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只带了两三名侍卫便进了密林。
初时碰到了许多小动物,安庆帝玩心大起,从侍卫手里接过弓箭,并不射中,只是将那些猎物吓得四处奔逃,享受这种快感。
几人很快就到了密林深处,遇到的猎物越来越少,安庆帝并未觉得奇怪,只感觉有些无趣,正打算勒马回头,突然,前方草木茂盛的密林里传来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吼叫声。
下一刻,安庆帝□□的御马嘶鸣着前蹄一抬,他一时不防,从马背上掉下去,翻了几个轱辘倒在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三名侍卫忙勒住马缰,跳下去去将安庆帝扶起。
安庆帝惊魂未定,刚刚站稳,又一声怒嚎传来,像是幽冥中的怨鬼在哭泣,四匹从方才就不安的动来动去的御马瞬时向后疾驰而去,将几人留在原地。
安庆帝被摔的皮肉疼痛,起身之后又看到御马离去,骂骂咧咧了几句。
御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弃主逃离的事,除非它们感受到了极致的恐惧。
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拿出武器,将安庆帝挡在身后。
安庆帝也知情况不简单,遂屏住呼吸,乖乖的待在侍卫身后。
前头的草木树叶动了起来,明显草里有东西,且还不小。地上经年枯寒的树叶被它踩的沙沙作响,安庆帝心跳越来越快,脑门上直冒冷汗。
忽然,沙沙声消失,四周死一般的静谧,一滴汗从安庆帝额头滴下,滑过下巴,滴在地上。
下一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棕色的阴影,一股腥骚的臭味扑面而来,安庆帝忙抬手捂鼻,耳边听到护在他身前的三个侍卫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有人颤巍巍开口:“是灰熊。”
安庆帝震惊,皇家猎场怎么会出现灰熊这种东西?
正想着,那灰熊站起了身,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叫,猩红的双眼盯着他们。侍卫长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别愣着,快叫援军。”
其他两人回神,忙掏出腰间的信号烟火放了出去。可援军再快,也没办法在瞬息赶到,而眼前的灰熊已经扑了上来。
三名侍卫忙挥刀攻击,灰熊一抬前掌,已有两名侍卫被拍到一边,哀嚎着起不了身。
安庆帝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就好像灰熊的爪子已经抓破了他的喉咙,他连滚带爬的往后退着,那灰熊仿佛是认准了他,作势就要朝他扑过去。
安庆帝以为自己要死定了,突然,那灰熊呜咽一声停了下来。安庆帝睁眼去看,发现灰熊粗壮的前爪上,扎了枝歪歪扭扭的箭,这箭暂时止住了它的攻势。
安庆帝大喜,以为是援军来了,他环顾左右,却只看到了身姿单薄,灰头土脸的芷兮。
她正低着头,试图再射出一箭。
芷兮以前在宸妃的教导下倒是学过骑马,可那毕竟过了六年,骑术早已生疏。好在御马训练纯熟,倒也没将她扔下去。
她一路骑着马,在密林中穿梭了半天,却什么猎物也没找到,正烦躁苦闷着,就听到一声响彻密林的嚎叫。
她的马也同安庆帝等人的一样,受那声哀嚎的影响,把她扔下来自己跑了。
芷兮深知没有马自己怕是走不出这密林,起身后就顺着马跑掉的方向追去,马没找到,倒是先看到了灰熊朝着她父皇扑过去的场面。
情急之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力气,竟然将箭射了出去,可也只是伤到了灰熊的皮毛。
眼瞅着灰熊拔出了箭,又要向安庆帝扑去,而芷兮死活再射不出一箭,她心中着急,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到了安庆帝的前面,灰熊近在眼前,芷兮瞳孔一缩,慌乱之下举起了箭,箭尖正对着灰熊。
她并不指望灰熊会将自己的脖子朝箭尖扎去,相反的,她认定灰熊的尖牙会刺破她的喉咙。芷兮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死去,更没想过她是为了救她的父皇。
刚看到他们时,脑子里不是没有闪过转身就走的念头,但手却不听使唤,毅然决然的射出了那只箭。
即将死亡的恐惧让她的心跳如擂鼓,眼眶也因为恐惧湿润,她闭上了眼,做好了认命的准备。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是她父皇欣喜若狂的声音,“冯卿,快快,快杀了它。”
芷兮睁眼,她面前不是灰熊,而是一道黑色的背影,高大笔直,正举着箭与灰熊对抗。
安庆帝又道:“援军也来了吗?”
冯奕握紧了剑柄,并未理会安庆帝,只是低声道:“公主,把皇上扶到一旁去。”
“……哦。”
芷兮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就拉着安庆帝躲到不远处的大树后,随即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边已经开始缠斗的一人一熊。
只见冯奕身姿极为灵活,乍一看他在灰熊周围跳来跳去,手上无尘剑快速的舞动着,人影与剑影交叠,晃得人眼花缭乱,像是在耍杂耍。
冯奕没想到芷兮会这么想,与灰熊纠缠了一会儿,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他虽武艺高强,京中无人能敌,可面对灰熊这种只会使用蛮力的庞然大物,终究是弱了些。
他虽利用轻功在灰熊身上划了很多剑,但灰熊皮厚肉糙,根本没伤到它的命脉,反而导致灰熊因为受疼,越发的暴躁愤怒,没几下他就被灰熊一掌拍到,一阵晕眩过后,后背猛然撞上一旁的大树,疼痛让他的脸色不由更白了些。
然胸中的怒火更盛。
他在京中劳累,现下到了行宫,原打算休息一日。今早晨起,他好不容易在行宫里找到一处无人来往的池子,欲静静垂钓片刻。
谁知没几刻,王奇就带人捧着一堆折子过来。这也罢了,反正折子迟早得他来批,谁知王奇将折子放在池子旁边的凉亭里,随口问道:“干爹,您说五公主会不会骑马?”
这话问的奇怪,冯奕不由看了他一眼,王奇摸了摸后脑勺,满面堆笑道:“我方才碰到了三公主的侍女,急匆匆的往寒烟殿而去,说是要去找宸妃,阻止五公主去参加狩猎比试。”
“什么?”冯奕手里的鱼竿跳动了下,他的眼皮也跟着剧烈一跳。
王奇道:“是啊,每次狩猎皇上都会选个东西,作为胜出者的奖励,听说今日不知怎地,五公主居然参加了……咦,干爹,有鱼咬钩了,您不拉上来?”
还拉什么拉?
冯奕把鱼竿一扔,又狠狠的瞪了眼王奇,沉声道:“你来钓,这池子里的鱼今日钓不完,你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他扔下这句话,便疾步离去。
王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原地愣了许久,看看池子里争相嬉戏的鲤鱼,又看看亭子里小山似的折子,哀嚎一声选择去钓鱼。
他这是,哪件事没办好,惹干爹生气了?
冯奕到了猎场,原本还热切交谈的众人顿时噤声,目光全都聚在他身上,神情各不相同。冯奕并未理众人,只牵了匹马,打马入了林子。
入林之后碰到不少狩猎之人,冯奕稍加打听,直到芷兮的大概方位后,刚准备驱马前往,就看到空中安庆帝近卫所放的求救信号,正好在芷兮所在的方向。
冯奕心下一凛,即刻前往,然后就见到了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
他很想问这位自不量力,胆大妄为的五公主一句,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让她敢挡在灰熊前头?
他怒,灰熊比他更怒,嘶吼着又冲了过来,可方向却不是冯奕,而是树后的安庆帝与芷兮。冯奕眉头微蹙,灰熊连着两次都直冲安庆帝而去,事情恐怕不简单。
他顾不得多想,一跃而起,想跳在灰熊背上,刺它个措手不及。可灰熊像是后背长了眼,一个闪身,居然躲避了他的攻击,居然还想反手再打他。
冯奕大惊,忙纵身闪避。那灰熊竟像是通了人性,也学着他一个纵身,冯奕震惊之余,一时不察,竟叫灰熊压在了身下。
它的一双前爪按在他胸口,冯奕呼吸困难,还要腾出手去举剑挡着灰熊的利赤,处境一时窘迫至极。
无尘剑横在灰熊口中,难免割得鲜血横流,灰熊却像是半点感觉不到,卯足了劲儿的想咬他。但凡无尘剑只是把普通的剑,这会早就断了,不过此刻未断,也只是时间问题。
冯奕被灰熊压得死死,分外狼狈,力气一点点流失,冯奕双手越来越发颤,灰熊的利齿也离他脸面越来越近……
突然,灰熊仰头长嚎一声,松开他直起了身子,冯奕微愣,喘了口气定睛去看,一眼只看到了芷兮,她一张小脸上满鲜血,双眼瞪的圆圆的,里头满是恐惧,整个人也不断发抖。
冯奕心脏狂跳,几乎要将胸腔炸开,他听到自己颤抖着喊了一声:“五公主。”
岂料,浑身抖如筛糠的五公主在他喊了这声后,突地两眼一闭,腾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冯奕:我媳妇是真不怕死。
第16章
眼见芷兮满脸是血的倒地,冯奕心脏紧紧一缩,后背顿时寒意阵阵。
旁边灰熊的叫声凄厉,再次咆哮着朝安庆帝冲去,冯奕却径直跑向了芷兮。
然而灰熊只跑了两三步,便轰然倒地,巨大的身躯砸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不可视物。
情急之下,没人注意到紧要关头,冯奕弃安庆帝于不顾。
待灰尘渐渐散尽,安庆帝看见冯奕蹲在地上,怀中抱着芷兮,不停的唤着“五公主”。
灰熊最后呜咽着挣扎了下,随后彻底安静下来,还活着的那位侍卫叫贾七,他大着胆子上前看了看,颤声道:“皇上,灰熊死了,被五公主杀死了!”
安庆帝怕得要死,本就是强撑着,如今一听灰熊已死,危险解除,他顿时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坐到在地。他喘了好几口气,才粗声道:“冯卿,兮儿她怕血,想是看到灰熊溅出的血液吓晕过去了。”
冯奕一怔,喃喃自语:“怕血?”
怪不得他探她鼻息正常,却怎么都唤不醒。他松了口气,这才分神去看灰熊,它的左侧腹部扎了枝箭,入肉并不深,只伤口周围渗出的血越来越黑,他顿时明白箭上有毒。
冯奕再次看了眼怀中双眼紧闭的人,心里奇怪的升起一丝欣慰之感。她倒是临危不乱,知道自己没有力气扎到灰熊的命门,就想到往箭上涂毒。
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毒,居然能将一只这么大的灰熊,顷刻之间便毒死。
与灰熊的一番搏斗,费了冯奕不少力气,安庆帝也因为惊惧过度而瘫软,他此刻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头上的冕旒也歪歪斜斜的挂着,好不狼狈。
也是在这个时候,安庆帝随行的一百名近卫军总算到来,看着面前的景象,近卫军们又惊讶又茫然,贾七简单解释了两句,就让大家赶快收拾残局,准备带安庆帝回去安庆帝休息之后还是腿软不能独立行走,贾七无法,只得遣人回去再抬顶辇轿来,反正灰熊一死,暂时没有别的危险。
他一回头,又看到了仍旧昏迷不醒的五公主。
想到五公主的英勇,贾七不免有几分惭愧,当时那个情形,他都怕得动不了,五公主居然还能勇敢的挡在前面。贾七咬了咬牙,又擅作主张让抬两顶辇轿来。
他也听说过皇上对这位公主的冷落,但如今五公主有救驾之功,想来安庆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多时,辇轿就抬了过来,安庆帝由侍卫搀扶着上了辇轿,冯奕也将芷兮抱到另一顶上。
他随即驾马走在安庆帝旁边,低声道:“皇上,恕微臣直言,皇家猎场戒备森严,为了安全起见,里面的猎物都是专人饲养的,不具备攻击性的动物。这灰熊,出现的实在蹊跷,微臣以为,怕是有人蓄意为之。”
安庆帝略显浑浊的双眸一眯,他也发觉了,灰熊好像单单冲着他而来,说是巧合,未免牵强了些。
一想到有人居然想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杀他,安庆帝就恨得牙痒痒。
“此事交给冯卿去查,若有人敢蓄意刺杀朕,杀无赦!”
冯奕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回了声“是”。
晃晃悠悠的回了猎场营帐,在场后妃官员、皇子公主们看到安庆帝的模样,均吓了一跳。
为了保证帝王的安危,帝王近卫之间传达信号的方式并不为外人所知,冯奕是个例外,是以大家虽看到了天上的烟火,但却没想到是安庆帝遇险。
安庆帝下了轿,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关切着他。安庆帝一一扫过眼前这些人的脸庞,每个人脸上都是关切担忧之色,可脸皮之下又是什么妖魔鬼怪,他却看不清。
这时,负责善后的近卫将灰熊的尸体拖了过来,众人一看这庞然巨物,无不露出惊恐之色,有女眷甚至吓得惊呼出声。
是啊,这么大一只,是谁都会怕,芷兮定然也怕。
安庆帝按了按眉心。实在是困乏无力。他指一指灰熊的尸体,对负责比试的官员道:“这头灰熊,是由平阳公主所猎。”
此话一出,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议论声。
“谁?皇上说谁?”
“平阳公主……”
“怎么可能,这么大一只,我都不敢拿大说能杀死,平阳公主不过一文弱女子,怎么会?”说话的是一位身量强壮的年轻武将。
他身边的人回他:“皇上说是,你敢质疑皇上的话?”
“……不敢。”
狩猎比试以一个时辰为限,是以其他参赛者早就带着自己的猎物满载而归,其中属前武安侯世子许世安所猎最丰富,众人都认定了他就是今日的胜出者,许世安虽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可心里早已沾沾自喜,但现下安庆帝亲口说出灰熊是五公主所猎,那就意味着他不是胜出者。
许世安已然不悦至极,只是人多眼杂,他只能端着得体的笑容。
高永文得了皇上的话,立即大声道:“今日比试,平阳公主胜出,皇上有令,将玉佩赐给平阳公主。”
冯奕自回来就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坐着,着急等待的宸妃早带人将五公主带回了行宫,高永文说完后,立刻有官员捧了玉佩往行宫而去。
冯奕好奇,余光瞥见身旁似站了一人,他随口问:“皇上今日赏赐的到底是什么玉佩?”
他旁边站着的,刚好是三公主靖芷萱。靖芷萱并不怕他,闻言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实在懒得开口,再说她也不知那玉佩有什么好的。
冯奕等不来回答,心中惊讶,还有人敢对他听而不闻?他好奇的侧头一看,身旁的人已经甩袖离开了。
原来是三公主,冯奕轻笑了声,又去问旁人。其他人也不知那玉佩有何来历,只道:“据说是一枚雕刻成凤凰模样的翡翠玉佩。”
冯奕缓缓点头,“听来的确别致,难怪五公主会去了。”
安庆帝已经回了行宫,冯奕在原地坐了会儿,直到心绪完全平复,这才往行宫而去。他换了身衣服,简单梳洗了番,还是回了之前垂钓的池子。王奇还苦着脸在那钓鱼,见他来忙挤出一点笑容,讨好道:“干爹,这鱼儿子实在钓不完,要不您罚儿子干点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