖母说说,外祖母定能给你做主!”
茹春桃闻言便感激地看向顾老太太,但却又怯懦地看了一眼长姐。
“好了,你就大胆地说,我就在这,谁还敢不让你说嘛”
茹春桃随即快言快语的把事情从头到尾给讲了一遍。
末了,还添了句:“明明我也没说什么,长姐却跟我发脾气。那钟家儿子娶妻,也只是我在外面旁听了一耳朵,这跟我们几天后去钟家的事,完全不发生干系的,但长姐却偏偏拿这个训斥我!桃儿可不服!”
而坐在一旁的茹春柔,此刻全身都快僵住了。
顾老太太刚开始还笑着,但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干脆沉着一张脸。
屋内的顾家姑娘,年长的都已转过心思,从茹春桃的言语里,猜到了她们姑母的打算。于是,她们略带不屑地扫了一眼坐立不安的茹春柔。
而年龄小的,也在身边姐姐们的悄声提醒,恍然大悟。
那向来喜欢瞧别人热闹的顾慕画,第一个开了口,说道:“奇了,奇了,居然还真有上赶着卖女儿的”
顾老太太皱眉看了她一眼,就把顾慕画瞧老实了。
“柔丫头”
“是!”
茹春柔猛地站了起来,而她的额头却已流下了冷汗。
“桃丫头说的,你们几天后要去钟家的事,可是真的?”顾老太太严肃地质问。
茹春柔支支吾吾地说:“是”
顾老太太闭了闭眼,冷哼一声,沉声道:“她可真是薛姨娘的好女儿啊!”
这个她,屋内的人都听出来是谁了。不言而喻,指的就是顾涵柳。至于老太太提到的薛姨娘,显然是她们上一辈的事和人了。
屋内小辈面面相觑,哪个都不敢在此时开口。
但依然有人鼓足了勇气,张了口。
“外祖母”茹春桃怯怯地望着顾老太太。
而她这副胆怯又为难的样子,反倒让压在老太太心头上的石头,松了松。
“怎么?你这小丫头,还有话要说不成?”顾老太太戏谑地看向她。
茹春桃继续委屈地瞧着她,含糊不清地嘀咕着。
顾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地道:“大点声”
“孙女、孙女想从您这儿讨个丫鬟回去!”茹春桃说完,便睁大了眼睛,视线连忙下垂,盯着自己的鞋子瞧,一副打死不抬头的模样。
顾老太太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合她胃口的便宜外孙女。哪怕心里门清今日这一切,都是这小丫头搞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她知道她那个庶女搞出来的事,但她却并不生这桃丫头的气。
顾老太太本想晾一晾茹春桃,但见她委屈巴巴偷偷瞧了自己一眼,又赶忙低头假装没抬头的小样子,那颗被后院漫长岁月打磨过的冷硬心肠,便悄悄地软和了下来。
“行吧,桃丫头,你要几个?”顾老太太语气也放缓了下来。
屋内其余的姑娘,都惊讶地看着茹春桃,既感叹茹春桃的勇气又嫉妒她能讨好到祖母。
“一个就好,外祖母”茹春桃笑着说完,又连忙抿起嘴,遮掩刚才的笑意。
顾老太太想了想,又问道:“你身边原来有几个丫鬟啊?”心里却暗自猜测,怕是这桃丫头身边没什么人,这才求到她这个没血缘的外祖母面前来。
“也是一个,外祖母,她叫夏至”茹春桃轻快地回答道。
“夏至,你取的名字?”
“不”茹春桃摇了摇头,“她姓夏”
顾老太太挑了下眉毛:“夏家的啊”
接着,顾老太太对于婆子说了几个名字,让她将这几个丫鬟都叫过来。
很快,过来了八位丫鬟,有容颜好的,也有容颜一般的。
“桃丫头,过去挑挑,看看哪个合眼缘”说完这句话,顾老太太便住了口,也不说帮她挑一挑。
茹春桃走到这群丫鬟面前,打量了她们一会,方开口问了个问题。
“你们说说,你们各自擅长什么吧?”
八个丫鬟互相看了看,站在前排的四个躲开了茹春桃的视线,也不开口。茹春桃一瞧,便知这几个根本不想听她差使。
念头一转,茹春桃又看向后排的四个。
最右边那个稚气圆脸的小丫鬟,见茹春桃瞧了过来,反倒成为这八个人中最先开口的那个。
“回姑娘的话,奴婢擅长做粗活”圆脸丫鬟流利地说完后,又恭谨地低下头。
接着,后排中间的两个,先后开了口。
“回姑娘的话,奴婢擅长吃食”这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丫鬟。
而这第三个丫鬟答话,却有些磕巴的:“回、回姑娘的话,奴、奴婢的胆子最大!”
这话音刚落地,屋内其余人已笑出声来。
“胆子大,这也是擅长的事?”顾慕画刻薄地笑道。
那第三个丫鬟涨红了脸蛋,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茹春桃又等了片刻,才等来其余几个丫鬟带着几分不情愿地说完了她们擅长的事。
接着,茹春桃便对顾老太太诚恳地说:“回外祖母的话,孙女想好要哪几个丫鬟了”
“哦?是谁?”顾老太太瞧过来的视线,也带了些期待。
茹春桃指出了最先答话的三个丫鬟。
“她们?”顾老太太眯着眼,看着茹春桃,缓缓问道:“确定了?”
“确定了”
“好!”顾老太太冲于婆子挥了挥手,接着又对茹春桃道:“以后她们三个就归你了。她们的身契也只归你,你可记住了?”
茹春桃连忙点了点头:“记住了,外祖母”
“嗯,既然她们三个都归了你,你就给她们起个名字吧”
茹春桃想都未想,对着顾老太太,有些耍赖皮地说:“外祖母,您帮孙女想几个名字吧,孙女这脑子笨,想不出来什么好听的名字的”
顾老太太笑看她一眼,带了些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喜意。
“好,那外祖母帮你取”
于是,茹春桃新得来的这三个丫鬟,按照开口回答的顺序,分别叫做连翘、文竹和冬青。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二)
一队从南向北奔袭的队伍,深夜驻扎在老林中。
“参将,肉烤好了”
“嗯”
应是应了,顾璞煜却没挪动半下。
依然对着火光,看着上周刚收到的书信。
仅仅一页的娟娟小字,却让他看了又看
最后的落款
——‘桃’
第28章 再起波澜
带着丫鬟刚回到忍冬院的茹春桃,便与长姐一道,被嫡母叫了过去。
“你们拌嘴了?还闹的整个顾府都知道了?”顾涵柳拍了下桌案。
茹春桃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娘,你都不知道妹妹有多不规矩,居然当着外人的面,就把咱们要去钟家的事,给嚷嚷了出来”茹春桃开口便是抱怨。
顾涵柳利眼看向茹春桃。
茹春桃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咱们去钟家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地方吗?母亲,是这样的吗?”瘪了瘪嘴说道:“可母亲您怎么也不提前跟女儿说啊!”
顾涵柳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顿了顿才避重就轻地说:“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但你——”
“既然没有不能说的地方,那长姐说我的那些话,我可就不能认了。明明是长姐把别人引来的,怎么到了母亲面前,就空口白牙地把事儿都推到我身上了呢?”
“行了!”一脑门子官司的顾涵柳,强行打断了她的话。放弃般对两个女儿说:“这件事往后都别提了,我不管究竟是谁有理,但也就到此为止,你们都回自己房内去,好好琢磨琢磨过几天去钟家穿什么吧!”
顾涵柳这话音刚一落,带着顾老太太的话,于婆子已经到了门口。
于婆子进屋后,笑的慈善祥和。
“老太太派我过来,来通告您一声,那钟家与我们顾家虽无仇怨瓜葛,但在一些大事上的看法总有些偏差,所以老太太说,几天后不让您去了”
说话后,在顾涵柳有些呆愣的目光中,于婆子走了。
待人走后,顾涵柳看着两个女儿,大发怒火:“你们给我出去!”
茹春桃与长姐前后脚离开了正房。
在院中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神色平和,一个挑衅十足。
在四四方方院落里,一个转向东厢房,一个回到了西厢房,正如她们往后的人生。
夏至回到忍冬院后,先领着新来的三个丫鬟转了一圈,给她们安排了住处,接着便带这三个丫鬟候在了西厢房门口。
“姑娘,这三位新来的妹妹,您打算安排她们做什么吗?”夏至有些紧张地看向茹春桃。
茹春桃的视线,从夏至紧张的脸,滑落到另外三个丫鬟身上。
一言不发的茹春桃,进了屋内,坐在榻上,舒舒服服喝了口茶,这才看向拘谨站在跟前的三个丫鬟。
端详了一会,茹春桃板起脸:“从今日起,你们就都是我的人了。我希望你们都能够用心做事。在我屋子里的人,小心谨慎,安分守己,这八个字你们需要牢记于心!”
连带着夏至一块,眼前四个丫鬟,一块道了声:“是!”
观察了一日后,茹春桃便给三个新来的丫鬟定下了各自该做什么。
因为她们三个都是三等丫鬟,领的活多少都比夏至这个二等丫鬟要累些。
圆脸的连翘,说话办事都很爽快,为人也机灵,被分到了传话和取饭的活。
平平无奇的文竹,不爱说话,干的活却最多,为人老实,便被分到了打扫内室的活。
说话结巴的冬青,一副憨厚的长相,却偏偏生了一对灵活的眼睛,负责外间的洒扫。
而茹春桃的财物和箱笼,依然由夏至管着。
从这一天,突然多了三个小丫鬟的西厢房,比往日可要热闹不少。
有时当着茹春桃的面,还会拌起嘴来。
“文竹妹妹,你、你说夏至姐姐去做什么了呀?”
冬青张口便结巴,但天生的憨厚长相,从来不会有人往深里揣测她。所以她的这么一问,只会让人觉得她是在笨拙的与文竹套近乎,而不是在有意打探。
文竹一如她的名字,平常轻易不主动开口。
往日在雅芳院里时,下人之间也踩低捧高。像文竹这种安静性格却又是个老实人,经常要吃暗亏的。久而久之,她越来越不爱说话。多说多错,还不如紧闭嘴巴,闷头做实事,总有一天会被主子器重的。
于是,文竹只是看了冬青一眼,便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打了盆水回来,进到内室,擦起地来。
冬青皱了皱眉,眼珠子一转,又凑到门口坐在小杌子的连翘身边。还没等她开口,连翘便嘲笑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就离开院子了。
而这一切,都被内室里写佛经的茹春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