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多笑一笑,稍微不那么冷淡,应该孩子都满地跑了吧?
不过他的脸颊确实有些红,难道发烧了?
小小的纠结了一番,她还是伸出手,用手背轻轻的试了试他的额温,确实有些热……但算不上高烧的样子。
这一试,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
闻予锦正疑惑着,她的视线猛地一个翻转,她被徐叡一把扯到近前,并且他一个翻身,覆盖在她的身上。
位置转换,局势也变了。
“啊,你耍流氓啊!我们的契约可不包括这个!给钱我也不干!你混蛋!”被他以这个姿势禁锢着,闻予锦手脚并用,踢他抓他挠他咬他!
然而,好像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挣扎踢打间,竟然不小心的触碰到了他的唇……
短短的一瞬,但确实是碰到了。
他……明明浑身硬.得像块石头,为什么唇会那么软……
闻予锦整个涨成一只煮熟了的虾子,就和昨晚的螃蟹壳一样红。
而徐叡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像噩梦中惊醒的恶兽,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志在必得的猎物,带着要将她拆骨入腹的狠厉。
闻予锦害怕了:“快醒醒!你病了!”
徐叡却一直钳制着她。
她的脸是最上等的羊脂玉,此刻却连脖颈都透出艳丽的绯色来,连横在熊前的指尖都是微微的粉红色,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像是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然而,就是被她凶狠的看上一眼,心里就附上细细密密的痒。
一下又一下。
还有她的唇,是枝头最先熟透的樱桃,碾碎成汁的颜色吧?
她快哭了,可还是顾忌着他:“大哥,你别这样啊,生病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啊,你拉着我真没用……松手啊喂!”
从神情到语气,连说过的话都一字不差。
药是个引子。
而回忆有去无回、横泄千里。
三年前的那一瞬,让所有沾染她的回忆都笼罩上了郁色,但此刻,他终于敢回看过去。
那些不曾被人窥见的爱意,那时无法挽回的错愕,还有已经融入他骨血之中的思念,仿佛在这一刻,忽然破土而出,有了重见天光的机会。
果然,只有棽棽才能令自己这般。
不知过了过久,徐叡才哑着嗓子道:“别动。”
闻予锦立即安静如鸡。
但是嘴巴还是能讲话的:“那你快下去啊……”求求了,要不然我可就喊人了。
她感受到,他身上烫得厉害,应该烧得不轻,所以才会这般无状,但是……烧糊涂了也不能这样。
不知过了过久,徐叡就这么盯着她,然后才将视线移到浅檀色的窗幔上,终于从她上方移开,躺到了床榻内侧:“你先出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不要请大夫。”孙茗要是见了他现在的样子,会笑死吧?
夫妻两个轮流中招,也是没谁了。
“哦,好。”她快速下床:“你没事吧?是不是发烧梦魇了。”
徐叡声音大了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难堪:“出去!”
听上去却像是呵斥。
出去就出去!你看你那脸阴沉的跟下雨天似的!谁愿意看一样!她自己穿好衣服,推门走出去。
外头的女使们面面相觑,难道他们终于圆房了?见闻予锦出来,几个立即迎了上去。
听到关门声,徐叡吐出一口气,而后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尖儿。
多亏脸够黑,应该看不出脸红吧?
江采苓愚不可及,但有一点她是冤枉的,她用的香不是最低等的,虽然起效慢,但是药效很长……
……
徐叡一直睡到未时才起来,甚至错过了午饭。
不过晚上还有大宴,必须要起来准备了。
怕他神志不清再发狂,闻予锦让女使们把清明和惊蛰叫来,让他们两个去喊人。
两人进去的时候徐叡刚起来,惊蛰眼睛瞪大成铜铃,乖乖,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了,看来昨晚上江姑娘闹得不轻啊!
徐叡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在想什么,他冷冷的瞥过去一眼,两人立即把嘴闭上,乖乖伺候他洗漱。
洗漱后略垫了垫肚子,便开始更衣整装。
闻予锦比徐叡还快一步。
中秋宴是一年里头仅有的几次大宴之一,徐叡穿官服,闻予锦则是诰命服,这是她第一次大妆打扮。凤冠霞帔在她身上竟也不显得突兀,脸上的珍珠衬得她眉目如画,顾盼间更显明丽,但步子妥帖姿态端庄,完全撑得住这身礼服。
徐叡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听说女子最美的时候是成亲的那一天,只是,他没看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凝和院,早有软轿候着了,闻予锦松了一口气,这身衣裳还有凤冠都沉得很,平日里走到大门口都行,今天却有些吃力了。
不得不说,这轿子来的正是时候。
到大门口,两人同徐赟夫妻汇合,便又换了马车,缓缓向着禁中的方向驶去。
闻予锦行动不便,但是靠在车壁上听着沿街的叫卖声,也觉得有意思。
太阳还没落山,瓦子里面已经热闹了起来。
各式的看棚早都搭好了,鼓子词、诸宫调、杂剧、傀儡戏,精彩纷呈,路歧人们各显神通,还有那说书的、讲史的,故意在关键时候停了言语,而后才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抖包袱,为了邀棚费足了心思。
只微微看了一眼,就知道有多热闹。
闻予锦爱极了这种烟火气。
徐叡:“等明年上元节。”
闻予锦没明白:“上元节如何?”
徐叡摇摇头:“没什么。”
昨晚的灯如果给她,她会喜欢么?
或许真应该带她出来逛逛。
很快到了丽泽门,闻予锦自然的挽着何氏的胳膊,徐叡嗤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往年秋宴多设在大明殿,今年也不例外,徐叡父子将她们放下后转去丽正门,闻予锦则跟着何氏往华阳宫方向而去。
华阳宫称之为宫,但实际上是瑰丽妙趣的皇家宫苑,因为地处于宫城东北隅,又得名为艮。
官家在大明殿设宴以尝秋,那圣人娘娘便在华阳宫带领内外命妇们拜月。
闻予锦跟着何氏,来的不早不晚,外命妇们原本聚在一起,见到她们来了反倒是散开了。
何氏无所谓的道:“怂包,没一个能打的,一群废物。”
闻予锦快要笑死了,婆母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些人确实是被婆母打怕了,但是徐家父子的算账不等秋后的震慑力更强。
从上次公主府宴饮到今天,后院起火的勋贵们不乏少数,还有一些已经被送出京城,坠马的死在勾栏瓦肆里头的,上回敢在何氏身上吐口水的大朱氏听说还在病中,连今天这种大宴都没出席。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方被打压的太过厉害,这么重要的日子,太后娘娘竟然没出现。
不过不来更好。
不多时,与徐家一般跟着官家一路打到京城的新贵命妇们到了,这下何氏身边也热闹了起来。
到底是有从龙之功的,就算都想掐尖儿,但这种场合之下还是会站在何氏这边,这其中,以和徐赟同封国公的袁家最为显贵。
官家登基后,厚赏一干忠臣,其中徐、袁、冯、秦四家获封的爵位最高,当朝没有异姓王,除了王、嗣王、郡王,之后可就是国公了。魏国公秦广烈带着四子在剑南两道平乱,京中只留下幼子一房;成国公冯渊的情况差不多,只是位置在陇右道。
是以,京中便只剩下梁国公府徐家和丰国公府袁家。
但这两家往常并不很对付。
徐赟看不惯袁肃,而徐叡和袁茂也互看不顺眼很久了。
两家其实也有些共同点,徐家死了三个儿子,袁家死了两个,现在徐家只剩下徐叡一个,袁家除了二子袁茂之外,还有幼女袁芃,袁芃便是当今太子妃。
所以严格论起来,袁家的身份似乎更加显贵一些,但徐家父子两个同掌着京畿半数的禁军,谁也不敢小觑。
袁茂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儿子都八岁了,徐叡倒好,今年总算是成婚了,但孩子可还没一撇呢。原先,袁茂没少拿这个激过徐叡,是以,他的夫人刘氏也格外关注了些。
今日见何氏婆媳被孤立,她婆母又主动到何氏跟前解围,她便顺势找闻予锦说话:“早就先和妹妹结交一番,今天可算是找到了机会。”
这倒不是虚言,两家本没有什么大仇,更何况太子那边对徐家也多有拉拢之意。徐世子和自己夫婿就算闹别扭,也影响不到女眷交际。
闻予锦的脸上露出恰当的欢喜之色,神情真挚:“我也早想和姐姐认识了。”
两个人论了一番,刘氏刚好比她大上十岁,后来的言语间,对她多有提点之意,闻予锦脸上渐渐露出真正的感激之色。
等命妇们到得差不多了,众人便开始登山,目标是极目最高处的极目亭。
然而,这些内外命妇们平日里赏花焚香可以,吟诗煮茶也可以,但这个爬山,尤其是穿着一身厚重的凤冠霞帔,还真是挺难为人的。
这个时候,何氏和闻予锦的身体素质就体现出来了。
闻予锦仗着年轻,也还算轻松,何氏呢,不光自己走的轻松,回头拉着她也一样轻松。
等内外命妇一起上了山顶,不少人头冠都歪了,气喘吁吁的可不在少数。
一时间,众人整理衣冠,等待吉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第42章
时人重视秋宴。
夜静轮圆,丛桂怒放,仿佛不做些什么,都对不起这良辰美景一般,这中秋拜月便成了整个下半年最重要的一场活动。
拜月又称祭月,是中秋最重要的祭礼之一,而后才是衍生出的一些列赏月、颂月、咏月等诸多形式,咏叹的又是丰收团聚之念,所以渐渐的,中秋也成了团圆的节日。
因为有着“男不拜月,女不拜灶”的习俗,所以拜月是比七夕乞巧更为隆重更为正式的,且以女子为主导的祭礼活动。
此时,香案上摆满了葡萄、红枣、鹅梨、石榴等物,站在闻予锦的角度,只能看到香案的一角,但是她向北望去却可以俯瞰景龙江,两岸的灯火蜿蜒如龙鳞,闪闪烁烁一直通向宫门之外。
拜月下山之后,还有宴席。
这一回,闻予锦又和温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薛氏安排到了一起。
和上回看龙舟赛一样,薛氏依旧是那翻心无旁骛的姿态,而闻予锦也差不多,本身立场都不一样,也没有必要生拉硬拽,温国公府和他们四家新晋的国公府可以不一样;而且,每逢宴饮,必有舞蹈,放着歌舞不看去贴别人的冷脸,岂不是脑子有病?
看台上,伴随着乐声的起落,一阵比枝头的花香还要浓郁的木樨香缓缓钻进众人的鼻尖儿,紧跟是节奏明快的脚步声,仿佛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序幕一般,舞蹈的宫伶们甩着轻柔的披帛依次登场。
明月当空,因着卢甘石[1]聚集起阵阵云雾,她们腰肢柔软的如同春日的杨柳,随着乐曲变换着舞姿,脚下云雾升腾,如同要奔月的嫦娥一般,动人极了。
舞蹈主题非常应景。
闻予锦专注的看着,这是一种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没想到那头薛氏却冷哼了一声,道了句“造作。”
这是没人理你,你就阴阳怪气自言自语了?闻予锦本来是不打算同她说话的,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怎么也该表示一番,她做出了极其惊讶的样子:“你怎么能说圣人娘娘安排的舞蹈造作呢?我没听错吧?”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啊?你急了!你要是没说,你急什么啊?”
“你……我明明是说……”薛氏掩口不语。
说什么?说我么?
闻予锦冷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徐叡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那带着两分挑衅的欠揍模样竟然有两分徐叡的痕迹。
薛氏心中冷哼,不过是狐假虎威的小人罢了。
一朝得势飞上枝头,但麻雀就是麻雀。
她咬牙切齿,简直恨死了这对夫妻,徐叡在前几天的朝会中贬低嘲讽了自己的夫婿,这个闻氏又对着自己冷笑,简直是岂有此理。
正预备说些什么扳回一局,端坐在上首的圣人娘娘忽然挥手阻止了宴乐,她宣布宴席结束后便匆匆离席。
众人不明就里,薛氏深深的看了闻予锦一眼,直接快步离开。
闻予锦便也和何氏汇合,准备出宫。
回到家之后,才听公爹说是太后娘娘有恙,好似在慈明殿中昏厥过去,官家和圣人娘娘历来孝顺,又怎么能继续纵歌宴舞呢?
不过,这一番折腾下来,也很累了,闻予锦直接洗洗睡了,徐叡在她睡着之前都没有回来。
……
因着太后生病,惯常熏香的慈明殿中竟多了几分药味。
康成长公主来探望的时候,就见太后娘娘通开了门窗,虽然姿态舒展的靠在贵妃榻上,但眉头却是皱着的。
缕缕受挫,能扬眉才奇怪了。
她放轻了步子,先行礼称母后,紧跟着关切道:“听闻您染了风寒,可好些了么?”
太后娘娘回头,对着她招招手:“是康成啊,来跟前坐。”她无子无女,后来把马御侍的女儿接到身边抚养,便是如今的康成;另外还有一位康平长公主,形容和康成差不多,只是前几年难产亡故了。
是以,对于这仅剩的养在身边的女儿,太后与她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新帝登基后,太皇太后成了太后,康成也从大长公主变成了长公主,平白降了一等,食邑都缩减了。
若说心中没有怨怼是不可能的。
封号可以降等,毕竟皇帝的姑姑和皇帝的女儿本来就不是一个辈分,但直接连食邑都降了,连个贴补都没有,换谁,谁心里都不会乐意。
她上前几步,接过宫婢手中的活计,亲自给太后娘娘按摩起来。因为生母卑微,这讨好人的本事自小驾轻就熟,太后舒服的闭上眼。