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她所料,冬青并不值得被重用。
夏至回来后,茹春桃让文竹守在内室门口外。
额头还流着汗的夏至,指了指门外,小声地说:“姑娘,你觉得她可靠吗?”
茹春桃笑了笑,轻声说道:“目前瞧着,倒是老实。至于忠不忠心,只有试一试,才能品出来”
“哦,对了姑娘,我去问了,那边说了,信已经送出去了”夏至有些焦急地看向茹春桃:“姑娘,怎么办啊!这信若是真送到了表少爷手上,该若何是好啊?”
茹春桃也有些愁:“唉,我如今只好再写封信,把事情与他解释清楚。以后,夏至你可得提醒我些,遇事先自己解决,不要老是去麻烦他”
夏至却不同意:“姑娘,表少爷回来后,若是知道你这么做,会以为你不信任他,表少爷会伤心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
写完信后,夏至将信揣进袖子里面,对着茹春桃调皮地眨了眨眼,这才推开门,离开了内室。
私以为解决了一桩大事的茹春桃,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数着手腕上的佛珠,睡得很香。
但到了原定去钟家的那一日,事情却又有了突变。
“外祖母不是说,不让母亲去钟家了吗”茹春桃震惊问道。
捧着针线房给茹春桃新做好的衣裳,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想去哪里,都由夫人自己做主。二姑娘,别磨蹭了,快将这衣裳赶紧换上吧,打扮地亮眼些,莫要丢了咱们茹家人的脸面!”
离开前,洪婆子一一扫视了文竹几个丫鬟,这才踏出了西厢房,回去给茹春桃的嫡母汇报去了。
“姑娘,这衣裳......”夏至纠结地看向手上的水粉金丝锦袍,犹豫不决地看向茹春桃。
“收进箱笼里”茹春桃偏过头,不想看那刺眼的粉色,攥紧的手,指甲死死地陷入了掌心。
随即,之前那个过于冒险的念头,再次从她的心底,冒了出来。
“夏至”茹春桃打破沉静,开口说道:“打开箱笼,让我来好好挑挑,咱们去钟家做客的衣裳!”
两个时辰后,顾涵柳不耐烦地问洪婆子:“二姑娘还没打扮好?”
“夫人,老奴刚刚去瞧过了,二姑娘正盘发髻呢,想必是快了”
“前次让你去问,你回来不也跟我说她在弄头发?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就算插满了发簪珠钗,也该出来见人了吧!”顾涵柳越说越气。
然而这个时候,茹春桃却突然掀开帘子,总算是来了。
顾涵柳皱着眉毛打量着她,半晌后,转过头,疑惑地问洪婆子:“这是针线房赶出来的衣裳?”
“不是啊,老奴分明记得,是一身水粉的,怎么姑娘您没穿啊?”
茹春桃的头上插了白玉钗,穿了身月白对襟大袖襦裙,配上淡淡的妆容,整个人都素雅简洁。
“你为何不穿我专门让针线房为你赶制的衣裳?”顾涵柳怒气冲冲地拍了下炕桌。
“女儿惶恐,本该听母亲的话,但女儿一想到今日是与姐姐一道去做客,便想着穿的素雅些,好把姐姐给衬出来。再加上女儿的长相,本就不适合那些过于娇艳的颜色。哎,愿母亲不要怪女儿的擅自做主才是”
茹春桃垂手低眉,乖乖巧巧地站在原地。
顾涵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看向两个女儿。确实在茹春桃的衬托下,本就打扮庄重的茹春柔,现在变得更显眼华丽了。
“嗯,行,正好时间也来不及了,咱们这就走吧”
今日老太太有客人来拜访,顾涵柳也算是抓住了机会。
为了出行顺利,洪婆早早便按顾涵柳的指示,买通了马夫。
与嫡母长姐坐在车内,茹春桃远没有她看上去的平静。但无论内心再如何焦灼,这一回本就是她的放手一搏,哪怕失败了,她也不担心。
只因为那封已经寄出的信,这几日也快到他的手上了吧。表哥说过的,有他在,万事无忧。
到了钟家府邸角门前,马车才停了下来。
茹春桃一下马车,便发现此处停的马车,不在少数。
刚到了后院中厅,一道犀利目光投了过来,让她心中一凛,自然而然地流露了一丝柔弱。
那周身大气的钟家夫人瞧见了,眼里满是不喜,她让人想起了某个狐媚子。
尤其当茹春桃怜弱地万福施礼,钟家夫人嗤鼻一笑,任谁瞧都知道,这小女子遭了钟家夫人的厌恶。
茹春桃心里对此,却半分不在乎,反而希望钟夫人凭着这份不喜,立马把她们都打发走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开写~绝对不会坑的!!
第29章 善言
坐在一旁的顾涵柳见状,心里对庶女的不喜更上了一层,面上却笑盈盈地拉过茹春桃的手,亲自介绍给钟夫人。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在场的人心里有数,都听了出来。
钟夫人冷哼一声,打断了说个不停的顾涵柳,冷眼看着局促站在身前的小女子,开口便带着浓浓的嘲讽:“我们钟家家风向来严谨,容不下心思叵测的人”
“这、钟夫人这又是何言呐!”顾涵柳的脸都快笑僵了。
面上装娴静的茹春柔趁机偷偷瞪了茹春桃一眼,而她这个举动自然没有逃脱一旁各家夫人的眼。
有那性子直又不讲究的,当着面便噗嗤笑出声来。
钟夫人自是也瞧到了,皱着眉头扫了一眼茹春柔,心里对这对茹家姐妹一视同仁不喜起来。
钟夫人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更冷硬:“葡萄”
“夫人”站在钟夫人手边的丫鬟,应声而出。
“把茹家两位姑娘带到园子里,与其他姑娘一块赏赏花吟吟诗,记得让咱们府上姑娘多关照些”
“是,夫人”
葡萄走到茹春桃姐妹二人身前,半蹲施了礼,才说道:“两位姑娘请跟着奴婢”
待她们离开后,钟夫人冷笑地抬了半边嘴角,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的对顾涵柳说道:“赶巧,今日我那两个女儿设宴招待一众闺中姐妹,咱们要谈的都是大人事,小孩们还是与同龄待在一块比较好。”
末了,钟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顾夫人,你觉得如何?”
顾涵柳脸都快青了,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吃了这个闷亏,点头附和着。
而此时的茹春桃,已经在钟府丫鬟葡萄的引领下,和长姐一道来到了花园里。
比起脸色不好的长姐,茹春桃的心里却多了几分轻松。
“葡萄,你怎么过来了?这两位是?”一个身穿杏黄褙子的云髻俏丽女子,黄鹂般清脆的嗓音,已经连发问了好几个问题。
被点名的葡萄,却恭谨又有序地挨个回答道:“禀五姑娘的话,这两位是茹家小姐,夫人命我带人前来,望姑娘和二姑娘多多看顾些”
“好”应承下的却不是钟家排行第五的钟蕊彤,反而是钟夫人亲生女儿钟蕊芳。
蕙质兰心的钟蕊芳走到茹春桃面前,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柔笑道:“姑娘如何称呼,芳龄几许?”
茹春桃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
钟蕊芳眉眼弯弯地笑着说:“我下个月及笄,看来桃妹妹要叫我一声姐姐了”
小三岁的茹春桃,很自觉乖巧地应声:“芳姐姐”
在她们俩说着话时,那茹春柔早已被钟蕊彤拽到了平日里玩的好的伙伴中了。
没一会,温柔可亲的大姐姐模范榜样钟蕊芳,便去处理另一撮姑娘闹起来的冲突去了。
又剩下茹春桃她一个人,避开了喧闹的花宴,沿着长长的回廊,欣赏起园中水景,偶尔为了湖中某株开的正盛的荷包停下脚步,驻足欣赏了一会,又带着丫鬟继续绕着回廊来回走着。
当她下了回廊,来到一块只用低矮篱笆圈起来的园圃,伸手轻抚过白牡丹的花瓣,唇边不经意间露出笑意。
“你就是茹春柔那小妮子的庶妹?”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子,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茹春桃转过头,却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看上去格外理直气壮的姑娘。
不想平添事端的她,只是微笑着低头走过这个姑娘身旁,却被人伸手拦了下来。
“喂!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要走?”头上用金丝红绸扎了鬏髻的火红少女,张着双侧手臂,撅着嘴巴,很是不满地看着她。
茹春桃看着这个拦着不让人走的女孩,心里有些气馁,妥协地敷衍问道:“你有何事?”
这一身火红裙裳的少女,再次将先前的问题重复了遍。
拿不准对方的意图,茹春桃心里提高警惕,却老实答道:“是,没错,茹春柔是我长姐”
“那你可知道,今天你嫡母带你来钟家,可是另有所图吗?”
伴随火红少女这句话,微风送来园圃中白牡丹的清香。
茹春桃的双眼瞬间睁的硕大,不可思议地瞧向来人。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茹春桃慢了半拍,才磕磕巴巴地问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火红少女缓缓叙道了一个悲伤的故事。据她说,某个相爷的庶女,因嫡母不慈,被嫁给了丧妻又有三子二女的男子做了填房,没过几年便被恶毒婆婆磋磨早早逝去。她还讲了个,小官之女,被亲生的娘,给了上司做妾,没熬几年,便死掉了。
站在园圃入口处,一廊之隔的碧波湖面吹来的细风,却无端凉透了茹春桃的心。
火红少女说完了想说的话,保持沉默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茹春桃。
心里虽早已猜测,但当那些过于现实又直白的故事,被人告之以达到婉转劝诫的作用,让茹春桃心有畏惧的同时,又对来人的一片善言心怀感激。
“我、我知晓了”茹春桃苦涩地说道,“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记住了,我叫李茗芮。我长你一岁,你这声姐姐我也确实担得起”李茗芮很是爽快地认下了茹春桃的这声姐姐。
“今日芮姐姐一番话,妹妹全都记在了心里。虽妹妹没什么大本领,但往后若有妹妹能顾得到的地方,一定会记的姐姐今日之恩”
“噗嗤”李茗芮伸手捏了捏茹春桃的脸蛋,爽朗笑言:“你这丫头也够呆板的,不过就是几个小故事罢了,我就那么一说,你也随意一听就行了”
随后,不等茹春桃反应过来,李茗芮快言快语地道了别:“行了,你继续逛你的园子吧,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直至辞别这位性子直率的李大将军之女李茗芮,茹春桃才收起脸上的羞涩笑意。
“姑娘,咱们、咱们要不乘车先回去吧!”夏至很是不安地扯了扯茹春桃的袖摆。
茹春桃很是镇定地说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事不能拖,越拖越麻烦,不如快刀斩乱麻!”
“走,夏至,咱们去会会那些千金小姐们去”
园子东侧大圆亭里,三五一伙,都在热热闹闹地说着各自小话,摆了一圈的明艳鲜花,却没分得这帮子世家高官贵女的半个眼神。
茹春桃面上几分柔弱几分怯懦很好地掺在一起,既让人心生怜意又不生反感。她走到钟蕊芳身旁,轻声细语地问:“芳姐姐,我、我能不能坐在你身边啊?”
钟蕊芳微怔一瞬,马上便温柔笑着点头,拉过她的手,向围着自己的一圈小姐妹介绍她。
这群世家新贵之女,脸上半点反对神色也没有,都很随和地冲她点了点头。
茹春桃入了座,只做乖巧模样,蹭在一旁,旁听着这群长她几岁的各家千金的闲言闲语。
先是聊了会京中越传越盛的先皇后之子,又怕聊的太深牵扯出什么不好的事由,立马转了风向,谈起了别的。
“听说,成王世子要娶顾家女!”一个瓜子脸面带雀斑的姑娘幸灾乐祸地说道。
而坐在一边的茹春桃,闻言却浑身一僵。
恐怕今日园子花宴上的这群姑娘里,只有钟蕊彤和李茗芮二人知晓她与长姐,是客居顾府的表小姐吧。然而李茗芮已经离开了,而钟蕊彤和长姐也不知去了何处。
正当茹春桃在解不解释中纠结如何选择时,但却被接下来耳朵所听到的消息震住了,一时之下错失了机会。
“这么说,顾家选了成王”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顾家一向明哲保身,从来保持中立,怎么就?”
“想必成王世子确实翩翩君子,将顾家女郎迷住了也为何不可呀”
钟蕊芳帕子捂住弯起的嘴角,弯着眉眼嬉笑道:“你这张嘴呀!该打”
恰巧这时,钟蕊彤与茹春柔结伴归来,惹来了钟蕊芳的注意力,皱着眉毛问:“你们去哪儿了?”
茹春桃闻言,也转头看了过去。却见长姐和钟蕊彤二人神色慌张,额头略有薄汗。
“我带茹家姐姐去了我屋子里坐了坐”钟蕊彤说完,像是缓了过来,却更像虚张声势地辩驳道:“茹家姐姐向来与我交好,怎么二姐姐还不准许是吗?”
钟蕊芳脸色难看了一瞬,却很快被温柔的笑意掩盖下去,柔声细语慢慢道来:“我也只是关心妹妹,妹妹若是不喜,姐姐往后定当多多改善”
圆亭内外的小姐们,看向钟蕊彤的视线,却有些莫名起来。
察觉到周围人的变化,钟蕊彤咬了咬下嘴唇,刚要开口讥讽回去,便被身旁茹春柔阻止了。
钟蕊彤嘟着嘴,却听话地没再开口讥讽回来。
坐在亭内的茹春桃,因为离得近,看的分明,钟蕊芳狠皱了下眉头,眼里闪过疑惑。
茹春桃盯着手里那杯茶,心想,长姐与钟家五姑娘,刚刚一定去做了什么。
这次钟家花宴,无论是正房坐着的一群官夫人,还是园子里的众小姐,都因为各样缘由最终气氛都很僵硬尴尬。
坐在回顾府的马车上,车内坐着的人,除了面上平淡的茹春桃,另两位脸上都各怀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